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軼躺在榻上, 劉煜在燈下看書。她翻個身,劉煜翻了一頁。宋軼坐起身,劉煜依然在淡定自若地看書。
宋軼惱了, 卻掛出一個笑眯眯的表情坐到劉煜跟前, 劉煜擡眸:“睡不着?”
“有美在側,難免心猿意馬, 睡不安穩,殿下不打算暖暖牀?”宋軼色眯眯的大眼睛帶着鋒芒, 直往劉煜那張俊臉上戳。
劉煜面無表情地合上書, 起身, 宋軼內心那叫一個歡騰啊,都做好送人的準備了,還火上澆油在臉上適時露出劉煜最不待見的飢渴盼望。劉煜邁步, 宋軼作勢在前面引路,誰知那雙大長腿一繞,徑直坐到她牀上,脫鞋, 撩被,上牀。
宋軼瞬間石化當場。
她撓撓嫩脖子,不是很確定地問道:“豫王殿下, 你是不是病了?”
“本王很好!”
“你是不是忘記帶藥了?”
劉煜瞥她,一雙狹長鳳眼斜睨過來,別提多勾人了。
宋軼差點一個沒忍住一拳頭砸他臉上去,他孃的, 這個混蛋到底幾個意思?勾引她?還是存心氣她?
宋軼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居多。畢竟被自己調戲了這麼長時間,反擊一下也是應該的。
“你還杵哪兒幹嘛?本王親自給你暖牀,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勒個X!
有本事脫光了暖啊!你穿得這般齊整,老孃連肉沫子都看不到一點,有個屁的興致啊!
劉煜鳳眼一眯,“莫非,你嫌本王穿得太多?”作勢便要脫。宋軼心中大駭,生生被嚇退了兩步,這個混蛋發起飆了果然比自己還沒節操啊!
看她犯慫的樣兒,劉煜笑了,宋軼看他笑,心中更惱了。她現在篤定,劉煜是在報復她。
“你不是想要以身相許嗎?”劉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俊美的五官在搖曳的燭光下勾魂攝魄。
宋軼默默吞了口口水,一本正經說道:“那也是要有媒妁之言,六禮之聘,在拜堂成親之後。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宋軼非常認真地強調這一點。
誰說這話都有可信度,獨獨她沒有。
連劉煜都差點對她這話翻白眼,手在牀上摸了摸,從被子下面翻出一堆畫紙來,仔仔細細地在宋軼面前鋪開,務必不遺漏任何一處風景。
那都是他的畫像,各種姿態的,甚至還有一幅芙蓉出水圖,那肌□□理,畫得就像她親手摸過似的。
劉煜特地將那幅畫擺在最上面,讓她看得清楚明白,眼神戲謔地審視着她。
在他審視的目光下,宋軼不卑不亢,回答得絲毫不覺羞恥,“你不懂一位畫師對美的追求和渴望。”
當一個人無恥得正氣凜然時,意志不堅定的人會懷疑自己的三觀,但顯然劉煜不屬於這類人。
“看在你如此渴慕本王的份上,”劉煜往裡靠了靠,拍拍牀板,“這一半牀就賜你給了!”
宋軼眼睛都紅了,看看美人,看看牀板,再看看美人,舔了舔嘴脣,從櫃子裡,取出一條棉被,鋪一半,蓋一半。
劉煜側目,不說話。
宋軼爬起來又看了他一眼,嘖嘖,這姿態略銷魂啊,終究有些不放心,又取來一條繩子,三兩下將自己給綁了。劉煜終究沒忍住,“你在做什麼?”
宋軼嘿嘿笑,“這不是怕美色當前,萬一睡迷糊了,一個把持不住,把豫王殿下你霸王硬上弓了,豈不是毀了你一世英名!”
劉煜氣息陰沉下來,“不,我是問你,你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綁成糉子的?”
宋軼上下看了看綁在自己身上的繩子,不以爲然,“這個吧,練一練,就會了,主要靠的是手感。”
劉煜黑臉,“你練這個做什麼?”
“很有用的,比如有些時候你被人擄了,被綁成這樣,會自己綁便能自己解。”
“……”
劉煜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宋軼分明感覺到周遭溫度驟降,陰風慘慘,忍不住去看窗戶是不是沒關嚴實,再回頭,劉煜已經默默起身,隨手一提,將她帶上了牀。
宋軼那個惶恐啊,她耍流氓已經夠沒下限了,難不成今日劉煜跟她卯上了,也要來拼個下限什麼的?
此刻再一看自己,自個綁得這般結實,感覺就像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別人的砧板,太他孃的詭異了。
一條被子當頭罩下,宋軼淚流滿面,這是準備滾牀單的節奏啊,她剛掙扎了一下,牀板陡然一輕,艱難地將腦袋從被子裡鑽出來,便見劉煜的大長腿邁過她的小身板,直接下到地上,拉起地上的被子,橫了她一眼,冷颼颼地命令道:“睡覺!”
