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空氣瞬間變得凝重,周見深盤腿坐在地面神色坦然,可莫剛早已按捺不住,搓拳摩掌,其他人趕緊拉拽他,但是一時哪裡拉得住。
“周見深,春知島有你沒我,有我就沒你。”莫剛大喝。
“那再來比比看,不過莫剛,我可提醒你,這次我不一定會手下留情了。”周見深冷笑。
“比就比,別以爲我打不過你。”
我冷眼瞅着,莫剛這是對周見深積怨已久,藉機爆發而已。周見深仍是不看莫剛一眼,他的眼神一直凝視着地面,莫剛和幾個手下拖拽的影子就映在地面,彷彿是一個巨大又可怕的怪物。
雙方僵持了一盞茶的時間,莫剛還是被衆手下給拖出了屋子,我猜測這莫剛大約也明白自己並不是周見深的對手,只是叫嚷了幾句後便借坡下驢地溜了。
屋中的人除了我和周見深外,其他人早走光了,懸掛在牆壁上的長明燈被風拂得跳動了兩下,只見周見深眼中的黑色益發加深了,瞬間便彷彿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突然他的眼角又有一絲光亮蓬地一下竄出來,我便看見他握緊了拳頭。
他擡起頭,眼神猶如閃電,我不覺心生畏懼,此人的殺伐之氣太重,且敵友難分。忽然他站了起來,迅速捉住了我的手,將我往門前帶去。
“去哪裡?”瞬時我吃驚不淺。
“送你回陸地,難道你還想留在這裡嗎?”
一刻鐘後到了渡口,周見深去解橋墩上的繩索,看見我猶站着便道:“你趕緊上船,不要發呆,再晚莫剛說不定就來阻止了。”
我趕緊跳上船,剛上船,船身便東倒西歪地搖晃起來,我站立不住身子差點又滑到了海中,幸好周見深此刻也上了船,他扶着我坐了下來。
船駛出了很遠,周見深一直沉默不語,面色沉重,我也不敢說話怕觸怒他。
海面上只有斑斑點點的星光,三丈開外便什麼都瞧不清,我不禁焦急起來,如果船偏離了陸地的方向那就非常可怕了,這樣大小的船如果遇到了暴風雨,是絕計會被掀翻的。
周見深瞧了我一眼,搖櫓的速度略微加快,道:“放心,我周見深不是短命鬼,只要我不死你也不會死。”
“你倒挺自信的。”我忍不住揶揄他。
“當然,我要做的事情還沒完成怎會輕易死去,所以你跟着我走運了。”
我無語,現今天下竟出些自大狂妄之徒,也不知是託了誰的好運才能安生。我望着海面發呆了半晌,眼睛漸漸酸澀,遂倒在船裡自顧睡起來。沒過一會身子發冷,我將雙手抱在胸前,身子蜷成了一隻落鍋的大蝦,可是這樣還是很冷。
突然身體上覆蓋上了一件東西,似乎是件衣物,身子方覺暖和了許多,霎時神識頓失,夢境紛至沓來。一時夢裡官船傾覆,上官違心被滔天波濤捲走,一時蕭然提劍向我當胸刺來,種種。
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一線光亮便如同小蟲般鑽入眼中,我霍地一下從船上坐了起來,周見深仍是坐在船尾搖櫓,眼圈深陷,眼內佈滿血絲,我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在我的身後已見渡口悠長的輪廓線。
渡口上依稀有幾個人影在徘徊,不時地身影還會湊在一起,想着是出海的漁夫。待船駛近,我方瞧清站在渡口上的原是幾名官差。周見深不動聲色地將船靠近渡口,他搶先一步跳上岸,將船繩牢系在渡口上的石墩上。
待到船徹底泊穩,我這纔敢走上渡口,周見深瞧了瞧那幾名把風的官差,壓低嗓音道:“我送你就到這裡了,以後就靠你自己。”說完他作勢欲走。
我趕緊捉住他的衣袖,低聲道:“你還不能走,你還沒告訴我,官船現在到底在什麼方向。”
“這個真的很抱歉,我不能未卜先知,天知道官船現在漂到哪裡了,你讓你的情哥哥自求多福吧。”
他略一用力便掙脫我的手,我不死心地再次捉住他的衣袖,這時他似乎有些生氣了,怒道:“你有完沒完?如果不是看你是個年輕姑娘的份上,早對你不客氣了。”
“你告訴我怎樣去找官船?你一定知道怎麼找。”我毫不理會他的威脅,更加用勁捉緊了他的衣袖。
“鬆手?聽見沒有?”他壓抑着快要急速涌出來的怒意。
我自然不會鬆手,此時官船纔去兩日,以船上的食物足夠四五天之需,所以只要知道官船所在的方位,然後以快艇去追,必定能夠找到官船。這周見深本是海邊土生土長之人,對海面的風向和潮漲極爲熟悉,而且官船的羅盤是他損毀,他必定也在時刻注意官船的動向。
“不鬆手,除非你告訴我。”我不僅捉住了他的衣袖,甚至還握住了他的手腕,不過他的手腕極是粗厚,我用兩隻手才勉強捉住。
他眼中的黑色快速涌動,一下子便瀰漫了整個眼眶,我緊緊地盯着他,毫不懷疑下一刻他就要發作了,他會把我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果然,我看見他被我捉住的那隻手慢慢地捏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突,骨骼磨擦喀嚓作響,只是瞬間他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
“好了,我怕了你,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再看看怎麼找官船。”
他的眉目中略略有些笑意,眼中的黑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禁錯愕,剛纔他都想要掐死我了,怎麼轉眼就變了一個人。
“好。”我向他道了謝,這人其實不壞。
腹內早餓得咕嚕叫喚,我和周見深便循着入城的小路向前走去,剛到城門口便見從裡面衝出一隊人馬,爲首的一人是名俊俏的女子,梳着男兒纔有的髮髻,卻是身着一襲紅色的衣裙,外搭一件月白色的披風,她一邊驅使駿馬,一手揚鞭,別提有多神氣了。
這女子竟然是隨陽縣令朱清光的義女琴兒。
“籲——”琴兒在我的面前勒住了馬,我只當是她認出了我,不料她卻揚鞭指向周見深嬌叱道:“好大膽的海賊,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進入城中,看我琴兒不拿下你。”
我這才恍然大悟,想必是在渡口上的幾名官差認出了周見深,派人回縣府通風報信,琴兒便立即帶人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