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傷仁對萬異門瞭解得不多,但他看得出來,這一羣人裡,至少有四個可以稱得上一流高手,其他人身手也都不弱,實是一股極爲可怕的力量。
而且先前鬼瑤兒吩咐鬼冬瓜的話,他也是聽到了的,兩下相加,這是一股多麼龐大的力量,白癡也想得到。
震驚之下,卻就想到了馬橫刀臨終前的話:“戰兄弟一定會給我報仇,他也一定報得了仇,他性子激烈,衝動起來,誰的話都不會聽,白小姐只怕也勸不了他,所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把魔心刃交給他,真到了那天翻地覆的時候,靈咒自應。”
慕傷仁轉眼看向一直插在墳前的魔心刃,拳頭慢慢握緊,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衝動,要把魔心刃拿走,再不讓戰天風見到。
“馬大哥,你又何必護着那無情無義之人,你爲天下着想,誰又爲你着想了?”
在這一刻,慕傷仁只想撕開胸膛,仰天狂喊。
戰天風一直就那麼坐着,不動,也不說話,在壺七公想來,現在要報仇要拿了剩下的宋朝山幾個,輕而易舉,就算俠義道聞風大舉干涉,那也不怕,但戰天風不知在想什麼,就是不開口,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已是立秋了,下半夜的時候又起了風,括得鬼瑤兒的裙子颯颯作響。
夜涼如水,鬼瑤兒偷看戰天風的眼睛,他的眼光也越來越冷。
曙光初露,戰天風終於站了起來,轉過身,所有人都看向他,卻又都情不自禁心中一顫。
戰天風的眼光,冷的象冰一樣。
鬼瑤兒小時曾聽鬼狂說過,每個人心裡都藏着一條蛇,最毒的蛇。
戰天風這時的眼光,就象蛇的眼光,是如此的冷酷無情。
冬眠的蛇,已經甦醒。
刀已出鞘。
昔日飛揚跳脫的少年,已因悲痛而死,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深沉陰狠的復仇者。
昔日的少年還能回來嗎?那純真的臉上,可還會有笑?
鬼瑤兒的心一陣陣的痛。
戰天風看向謝天香,道:“我聽蟲堂肖香主說,靈花宗懂得花草樹木之語,是嗎?”
謝天香點頭:“是。”
“那花草樹木能不能把看到的聽到的人和事記下來?”
謝天香有些遲疑的道:“那要看那樹有沒有靈氣,若是百年以上的樹,一般都可以,總護法的意思是----?”
“很好。”戰天風點頭:“請你們靈花宗做一件事,查一下花江六君子的底,無論他們做過什麼,只要查得出來的,我都要知道。”
“是。”謝天香萬山青幾個一齊抱拳。
壺七公忍不住插口了:“你查他們的祖宗八代做什麼?咱們直接殺過去,把那幾只狗一刀一個痛痛快快斬了不就行了嗎,還免得夜長夢多,俠義道聞風插手。”
“痛痛快快?”戰天風冷笑一聲,不答壺七公的話,轉頭看向鳳飛飛,道:“靈羽靈獸兩宗配合靈花宗,不過記住儘量不要驚動他們。”鳳飛飛幾個也抱拳應了。
戰天風看向慕傷仁,道:“花江是條江嗎?花江六君子是不是住在一起?”
“花江是條江。”慕傷仁點頭,道:“花江六君子並不住在一起,只是都住在花江沿岸,平日互相呼應,因此合稱六君子,不過具體的情形我也不太瞭解,我只是打聽了一下他們害馬大哥的事,沒有打聽他們本身的事。”
鬼瑤兒插口道:“花江六君子對外合稱六君子,彼此間其實也有點矛盾,因爲花江貨運的事情,也常有利益上的磨擦,不過面子上還能維持,尤其對外還是相當團結的,花江可以說就是他們六個人在把持。
六人中老大宋朝山、老二羅昆都是一流高手,老四易千鍾略差些,勉強可躋身一流高手之境,其他三個都還挨不着一流的邊,並不象江湖上說的都是一流高手。”
說到這裡她略略一頓:“不過宋朝山幾個交遊極廣,手面也豪闊,與俠義道各門派甚至七大玄門都有交情,尤其與無聞莊、古劍門、修竹院三派走得最近,花江匯通虎威江與騰龍江,沿江十餘個碼頭個個肥得流油,但無論黑道白道都插不進手,他們一致對外是一功,有俠義道尤其無聞莊三派的聲援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枯聞夫人那老妖怪最近在江湖上鬧得很歡呢。”壺七公插嘴。
“是。”鬼瑤兒點頭,看着戰天風,道:“花江六君子這次設計暗害馬大俠,具體原因還不知道,慕統領剛纔說是對真假天子的看法不同,我覺得這個理由很勉強,七大玄門對馬大俠一直有成見,俠義道其它門派也不無惱恨馬大俠剛直的人,但這麼公然設計相害,我還想不出理由,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若替馬大俠報仇,無聞莊等三派爲首的俠義道門派必然會出面維護。”
“那六隻狗背後有人是肯定的。”戰天風又是一聲冷笑,看向慕傷仁,道:“慕大哥,你剛纔說那範長新給馬大哥打傷了是不是?”