這個睡覺顯然是對宋軼而言的,直到聽見牀上那個混蛋香甜的小呼嚕,劉煜還在地上輾轉反側。如今的宋軼,哪裡是曾經的王靜姝,她會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對於普通人而言,簡直就是驚天絕技。
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能練成這樣,必然是經歷過大磨難的,而她到底有經歷過些什麼,才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這是一種非常詭異的蛻變。
從曾經那棵弱不禁風的嬌弱花朵,變成今日這般美麗奪目的霸王花,連猛獸都不敢隨意靠近的存在,那非得是基因突變啊!
劉煜終究沒能睡着,輕手輕腳起身,確定小傢伙始終睡得安穩,才離開屋子。
被夜間涼氣一吹,打了個寒顫,之前那種憋悶氣鬱終於消散了幾分。
薔薇園門外似乎有響聲,劉煜循聲走去,便見李宓站在門口,滿臉怒氣,被兩個小徒隸擋着,正有打架的架勢。
“這是漱玉齋,是我的地盤,就算你們是司隸臺又如何,就算是豫王殿下又如何,客隨主便,這點道理都不懂嗎?我難道連進去看一眼都不成?”
李宓火了!
先前來折騰漱玉齋他忍了,可怎麼折騰折騰着劉煜那個不要臉的就折騰進宋軼的房間了呢?是不是還想睡她的牀?
以宋軼那個傢伙好色沒節操的作風,美色當前,肯定趁機撲上去了,還不來個乾柴烈火,夜夜炊煙?
這種事情,他絕對不能容忍!
“李先生可是有事?”
劉煜乍然出現,容色平靜,李宓略懵,好一會兒纔想起禮儀,拱手一揖,道:“豫王殿下還未安寢?”還是說,事兒辦完了,出來透透氣?
“本王擇牀。”
李宓:“……”所以其實是沒辦成事兒,或者被宋軼那個小混蛋給嚇出來,不敢回去?
想了想,李宓認真建議道:“既然豫王殿下在漱玉齋休息得不好,不如回王府。這裡有這麼多人看着,宋軼就算插了翅膀也是飛不走的!”
劉煜擺擺手,“此案關係重大,萬萬馬虎不得,不能抱有一絲僥倖心理。何況,本王不來親自看着,也着實難以安眠!”
無恥!
李宓當即就想這樣回他!
同樣是男人,別以爲你那點小心思能瞞過我的眼睛!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呵呵……”
“身爲司隸校尉,掌司州軍政,辛苦一點是應該的!”
呸!
你敢再不要臉點嗎?
“李先生可還有什麼疑問?”
“是有一個疑問,這個案子,什麼時候能夠結束?”
“這個吧,那就難說了!也許明天,也許明年……”
“……”
李宓覺得,自己其實還是個正人君子的,每次在宋軼面前都能被她的無恥好色刷盡三觀,而現在,這樣讓他質疑人生的人忽然又多出一位,他突然覺得,也許不正常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他拱了拱手,徒勞而歸。
宋軼昨夜睡得十分舒爽,一大早起來,便見劉大美人一身玉白衣衫,坐在院中那方小亭中,美人如玉,似乎剛沐浴過,渾身透着甘冽芳香。宋軼當即便手癢了。視線在劉煜身上粘了又粘,扯開再粘上,終於還是沒經受住誘惑,乾脆直接粘過去。
劉煜若有所覺,轉頭看過來,宋軼衝她晾了晾兩顆小白牙,劉煜淡漠地將頭扭回去。
宋軼這才注意到他對面不遠處還有一個人。
盧君陌那個鬱悶啊,宋軼從房間裡走出來,他就看見她了。劉煜竟然在薔薇園留宿,這種事情非常刺激他的腎上腺。
他瀰漫出一身煞氣去迎擊那個試圖撬靜姝牆腳的小色狼,結果,人家壓根沒看見他,那一擊重拳就這樣砸在棉花上,別提多憋悶了。
“所以,她又無視我?”盧君陌測算了一下他與劉煜的距離,尼瑪,三尺不到好吧,你個眼角餘光掃一掃也不至於能將我屏蔽得這般乾淨!
劉煜擡眼,“看不到是正常的!”
盧君陌:“……”
看到有外人,宋軼收起色心,笑眯眯地迎過來,“盧將軍可真早,吃過了嗎?如果想在漱玉齋用早飯的話,請記得先交一百零八兩銀子!”
盧君陌氣息又是一滯,俊臉被噎得漆黑,“你能不提那一百零八兩銀子嗎?”多大點事兒啊,這是要追債一輩子的節奏啊!
宋軼非常客氣謙遜地說道:“那怎麼行呢,要提的要提的。”
盧君陌差點沒被她給氣死,端了端執金吾的架勢,嚴厲起來,“我正經地問你們一句,你們是不是好上了?”
咦,這很有一點抓姦夫yin婦的意思呢。
宋軼笑眯眯地看劉煜,劉煜俊臉連褶子都沒打一個,反問:“你難道看不出來?”
