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池裡洗淨手走出去,曲麗媛正在清理野餐戰場,一見到我過來就捏着鼻子,一邊揮手扇風一邊說,臭蛋,別走近我,離我遠點。
我訕訕地說,剛纔,剛纔,謝謝你啊。
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說,大色魔,你怎麼報答我呢?
我撓了撓頭,說,怎麼報答?大不了我今晚以身相許。
她啐道,誰稀罕你這個臭蛋。我被你搞得滿身都是灰,今天爬山又出了一身大汗,我想洗個澡,要不睡不着。這裡又沒有熱水,你想想辦法,幫我燒一點水吧,夠擦個身就行。
我一聽,嘿嘿,君子報仇哪羣要十年,眼下就是機會。於是假裝爲難地說,水不是問題,怎麼把水燒開,這倒是個問題。
她也不嫌我臭了,過來抓住我的胳膊嗲道,大色魔我知道你最厲害了,又聰明又能幹,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我說,你相信我沒用,我既不是容器也不會發熱,要有柴火和鍋才行。
她說,你跟我來。
她把我帶到安放土豆的房子,屋子深處用麻袋裝着一包包上好的黑炭,估計是山裡人冬天用來燒炕取暖用的。
我說,鍋呢?沒鍋也不行啊。
她走到屋子另外一側,用腳踢了兩腳一個黑乎乎的不知什麼東西,發出嘭嘭的聲響,說,這有一個大鍋,現成的,這麼大個鍋,不知道是用來幹嘛的。
我舉着油燈,上前一看,這是一口巨大的鐵鍋,直徑約有1.5米,鍋底很深,我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鍋,裝滿水都可以在裡面游泳了。
我倆費了牛大的勁,累得大汗淋漓,才把那個可以當泳池的大鍋從土豆房擡到廚房架到竈子上,這口超級無敵大鍋居然和竈臺榫卯相合、絲絲入扣,彷彿原來就是天生一對,我頓時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曲麗媛見我笑得莫名其妙,問我,大色魔,你笑什麼?
我說,你知道這鍋是幹什麼的嗎?
她睜着那雙能把牛電暈的剪水清瞳,歪着腦袋盯着我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我指着大鍋和竈臺說,這是山裡人的殺豬專用鍋和殺豬專用竈。
她柳眉倒豎,嘴角朝下,向我怒目而視,說,我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差點要崩潰了。
在皇軍的威逼利誘之下,我摘了屋後百果園裡的十幾個老絲瓜,老絲瓜風乾之後就成爲一把很好的刷子,把那口殺豬專用鍋刷了恨不得有一百遍,直至鍋底都快被刷穿了才獲准停下。點火對於曲麗媛這種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人來說難於上青天,對我來說,溼溼碎啦。在竈裡鋪了一堆幹樹枝,上面均勻地鋪了一層炭,然後把煤油燈裡剩下的那半瓶煤油統統澆在上面,一點着火,馬上熊熊燒了起來,曲麗媛在一旁拍手說大色魔好厲害,大色魔真棒。
水煮沸的時候,曲麗媛從樓上拿了一套玉蘭油洗髮液和沐浴露下來,命令我把爐火滅掉,再從養魚的水池子裡勺幾十瓢涼水進鍋,我遵命而爲,像個狗腿子一樣幹得十分歡快。要不是看在皇軍恩准我把黴屋裡的小牀搬到大房裡和她同睡一房的利誘下,我纔不會幹得如此賣命呢,至於罰款的威逼,老夫一點兒也不怕,我包裡那十萬塊現金又不是印尼版假鈔。
累得滿身大汗的,才把鐵鍋裡的水灌到合適的溫度,但問題是,除了一個勺水的木瓢,沒有澡盆,她怎麼洗呢?
我直不愣登地望着曲麗媛,她似乎早有應對之策,在慢條斯理地脫鞋,把那雙低幫的阿迪達斯戶外鞋脫掉之後,襪子也脫了,露出一雙晶瑩潔白的玉足,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對厚厚的木屐,踩在上面,比我還高。她爲了顯示比我高,居高臨下地拍了拍我的腦袋,乜斜着我,老氣橫秋地說,大色魔,乾得很好,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說,你怎麼洗?