慕傷仁不知想到了什麼事,有些出神,聽得他問,愣了一下才道:“啊,是,範長新給馬大哥一刀把撞傷了內腑,聽說這些日子一直臥牀咯血。”
“給馬王爺撞了一刀把,不死那也是本事了。”壺七公嘿的一聲。
“馬大哥要他拿解藥給百夜王子,所以沒下死手。”慕傷仁解釋:“不過聽說這些日子傷勢在加重,離死只怕也是不遠了。”
“傷勢在加重,會死嗎?”戰天風凝眉,看向壺七公:“七公,你偷得有什麼特別好的治傷靈藥沒有?”
“我只對寶貝有興趣,治傷的藥------?”壺七公搔頭,奇怪的看着戰天風:“你要治傷的藥做什麼?難不成還要去救那隻狗?”
“是。”戰天風點頭。
壺七公鬼瑤兒都怪異的看着他,戰天風臉上卻一點表情也沒有,眸子裡是冰一樣的寒冷。
竟然要親自找藥去救自己的仇人。
爲什麼?
鬼瑤兒突地想起了先前他說痛痛快快時的那一絲冷笑,心中猛然就輕顫了一下。
這是一種切骨的恨,一刀斬下仇人的頭,已經不能叫做痛快了。
僅僅是死,已不能解恨。
要慢慢的死,慢慢的---。
壺七公似乎也明白了,瞪大眼睛看着戰天風,不住的扯着鬍子。
戰天風眼光轉向鬼瑤兒:“上次你給我服的傷藥,好象很有用。”
鬼瑤兒幾乎不敢與他對視,錯開眼光,微一凝神,道:“爹爹曾說,使刀到馬大俠這樣的境界,無論刀背刀把都可以發出刀氣來,範長新這麼咯血不止,該是給馬大俠的刀氣切斷了肺脈,我九鬼門的九鬼續氣丹倒是可治。”
“借我一丸。”戰天風看着她。
“可以。”鬼瑤兒點頭,迎着戰天風目光,鼓起勇氣道:“天風,其實殺了他們就行了,又何必------?”
戰天風不說話,只是看着她,鬼瑤兒後面那幾個字就象給千斤巨石堵住了,再不敢說出來,如果硬勸下去,她擔心戰天風誤會她持藥要挾,以後再不看她,她害怕那種後果。
戰天風轉身,撥出插在馬橫刀墳前的的魔心刃背在了背上,看着馬橫刀的墳,道:“馬大哥,我去打幾隻狗來,呆會再陪你喝酒。”
太陽恰在這一刻冒出頭來,陽光射在魔心刃上,一縷光反射出去,劈破天宇。
花江,南起墜龍湖,北到三江口,綿延千里,墜龍湖吞吐南北,無數的貨物經此南來北往,而三江口地如其名,正是三江匯聚之地。
墜龍湖的商船經花江到三江口,經任何一條江都可直通虎威江,最終進入天安城,藉着溝通南北的獨特地勢,花江每日商賈往來,千帆蔽日,沿岸大大小小十餘座鄉鎮碼頭自然也就跟着熱鬧起來,花江中部的花江城更是人煙繁密,十分的富庶。
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花江城裡人多,事也多,怪事有,奇事有,笑死人的事有,讓人哭笑不得的事也有。
這天城裡又出了件稀奇事。
城南來了個比武招親的,擺下個大擂臺,站一個大姑娘,言明只要是沒娶親的,都可以上臺一試身手,只要把姑娘打敗了,立馬就可以娶回家去。
那大姑娘十七八歲,女兒十八一枝花,雖不說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也確是明豔動人,往臺上一站,臺下小後生鬼叫聲一片。
大姑娘臉漂亮,手卻黑,做夢娶媳婦的小後生上得臺去,往往沒得三兩招就給打了下來,而且個個是口噴鮮血,傷得着實不輕。
就在城南擺下比武招親擂的同一天,城北一家診所也開張了,坐堂的是個年輕的郎中,自稱姓仇,那仇郎中有趣,堂口先張了招牌,貼一副對子:師傳一招鮮,閉嘴吃遍天。橫幅是:專治咯血。而診所的名字就叫閉嘴堂。
哪有專治咯血的郎中啊,沒人信,四鄉八鄰都只是堂口看看,沒一個人進去的,倒是城南擡了個後生來,說是招親擂上給打下來的,傷很重,時不時的就要咯口血出來,說來也是怪了,那仇郎中看一眼,一丸藥喂下去,連叫三聲:“閉嘴,閉嘴,閉嘴。”
那後生真就閉了嘴,再不咯半點血出來,過一柱香時間翻身爬起,拜謝郎中,自己走出去,竟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