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肖笑的斥責,冥夜苦笑一聲,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有些事情,連他這個當事人都無法言明,他又能如何迴應她的聲聲指責和怨憤?
讓她回去查明真相嗎?所謂的真相又是什麼?眼見的都不一定屬實,耳聽的又能辨別幾分真假?他註定了要一生追隨那個人的腳步,成爲被他踩在腳底的影子嗎?
肖笑回到聖魔殿,沒有驚動任何人,連紅兒也不知道她出關了。
她在空蕩蕩的聖殿裡獨自徘徊了許久,夜幕來臨的時候,她縱身躍上屋頂,着一身雪白的素裙,躺在屋頂上看天邊一顆遙遠的孤星。
那顆星很遠,很淡,淡得一眨眼就看不見了。她伸出手去,朝着那顆星的方向虛虛一抓,嘴裡喃喃的道:“你到底在哪裡?十九年了,你就一點兒也不想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嗎?你知道她們爲了你而承受的一切嗎?你的妻子,那個神仙一般的女子,你知道她懷着怎樣的心情閉上眼睛的嗎?你知道她爲了你的骨肉如何耗盡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嗎?爹,如果你還活着,請你指引我方向,讓我找到你,完成娘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夙願吧!”
這一夜,肖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袍,掛着溫潤如玉的淺淺笑容。他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有遙遠而飄忽的聲音傳來,“笑笑,我的孩子,你終於長大了,爹等得你好苦!”
是他!是她苦苦尋覓了這麼多年的爹,她似乎能聞到他身上的淡淡清竹香。她幡然醒悟,伸出手朝着虛空中的黑暗大喊,“爹,爹,我是笑笑,你在哪裡?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爹,你別走,別走啊爹,爹……!”
“笑笑,笑笑,醒醒!”又一聲溫莞如玉的聲音傳來,肖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昏暗的燭光中,男子俊朗的身影遙遠又真實,淡淡的清竹香縈繞在她的鼻端,雪白的衣袍帶給她一種陌生的熟悉感。她的鼻子一酸,眼裡有淚滑了出來。
“爹!”她哽咽着喚了一聲,從牀上坐起身,一頭撲進了男子的懷裡。她哭的那樣傷心,似乎所有的委屈和苦楚都在這一刻宣泄了出來。
冥夜渾身一僵,隨即輕嘆一聲,伸手在肖笑的背上輕輕拍着,無聲的誘哄着。
“爹,你去哪兒了,我從南邊找到了北邊,怎麼找都找不到你!”肖笑嘴裡嘟噥着,帶着濃濃的鼻音,聲音卻是無限的歡愉和喜悅。
冥夜沒有出聲,只是更用力的摟緊了肖笑,呼吸着她發間的芬芳氣息,掌間感受着屬於她特有的溫度和柔軟,心臟緩慢而有力的跳動着。
能這般攬她入懷,似乎很不容易呢!冥夜眼裡笑着,脣角緩緩勾起。
“爹,娘死了,她讓我把魔冰之戒帶給你,當成我們相認的信物。爹,你還記得這枚戒指嗎?”肖笑正準備取下手裡的戒指,冥夜的手一緊,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裡。
“爹?”肖笑察覺到了異樣,試探性的喚了一聲,隨即猛的推開冥夜,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冥夜,你卑鄙、無恥!”她惱羞成怒,一把從牀上抓起一件硬硬的東西朝着冥夜砸了過去。
冥夜伸手一拂,一隻玉枕被砸了個稀巴爛。他平靜的望着暴跳如雷的肖笑,神色淡然的道:“是你抱着我喊我爹,怎的說我卑鄙無恥?我好意安撫你,你卻不問青紅皁白就打我,這是什麼道理?”
“誰讓你深更半夜闖到我房間裡來的?你滾,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肖笑抓起牀上的枕頭追着冥夜又打又罵,半點形象也沒了。
冥夜不怒反笑,一邊躲閃,一邊盈盈笑道:“這是幽魔殿,這裡是我的寢宮,你要我去哪裡安歇?別打了笑笑,你聽我說!”
不等肖笑作出反應,他已欺身上前,捉住了她的雙手。
“你在聖殿的屋頂上睡着了,我怕你受涼,就把你帶回了幽魔殿。想必你是夢到了你爹,我喚醒了你,你卻把我當成了他,抱着我不放。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無意輕薄於你,你也無須介懷,嗯?”
肖笑咬了咬脣,賭氣的轉過身,背對着冥夜,心裡的失意卻更濃了。原來只是個夢,可夢裡的感覺太真實了!
“我爹還活着,他一定還活着,他在等我去找他,他還活在這個世上!”肖笑突然回頭喊了一聲,淚漣漣的看着冥夜,小拳頭緊緊握着,一臉的堅定與決然。
冥夜只覺得心口一滯,半響,抿了抿脣,道:“我也希望他還活着,他還欠我一個交代!”
肖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平緩激憤的情緒,咬着牙道:“我爹和你,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冥夜垂下眼眸,負手轉身背對着肖笑,言語蕭瑟的道:“他是我的夢,一個終身都在爲之努力奮鬥的夢,可他卻親手將這個夢想毀滅,把我從天堂打入地獄。我一個人獨自忍受了二十年的孤獨,飽受着被最親密的人背叛的痛苦,終日備受無法想象的煎熬,在無意煉獄裡扮演魔鬼的角色,你以爲,一句深仇大恨就能說明我和你爹的關係?”
肖笑握了握拳,心裡忍不住怦怦亂跳。冥夜的話裡包含了太多的訊息,爹的過去,爹的消失,爹拋棄她們母女的原因,所有的一切或者都可以從冥夜的話裡找到答案。
她忍住心口的悸動,咬了咬脣,一念間,心裡已經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冥夜,你不是說,只要我留下來陪你,你會把我爹的身份和與他有關的一切都告訴我,是真的嗎?”
冥夜的身形微微一僵,沒有說話。
“我答應你,但我有一個條件!我還要天涯海角去尋找我爹的下落,所以我只能陪你三年,三年後,你我各不相欠,從些天涯陌路!”
三年嗎?其實,哪怕只有三個月,他也已經心滿意足了。所謂的條件交換,不過是給自己尋了一個理由,一個能讓自己釋懷的理由,一個能讓真相浮出水面的理由。
“天涯陌路?”冥夜緩緩轉過身,一雙黑眸出奇的絢爛,“也許你知道我和你爹的身份後,你就不會這麼認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