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飛走後,崖頂沒有了聲響,牟軍爬到方無邪身邊,把方無邪綁在自己身上。到了崖頂後,發現丁銀和那個不知名的女子並沒有死,而是被打暈過去。
想到沈紫嫣在飛機上隔空出手就將二人擊暈,即便這兩個人當時被蕭炎控制,這種隔空傷人的手段也有些駭人聽聞。
牟軍把地面上的血跡處理一下,想把丁銀和女子弄醒,又擔心節外生枝,最終還是揹着方無邪又下了懸崖,爬到遠處後才離開此處,躲入雲山連綿羣峰之中。
牟軍揹着方無邪尋到了一處山洞,本想燃起堆篝火,可惜他和方無邪身上都沒有火,鑽了半天木頭連個火星也見不到,只能如此將就了。
他見方蘇右胸一片血跡,拔開衣服卻沒見到傷口,猜想可能是那個女子身上有傷,二人墜崖時沾到了方蘇身上。至於方蘇身體有恙,劇烈運動後經常暈倒的事他早就知道,也就見怪不怪了。
牟軍摸着心口窩的刀傷,感覺到肌肉正在緩慢癒合,澎湃的力量重新回到身體裡,但他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欣喜,反而覺得說不出來的煩躁。
雖然在發狂時,他控制不住殺戮的慾望,但整個過程他都是清醒的。每一個人死前的面孔都被他印在腦海中。
他忘不了那個獄警驚愕的眼神;忘不了隔壁小女孩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的樣子;忘不了十三道坎那個大嫂忙匆匆的回屋給他倒涼開水;忘不了地穴古蹟裡,衆人顫抖的模樣。
一天時間,死在他手裡的共計五十九人。這裡面固然有蕭炎的走狗,但更多的都是好心人的無辜的人。
牟軍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優柔寡斷婆婆媽媽的人,他覺得自己可以爲了目標而犧牲一切。他做過壞事,殺過人,而且不後悔殺人,不害怕殺人。
可昨日死在他手裡的那些人,他們不該死,更不該死在自己手裡。
牟軍說不出來此刻是痛苦還是自責,總之,他的心情很不好,很煩躁。
方無邪被凍醒了,以往他昏迷後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顧,正好藉機沉睡復原。可這次他右胸重創,昏迷後先是被吊在半空,然後又被牟軍揹着奔波數十里山路,最後放在冰涼的石頭上,還能睡得下去就怪了。
方無邪提前醒來,手足依然無力,最先活動了一下腳裸,這當然不是什麼習慣,而是因爲他當時從蕭炎兜裡順出此物,隨手就插入了鞋梆裡,根據他長久打架的經驗,放身上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在打鬥過程中甩丟了,相對來說,鞋梆這最安全。
此時一動腳裸,就知道東西還在。
方無邪又悄悄摸了摸胸口,那裡的傷勢早已癒合,也不知道牟軍有沒有發現異常。但是讓他意外的是,上衣兜裡揣着的空玉瓶不見了。
牟軍背對着他,沉聲道:“醒了又不說話,是想偷襲我嗎?”
方無邪掙扎着起身靠在洞內石壁上,苦笑道:“你看我虛弱成這樣,哪還有能力偷襲你。是你救了我?”
牟軍轉過身,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嘆道:“蕭炎被沈紫嫣帶走了。那女人和丁銀在一起,我聽說丁銀殺人不眨眼,不敢把你留在那裡。”
方無邪疑道:“沈紫嫣?是她在一線天接應蕭炎?”
牟軍道:“我看得清楚,絕對是沈紫嫣沒錯。而且她武功很高,隔空就將丁銀和女子打暈。不過她沒有讓蕭炎動手殺人,我不明白她抱着什麼心思。”
方無邪瞅了眼牟軍心口,問道:“你受傷了?不要緊吧?”
牟軍扯開衣服,指着傷口道:“被紮了一刀,可現在已經快要癒合了。”
他又伸出五指,指甲猛然探出,在石壁上留下五個孔洞,苦笑道:“我有時候在想,我成爲現在這樣,無論是成爲神還是成爲獸,但終究不是人了。”
方無邪早已猜到牟軍有這種能力,並沒有一點驚訝,只是問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你當初沒有對我和你姐說實話?”
“這個原因還不夠嗎?”牟軍猛地站了起來,伸出一根骨刺,直接扎入了大腿上,雖然鮮血飆飛而出,但眼見着肌肉收縮,血流變緩,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
他雙眼通紅道:“你告訴我,我這樣算什麼?”
方無邪嘆了口氣,扶着石壁站了起來,抓住牟軍的手指骨刺,用力插向自己的胳膊。
牟軍被方無邪的舉動驚得不知所措,待骨刺扎入胳膊,鮮血流出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控制骨刺收回體內,驚道:“你,你要幹什麼?”
“你看我,”方無邪拽起袖子,那個傷口癒合的速度比牟軍的速度更快,他沉聲道:“我之前右胸被紮了一刀,但現在連傷口都看不到了,可你心口的傷還不曾癒合。和我相比,你這又算什麼?”
“可……可你沒有骨刺,我這樣已經像是個怪物了。”
方無邪盯着牟軍的雙眼道:“我是沒有骨刺,可這又算得了什麼?我如過想殺人,絕不會比你的效率慢半分。”
提及殺人,牟軍頹然的坐在地上,嘆氣不語。
方無邪坐在牟軍旁邊,低聲道:“你救了我。”
牟軍道:“是那個女人救了你,我只是把你帶到了這裡。”
方無邪道:“可我要抓你,你卻沒有殺我。”
牟軍沉默半響,低聲道:“你不是說,你是我朋友嗎!”
方無邪嘆道:“你不殺我,我可是要抓你的。”
“抓吧,我不想逃了。”牟軍仰首躺在地上,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他知道,這次被抓自己死定了,絕不會有任何活的希望。
方無邪嘆了一口氣,他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樣子。
山洞正對着東方,二人默默的坐了半個晚上,眼見天空泛起的淡白,又見朝陽從雲霧中升起,最終驅散霧氣,光照大地。
方無邪忽然開口道:“這個時間點又過去了,你也沒有再次發狂失控,看來那個副作用隨着你吃完上古寶藥,已經消失了。”
牟軍一直盯着太陽,卻沒有開口回答。
方無邪又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牟軍轉頭看着他,明顯愣住了。
方無邪道:“我又不是警察,很明顯不能私自抓人。而且我如今身體乏力,哪裡是你的對手。”
牟軍心知方無邪有意放他一馬,可他心裡有愧,卻不願如此放過自己,只是搖着頭不說話。
方無邪道:“男子漢大丈夫,捱打要立正,有錯就要認。你想得到是輕鬆,哪怕是投案自首,這事兒也不算完!”
牟軍頹然道:“那你還想怎麼樣?我死還不夠嗎?”
“那麼多無辜的人慘死在你的手裡,若是讓你用一命換數十人的姓名,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方無邪話鋒一轉,正色道:“你必須爲你的行爲付出代價,只有活着,你才能彌補你犯下的錯。”
牟軍失神道:“活着……我還怎麼活下去?”
方無邪道:“我要你自囚三年,等你想明白該如何活下去,再去做你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