軒轅衡本想繼續動手,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那一刻,整個人的神智都有了片刻的恍惚,在清醒的那一霎,本來站在面前的郝利已經消失不見,他,被烈火緊緊的包圍着,難以脫身。
“來人啊,走水啦,來人啊,走水啦——”這時,打更的小廝看到這邊的火勢,連忙扯着嗓子喊了起來,敲着手裡的打更用具,驚醒了周圍睡着的丫鬟奴僕。
軒轅衡在火海里躲開了幾條順着衣服燒上來的火舌,觀察着目前自己的境況,十分不利,不過幸好那個打更的小廝叫來了人,聊勝於無的水一桶一桶的澆上來,使得火勢稍稍弱了一點。
看準時機,軒轅衡手疾的抽了一條少了一半的牀單,刷刷的甩開身側的障礙,猛地衝出了火海,將那些來救火的人嚇了一跳。
不過他沒有理會,趁着黑夜,幾個起落就徹底隱入黑暗。
郝利等着軒轅衡遠去,才默默的從拐角處出來,遙望着軒轅衡消失的方向,冷冷的笑了一聲。
火,最終沒有被撲滅,燒了整整一夜,毀了三間房,然而報告給郝利,郝利只是擺擺手,讓人重建,其他什麼話都沒有。
天已經大亮,軒轅衡回到苗家寨,看着又一次變色的黃煜,佈滿血絲的眼睛變得更紅。
苗青款款而來,看到軒轅衡立在黃煜牀前,神色晦暗,再看他一身風塵僕僕,便猜到了結果。
拂塵而坐,苗青給自己倒了杯茶,輕呷一口:“失手了?”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還要躺多久?”軒轅衡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不過苗青心裡也明白了答案,沒有繼續逼問。
“我昨夜仔細研究過她體內的另一種毒,有點棘手。”
“告訴我,她中的是什麼毒?”
“破雲籮。”苗青說着,臉上露出一絲爲難:“這毒在破雲國亡國之際,就已經失傳,想要解開此毒,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破雲籮!”軒轅衡倏地攥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絲怒意,卻又無可奈何。當初,是他放任不管,纔會害她如此。
心裡,滿是內疚。
“那有辦法解毒嗎?”
“我會盡力,但是……”苗青清冷的雙眼直視軒轅衡,“我需要雙根楓做藥引。你若是想要她現在醒來,就必須拿到雙根楓。”
“雙根楓?”不知怎的,軒轅衡下意識就想到了郝利手裡捧着的那盆妖異且豔麗的紅楓,雙眼間露出一絲嫌惡。
“沒錯,雙根楓具有解萬毒的功效,若是有它在,我一定能破解破雲籮的毒。”苗青說着,嘴角上揚,露出自信的微笑。
聞言,軒轅衡下了決定:“好,我知道了。”
“不過,我希望跟我交易的人,能夠透點底,我不想稀裡糊塗的爲人辦事。”
苗青不可置否的點點頭,輕探了探衣袖:“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跟郝利,有何仇怨?他的功夫不在我之下,如果就我一人,殺他不易。”
“仇怨?”苗青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半晌才掀起一段嘲諷的弧度,講述起了那段不爲人知的過去。
二十年前,苗青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由於家族試驗,成年後就開始一個人闖蕩江湖。無奈功夫只學了個皮毛,又不識人情世故,離家當晚就被一個黑店給下了蒙汗藥,準備把他給賣了。
苗青年輕時,麪皮嫩,眉眼清秀,一張嫣紅的小嘴更是水嫩,好一個翩翩少年郎。再加上年少無知,雙眼透出的懵懂讓人忍不住心生慾念,想要將這乾淨的人染黑。
所以,那黑店很快就找好了買家,將苗青送了過去。
很狗血的英雄救美。正當那買家想要對苗青意圖不軌的時候,偷摸進那戶人家想找點吃的的郝利就出手相救了。
郝利當年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雖然在正道人士眼裡,他的行爲令人不齒,是個人人喊打的大盜,但是在被救助的人眼裡,他就是俠盜,專門爲民除害。
於是,苗青就對救了他的郝利心生崇拜,尤其是知道他去偷盜是爲了救濟那些窮苦人家,功夫也極其高超後,對他更是仰慕。
郝利也很享受苗青的仰慕,兩人的感情很快就發展到了不一樣的高度,稱兄道弟都是其次,同吃同睡,好似夫妻。
苗青畢竟不通人事,並沒有認識到兩人關係的不正常,但是郝利卻是發現了自己對苗青的異樣感情。之後,便引領着苗青同他歡好。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過去了兩年。苗青跟郝利的感情越發深刻,尤其是當苗青無意得到一株雙根楓的幼苗後,郝利對苗青更加關愛有加,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