她喝道,你只管負責燒水,怎麼洗是我的事。怎麼,難不成你還想看着我洗?
我心想,求之不得啊。
見我賴着不肯走,她大喝道,快出去,水要涼了。
我只好悻悻地轉身出門,還沒走到門口,又聽到她說,哎,你回來。我心中一喜,難道她要我給她澆水搓背?
只聽得她說,你上樓,沒聽到我叫你,不許下樓。
我立時從希望的頂峰跌入絕望的谷底,沒好氣地說,現在煤油燈也沒油了,黑不拉及的,誰看得見你啊。
她說,總之,不能給大色魔任何可乘之機,哼。
我沮喪地上到樓,整理了一會行李,在闊達的樓臺上轉了一圈,掏出一包七星,這是寡人的御用香菸,乃驅趕寂寞和療傷的特效藥。打着打火機的時候,火光一閃即滅,卻照亮了整個樓面,我意外地發現廚房上方的木地板上有一道兩指寬的縫隙,縫隙雖小,卻足以看清樓下的一舉一動。
我欣喜若狂地暗叫了一聲老天開眼,煙也不抽了,激動得渾身發抖,顫慄着向廚房上方的縫隙處走去。那個地方的木板年久失修,不太牢*,有點搖搖欲墜,被幾張凳子和木條圍了起來。爲了一睹魔女的仙姿,老夫只好以身涉險了。我小心翼翼地翻過圍欄,輕輕俯下身來,斂聲屏氣地把臉貼在裂縫處。由於沒有燈,廚房十分昏暗,只有清幽的月光從窗口處透隙而入,隱隱能分辨出竈臺、茅棚和後屋的水池。我的眼睛像一隻高倍調焦望遠鏡,迅速地調好焦,對準竈臺,開始這場風光旖旎的視覺盛宴。
必須得承認,小賤人是個不落窠臼的生活藝術家,沒有澡盆根本難不倒她,她直接跳進了那口大鐵鍋裡,把鐵鍋當澡盆,用木瓢勺水澆身,口中還哼着小曲,已經洗過的頭髮溼漉漉的一縷縷緊貼着前肩後背。她背對着我,清亮月色中,她雪白的後背和隱沒在水裡的纖細腰身在蒸騰的水汽中時隱時現。
忽然,她轉過身來拿沐浴露,正好面向朝光處,露出半邊身子,那玲瓏浮凸的曲線被月光勾勒出來,美得驚心動魄,與我想象的一般無二。我突然心跳加速,鼻血狂噴,四肢僵硬,整個人已然失去了控制,昏昏然仆倒在地。我本來身處木板的裂縫邊緣,突然間重心移向那兩塊本就不堪重負的木板,只聽得喀喇喇的一聲巨響,我連人帶板地塌了下去,嘭的一聲,像條癩皮狗似的摔在寬大的竈臺上,左手還掉進了鐵鍋裡。
曲麗媛如見鬼魅般發出一聲驚叫,差點要把我震聾,不去參加驚叫女王真人秀太可惜了。不過她反應倒是神速,沒等我擡起頭,一下就把那個木瓢扣在我腦袋上,我視線全被遮擋,無法賞閱近在咫尺的無邊春色。
她嬌叱道,你這個大色魔,我讓你偷看,我讓你偷看!邊說邊用那瓶沐浴露狠狠地敲我,脖子都要被她敲斷了。我心中羞愧難當,心想不如被她打死算了,否則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我像條開了膛的豬,一動不動,任打任剮。
她打了一會,見我很乖地捱打又不反抗,一點兒也不像我平時睚眥必報的作風,大感意外。她畢竟着身體,怕我掙扎起來看見,喝令道:不許擡頭,我要起來了。
我身上痛得要死,脖子估計已經斷了,哪裡還擡得起頭。只聽得一陣水聲響動,接着是一陣木屐着地的咚咚聲,她已上了樓。
別以爲穿着皇帝的新裝,我就不知道你在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