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笑不知所措的看着冥夜,他的臉上還是那樣的風輕雲淡,彷彿說的不是自己。
“我爹和我娘一見鍾情,是嗎?”儘管肖笑不想打擊冥夜,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冥夜擡頭望着她,手裡的棋子也忘了落。他就那樣靜靜的看着她,許久,勾脣一笑,漫不經心的道:“或許吧,因爲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你娘。”
肖笑手裡的棋子“啪”一下落在了地上,把地上的一片棋子砸的東倒西歪。她手忙腳亂的把棋子撿了起來,訕訕的道:“不好意思,全亂了,要不,重新再來?”
冥夜牽起她的一隻手,從她手裡拿回自己的棋子,淡淡的道:“一步走錯,終身錯,不會因爲知道錯了而有所改變。”
肖笑抿了抿脣,不再理會棋子,而是定定的望着冥夜,輕聲道:“你的意思是,我爹把我娘藏起來了?”
冥夜搖了搖頭,“師兄說,神英公主要做一件大事,任何人也不能打擾她,等她回來了,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從那以後,我謹遵師兄的吩咐,到處去尋找神劍,爲了完成師傅的使命,甚至不惜在人間展開了一場血腥的屠殺。”
“有一天,師兄千里傳音告訴我,他找到了神劍,卻被玄真大陸的高手圍攻,脫不了身。我聞訊趕了過去,和那些高手打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所有的人都像入了魔似的,不死不休的糾纏在一起。那一場戰紛持續了幾天幾夜,到處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再後來,天現異象,三神劍突然現身,可隨着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師兄和神劍都消失不見,那些正在打鬥的高手也都被神劍的神力所傷,傷的傷,死的死。我在那一場戰亂中死裡逃生,醒來以後卻怎麼也找不到師兄了。”
肖笑緊握的雙拳泛着青白,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眼的望着冥夜陰晴不定的眸子,連呼吸都變得那樣小心,“這就是你說的,我爹已經魂飛魄散了嗎?”
“我至今仍然無法解釋當日發生的一切,如果說師兄和神劍一起消失,可爲什麼神劍現身了,而師兄卻仍然下落不明?”
“我爹沒死,他還活着,他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孤獨又痛苦的活着。”肖笑垂下眼眸,黯然的說道。
聞言,冥夜眼裡的一絲孤寂漸漸隱去,換上了一層如冰霜般的冷漠。
“他最好還活着,這些年我不明不白的在這裡苦熬了二十年,甚至不惜承擔背叛師門的罪名,爲的就是履行對他的一個承諾,他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肖笑嚥了咽口水,吶吶的道:“什麼交代?”
冥夜面色森冷,寒聲道:“我向他承諾,一定會找到神劍,可是在我費盡千辛萬苦尋找神劍的時候,他卻和我心儀的女人雙宿雙棲,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他和神劍一起消失後,我回了神族,師傅和長老卻說我心生邪念,亂殺無辜,雙手染滿血腥,要將我禁足在噬魂嶺,讓我受盡噬魂散魄之苦!我不甘心,我是神巫選定的劍侍,身負守護神劍的天職,又怎能因爲我的無心之過而毀去一生的修行?所以我從噬魂嶺逃了出來,帶走了供奉在神殿前的三枚仙藥,從此隱姓埋名,藏於這北部極寒之地,過着不見天日的生活。”
見肖笑垂眸不語,冥夜突然恨聲道:“你可知道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是你爹!你爹滿口仁義道德,我卻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爲什麼?都是因爲他!我對他的盲目崇拜,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對他的羨慕和嫉妒,讓我失去了理智,成爲任他擺佈的傀儡!他和神劍一起失蹤,他成了神族的英雄,我卻成了神族的恥辱,憑什麼?我在噬魂嶺被仙風生生颳去了兩道魂魄,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被毀滅,我用自己的怨念和不願意屈服的意志練成了噬魂大法,破了師傅的離魂陣,終於逃離了噬魂嶺。”
說完這些,冥夜緩緩閉上眼,濃密的眼睫輕輕顫抖,訴說着往日的悲憤與怨恨。
肖笑深吸了一口氣,她想替自己的爹爹辯解,卻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她也想安慰冥夜,卻怕說出來的話太過蒼白無力,反讓他心裡更難受。
一陣令人壓抑的靜默過後,冥夜再次擡眼望向肖笑,俊朗儒雅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一絲半點的情緒。他隨手從肖笑旁邊的棋盒裡拈了一粒白子,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一片,露出一抹比春日還要瀲灩的笑容。
“你看,你毀了我一大片子,我又找到活路了!”說着,他執起一粒黑子,不急不徐的點了下去。
肖笑抽了抽嘴角,表示很無語。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
“如果是我,我纔不會把你斬盡殺絕,這一步棋,我不會走!”
冥夜眸光微閃,盈盈笑道:“如果我是你,這一步棋我不但要走,而且會把自己逼上絕路,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連我的棋子也想操縱?冥夜,你的野心可真大!”肖笑不屑的道。
“野心麼?誰說不是呢!我籌劃了二十年,想借你的力量得到神劍,一償所願,最後卻發現我根本無法控制事情的發展,因爲我身在其中,心不由己!笑笑,如果師兄真的還活在這個世上,有朝一日你若見到了他,你替我問師兄一句,對我,他可有虧欠!”冥夜的臉上仍然帶着笑,然而眼裡卻蒙上了一層晶瑩的水霧。
肖笑的心狠狠一抽,似有什麼東西在眼前一閃而過,想抓卻抓不住。
張了張嘴,她笨拙的問道:“爲什麼你不自己去問他?你們師兄弟之間既然存在這麼多的誤會,你爲什麼不當着他的面說清楚?你等了這麼多年也是爲了等到一個真相,幹嘛不親口問他?”
冥夜微微仰起頭,一聲輕嘆從喉間溢出,絲絲縷縷的扣着人的心絃,令肖笑的心沒來由的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