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莊生偶得一夢，夢見一白衣少女翩翩而來，輕聲耳語：“生哥，生哥！我回來了，就在你不遠處的村莊。”
莊生一驚，醒而坐起，四下打探並無人蹤，然切切的，夢尤清晰。待天明，即到附近村上尋訪，果有一戶曾姓人家夜間生一女嬰，貌奇美，卻是哭鬧不止。莊生剛踏進戶門，女哭即止，謂莊生笑。
戶主奇之，邀莊生常坐，又請爲之取名。莊生略沉吟，想是夜奇夢，即喚之夢玉，曾戶大悅。此後，莊生每日撫琴畢，即赴曾家抱夢玉，每逗，玉即雀躍。
七年後，夢玉到了上學的年齡。曾家和學校隔着一條小河，離得好遠的地方纔有一架小橋，莊生閒來無事，每日背夢玉上學，再揹她回家。
可以這麼說，夢玉就是在莊生的背上長大的。
一晃，夢玉已經上了高中，長成了大姑娘。莊生的生活裡因爲有了夢玉，而逐漸有了生氣和活力，看上去人也比先前年輕了許多。
新學期開始了，又到了上學的時間，莊生捲了褲腿，早早地就等在了小河邊。不一會，夢玉揹着書包，一路蹦蹦跳跳而來。
“來，上來！”莊生習慣地蹲下身子。
可是，等了好一陣子，卻不見夢玉上來。莊生回頭一看，見她站那，紅着臉，兩手掐着小辮稍，看着小河裡的水。
“怎麼啦？”莊生問。
“我，我要自己過河。”夢玉說，“我都長這麼高了。”
莊生站直身子，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孩子真的已經長高了長大了，差不多和自己肩膀齊高了。
“唉！你長大了，嫌莊叔老了，是吧？”這突然地用不着自己了，就像一下子退休似的，莊生有點失落，“是啊，莊叔老了，老了。”
“哎呀，哪有啊，你哪有老啊！”夢玉跳起來，舉起小拳頭，衝着莊生就要打過來，莊生向後閃了閃，說：“就是老了嘛！”
“好，從今天開始，我不叫你莊叔了，我叫你——”夢玉歪着頭，詭詭地說，“叫你——”
“你這鬼丫頭，你這小腦袋裡又想什麼壞主意呀？你想叫我什麼呀？”莊生走過來，唬着臉說。
“叫你——生哥！”夢玉對着莊生大聲地說了一句，然後又一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又連聲說道，“生哥，生哥，生哥。”
“你——，”莊生心裡一動，“生哥”，這讓他一下子想起了崔玉，臉上掠過一絲哀傷，擡眼一看眼前的夢玉，仔細端詳，那額頭，那眉目，那嘴角，尤其是那一顰一笑，和崔玉十分的相像。
聯想到曾經的那個夢，難道這就是我的玉兒嗎？想到這孩子從一出生就和自己親近，投緣。。。。。。難道真是玉兒回來了嗎？
莊生隨即又爲自己的荒唐想法汗顏，心說看我瞎想些什麼呢？她還是個孩子。
他這邊一沉吟，夢玉還以爲他惱了呢，忙又跑過來逗他，“誰讓你嫩黃瓜塗黃漆——充老的，我就要叫，生哥，生哥，生哥。。。。。”
“好你個小夢玉，你怎麼憑空翻了輩份了呢，看我不打你！”莊生邊說邊伸出扇子一樣的大巴掌，向夢玉追來。
“咯咯——咯咯——生哥，你過來呀，你過來呀！”夢玉邊跑邊回頭叫着。
“看我不打你——，你給我站住！”莊生邊追邊嚇唬她。
兩個人在河邊，繞着兩棵大樹，奔跑着，追趕着，戲嘻着。跑着跑着，突然，莊生猛地一回頭，奔跑中的夢玉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懷裡。。。。。。
莊生一把抱住了她，大笑道：“抓到了，抓到了。。。看你往哪跑！”
夢玉沒有像小時候那樣的要騎到莊生的脖子上去，而是臉一紅，一轉身掙脫了他，低低地說了句：“去你的！”
看到少女那桃花般綻開的笑臉，莊生忽覺心頭一熱，臉上火燒似的冒起細汗，只得吶吶地說：“那，那我揹你過河吧！”
“我不！”夢玉秀髮一甩，頭一揚，“我自己能過去。”
“那，那我陪你過河？”
夢玉點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河，河水清清，河面溫暖。誰也不說話，只有潺潺的流水和飛濺的浪花調皮地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