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溟好不容易從她身上收回目光,怔怔看着面前的茶盞,許久才道:“你倒是瘦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昔,醇厚而帶着金玉相撞的矜貴,熟悉得令她心悸。
瘦了,如何能不瘦?每日對着各種各樣的朝臣,對着高高疊起的奏章,面對南征北伐的戰報,她如何能不比黃花瘦?累
她苦笑一聲,岔開話題:“皇上接下來要打算怎麼做?長驅直入?攻破應京?”
蕭鳳溟爲她添了熱茶,淡淡道:“你覺得朕會怎麼做?”
聶無雙聞言沉默,面前茶香嫋嫋,沁入心脾,是她在宮中最喜歡喝的“松針雲霧”,他總是如此,溫柔而體貼,事事俱到。他是個好皇帝,也是她見過最堅決的男人。
他的皇圖霸業,他的江山萬民,兜兜轉轉終究是他的,誰也奪不走。
她如何能再怨他?明明知道他本就該如此。他的問,她已是無言以對此時。他能攻破破軍嶺就能攻破潁州城,一路南下,攻破應京是早晚的事。更何況各地的藩王羣起,聽聞蕭鳳青南征齊國,要不是她大力囤兵早就羣起圍攻應京。
現在的應國,羣雄紛起,亂局紛紛。
這一場亂世,該是怎麼樣一個結局……
有暖意撲來,她擡眸,卻見面前蕭鳳溟在她身邊放了一個炭盆。悶
“山間寒冷,朕……”他忽地無言。他猶記得她懼寒,卻一時忘了她身上的寒症已經好了。
淚忽的落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任由淚水紛紛滾落衣襟。蕭鳳溟沉默看着她,忽地伸手握住她顫抖的手,那麼緊,似一輩子不再放開。
“無雙……”他沉重長嘆一聲,將她摟入懷中。熟悉的龍涎香幽幽縈繞鼻間,這一切似夢還是幻,在潸然淚下中,她再也分不清真與假。
兩隻手交握,在昏暗搖曳的燭火下,她伏在他的懷中,淚零落如雨。
帳影映出兩人相擁的身影,山間風聲嗚咽,似也在爲兩人哭泣。遠遠樹下不知什麼時候站着一抹清朗如月的身影,長衣寬袍,清俊儒雅的面上帶着深深的痛色。
“無雙……”他輕輕地長嘆一聲。
隨後慢慢轉身走進了黑暗中,漸漸遠去,不再回頭……
……
身上繁複的鳳服豔得彷彿要灼傷她的淚眼,什麼皇后,太后,褪去一身虛無的榮耀,她不過是一介柔弱無依的女子,渴望愛,渴望夫妻和睦,子孫繞膝的女子。
在他面前,所有的苦與累,都彷彿放下,她漸漸收住哭聲,看着面前的蕭鳳溟,終於緩緩說道:
“臣妾自知罪該萬死,但是這干係到了十幾萬將士的性命……”她擡起淚眼,看着沉默的蕭鳳溟,哀哀地說道:“臣妾知道皇上一定會攻入京城,今夜來,臣妾想要與皇上達成一個盟約。”
蕭鳳溟看着她,沉靜的面上彷彿隱了無數她猜不透的思緒。
“盟約?”他定定看着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哀傷:“皇帝不會與妃嬪結成盟約,更不會與叛臣締結盟約。”
聶無雙聞言,心中漸漸沉了下去。
可是下一刻,他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緊,似還帶着顫抖:“可是蕭鳳溟會給聶無雙想要的一切……”
聶無雙猛地擡起頭來。
“你說吧,你想要什麼?”蕭鳳溟眼中漸漸綻出柔和,似春水流波,恍惚之間,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夏日炎炎的上林苑,他賜給她的一支青蓮,用木盒小心安放,他說過,他心中只有這一枝傾世青蓮。
“臣妾願交出兵權,只要皇上赦免了他們謀反之罪。”
“準。”蕭鳳溟淡淡道。
“退役後三畝良田是臣妾許給他們的安身立命的酬勞,請皇上法外開恩,不收回他們的田地。”
“準。”
“宮中一干人等,都是身不由己,請皇上赦了他們服侍叛臣之罪。”
“準。”
“柳宇誠此人忠君愛國,是臣妾爲了安朝堂,逼他出仕爲相,請皇上赦了他的罪……”
“準。”
……
昏黃柔和的燭火下,她慢慢地說,他淡淡地回答,一如在宮中,他與她促膝暢談,朝堂江湖,正史野聞,兩人俱是博聞強識之人,一聊都到了深夜方安歇。那樣的歲月已經一去不復還了,可是如今這靜謐的一刻,卻令人彷彿又回到往昔,心頭溫暖微漾,只盼歲月流長,再也不要溜走。
“那你呢?”他忽地打斷她的話,字字句句,她都在說別人的事。半分未提及自己。
面對他探尋的深眸,聶無雙微微一怔,慢慢低下頭:“我已罪孽滔天,無法可恕。”
蕭鳳溟只覺得心頭猛地一慟,摟緊她:“可是這個世間,有罪的不僅僅是你一人。”
他的聲音艱澀無比:“還有我。”
聶無雙心中一酸,任由他緊緊摟着自己單薄的身體,隆起的小腹緊貼着他溫熱的身體,他賜給她溫暖,也賜給她絕望,可是等看遍世事,才知道原來這一場糾葛之中,誰也沒有了當初怨恨的理由。
“鳳溟……”她忽地輕輕地道:“我,你若可以,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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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要結局了。大概就是月底。最最遲也是十一月初。這兩天都在卡文,如果爲了結局而結局,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完,但是感情卻是沒有了。冰不是掐點更新,是因爲卡不出來,爲了心中比較完美的結局,請各位不要苛責冰。
給我一點寬容,也等於給這個文一點慈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