之後,由於苗青家族歷練的要求,必須要在江湖中做出一番事業後才能回族,因此苗青便打算將傳說中的雙根楓培育出來。
郝利自然很支持他,並且要求同他一起研究。苗青自然很開心心愛之人能夠陪在自己身邊,支持自己的事業,因此對郝利毫不設防,什麼事都會跟他分享商量,將全付身心都交託給他。
可惜,兩年後,當雙根楓的培育方法現世,一切都開始變了。郝利變得急功近利了起來,在江湖上大肆宣揚雙根楓即將出世,吸引了大批江湖人士前來雲滇鎮,因此發了筆橫財。
而在那段時間裡,苗青發現郝利對他的態度變了,不再那麼體貼,不再那麼溫柔,就連那方面的事都開始粗暴了起來。
他突然有點怕了。
想要離開回家,卻屢次被郝利勸了下來,周而復始,直到苗青發現郝利在偷偷用他的血澆灌雙根楓,想要早日使雙根楓成長之後,終於爆發了。
兩人狠狠地打了一場,最終以苗青落敗而告終。最後,苗青被郝利關了起來,成爲了雙根楓的血皿。每天,郝利都會過來取他一碗血去澆灌雙根楓,他的眼裡,只有錢,再也沒有那個日日夜夜陪在他身邊的苗青。
很快,苗青瘦了,臉色也慘白的不行,渾身虛弱的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那個時候,他多希望郝利能夠像以前那樣抱抱他,安慰他。然而,他給他的,只有那無情的一刀。
苗青最終是死心了,趁着郝利出門辦事的時候,秘密召喚了族人前來搭救。
可惜,他萬萬沒想到,這次回族,竟然會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瘋了一般的郝利召集了很多江湖人士,尋上他的家族,進行了一次慘無人道的屠殺。
那日,他不過是同族中兄長出去散了散心,順便去山上練了練劍,等到他與那兄長歸來時,就看到自家大院冒起了熊熊火光。
苗青嚇得連忙運起輕功回去,才進大門,步子就再也挪不動一下。
滿地都是粘稠噁心的血液,一具具屍體橫在他的眼前,不少都是今天早上剛見過面的族人,他還能回憶起早上他們那張和藹的臉,可是如今,滿臉的血污,還有那驚駭的睜大的眼。
“爹,娘!”與他同行的族兄衝了進來,看到慘死的爹孃,慟哭不已。
苗青已經被眼前的一切嚇愣,呆呆的站在門口,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郝利拎着一把滿是血色的長劍,一步一步的來到那抱着爹孃屍體痛哭的族兄身後,乾淨利落的給了他一劍。
血,立刻濺了郝利一身,那拖地的黑色長袍看不出其他顏色,風流的面上很乾淨,彷彿置身於血海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甚至,他還能對着他笑,很溫柔,就像之前兩人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那熟悉的笑容,可是今日看來,竟是那般陰冷刺骨,駭得他渾身冰冷。
郝利每向他靠近一步,他就忍不住後退一步,儘管雙腿已經冰冷的挪不開。
很快,郝利就走近了他,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令得他忍不住皺眉想要嘔吐,卻在低頭的那一秒被郝利緊緊捏住了下巴,對上了那雙冷漠而瘋狂的眼。
苗青嚇得不行,腦子裡忍不住閃現先前被囚禁的那些日夜,臉色越發的白了。
郝利伸出那雙乾淨的手,摸上那溫涼的臉龐,手感差了,沒有之前那麼潤滑,細膩。他皺起眉,眼裡似乎閃過了心疼,但是在苗青看來,他的任何表情都是那麼的可怕,讓他恨不得立即就拔腿逃跑。
很幸運,他得到了這個機會,倖存的族人從府外衝了進來,牽絆住了郝利。苗青雖然不忍族人被郝利殺害,但還是逃離了此地。
他跑進了屋子,到處找着他的爹孃,他的弟妹。可惜,每個房間裡都是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每個人的表情都像是在痛罵他引狼入室,氣憤他的年少無知,竟招惹了這等禍害。
苗青心裡充滿了悔恨,可是沒辦法,世上不存在後悔藥。腳已經沾滿了粘膩的暗紅色的血液,每踩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深淺不一的血腳印。
一扇扇暗紅色的木門被打開,一次次的失望而歸,直到來到自己的房間裡,一盆紅豔如火的雙根楓明晃晃的立在眼前。
苗青頓時感到一陣暈眩,忍不住在門前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