盧君陌將劉煜掃了又掃,尼瑪,就衝你這一身風騷的顏色,勞資就敢斷定你跟宋軼這個小子,哦,不,小色狼有一腿!
宋軼小臉上繃着笑,小心肝抖了抖,劉煜你這個混蛋,你不會看不出盧君陌這廝認爲千機閣那兩位之中有你前王妃吧,你在他面前這樣說,是想他當場滅了我嗎?
你的心,可夠黑啊!
“好!好!你們好樣的!”盧君陌氣得團團轉,轉身一巴掌便將劉煜面前的石桌子拍斷了,宋軼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脖子,確定它完好無損,這才捧着一身冷汗,默默退到劉煜身後。
盧君陌橫了她一眼。
“那阿姝怎麼辦?因爲她毀容了,你就決定拋棄她,無視她?”
劉煜麪皮依然沒動一下,“只要她肯回到我身邊,即便她真的毀容了,即便她缺胳膊少腿了,我都會照顧她一輩子!”
盧君陌懵,他的腦回路其實沒那麼複雜,若是換個人可能轉幾個彎會抓劉煜語病,比如照顧她可不等於愛她呵護她,但盧君陌的理解就是相守一生,所以他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宋軼。
宋軼癱着小臉申明道:“雖然我覬覦豫王殿下已久,但真沒到你說的那份上,要不然,我早昭告天下了!”
盧君陌也覺得有道理,以宋軼的行事作風,追人都搞得人盡皆知,真追到手,還不馬上向全天下宣佈所有權。
“你也不用覬覦他了,他是屬於阿姝的!你若非得找個男人,那就覬覦我吧,我也不比他差……”
劉煜的冷氣壓嗖地噴射出來,那一個眼刀看似溫柔,卻足夠殺死一個人。盧君陌這個寒戰打得很是莫名,看了看宋軼又看了看劉煜,卻沒找到異常來源。
劉煜下意識地去摸茶杯,準備喝茶壓驚,手上卻落了空,眼角餘光很是不滿地瞥了那張碎裂的石桌一眼,連帶摔碎的杯盞,不緊不慢說道:“你一直叫囂阿姝還活着,可是真認爲千機閣那位青女或者,那個叫無常的女子就是她?”
盧君陌這次是有備而來,從懷裡掏出一疊東西遞給劉煜,道:“這次我有證據!”
宋軼探過腦袋看了看,頓時瞪大眼睛,瞳孔跟着一縮。
這不是別的,正是幾封往來的書信,上面沒有任何署名,只有一個梅花的圖案。書信內容儼然是質問崔真當年兵庫的事宜。說他若不給出一個交代,便會取他性命!
盧君陌轉身將早一放在一側的盒子來過來,盒子上有一個崔家的標記,昭示着他的來路。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截斷劍和箭頭,沾染着成年的血污,看起來斷劍和箭頭有些陳舊,但卻沒有一絲鏽跡。
“這就是崔真死的真相!當年他是兵庫薄曹從事,打理記錄分派到三軍的兵器,兵器有問題,他卻知情不報……”
“不!”誰知劉煜突然截斷了盧君陌的話頭。
“你被騙了!”
“什麼?”
“這些書信你哪裡得來的?”
“今日一早,我牀頭。”
“呃……盧將軍,你被人夜襲了?”宋軼眼睛都亮起來了。
盧君陌再次黑臉,不理會她。
“你一定認爲這是阿姝給你的迴應對吧?這是她在默認自己的身份對吧?”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就算他們偷到了崔真藏信用的匣子,但並不表示裡面的東西還是原來的東西!”
盧君陌皺眉,“崔真已作古,這事死無對證,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因爲當年的事,我也參與了!”
“啊?”這下反而是宋軼先發出驚訝。劉煜看了她一眼,竟然在她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慌亂,大概,她最不想的便是他也參與其中吧?
劉煜眼神不自覺便帶上了安撫,“莫急,聽我細細說來。”
盧君陌拳頭都捏起來了,硬生生收回去。
“當年崔真的確發現了異常,他不知道該如何決策,便找到了我。阿姝的兄長王傾主管王家軍的兵器,我親自去通知他的,因爲怕走漏風聲,還裝病三日不出。”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盧君陌依然怒氣衝衝。
劉煜收起盒子,“王將軍說過,他會找羅家鄔堡重新打造兵器,不讓人看出端倪,以免屆時再生出其他事端。”
王家與羅家有些交情,羅家又據一地鐵礦,戰時就是專門爲各世家鄔堡打造兵器爲生的,被譽爲神兵之家。
“若真的是兵器有問題,就得好好地仔仔細細地查查了!但我現在要說的是眼下的事。想必那位假冒阿姝的人,並不知道內中詳情,因爲當年此事,連阿姝本人都不知道,事關重大,我不敢冒險,自然我身邊也沒一人知曉。他們定是從哪裡聽過崔真此事,便拿此大做文章。如果我不是參與其中,恐怕此番也會被人牽着鼻子走!”
盧君陌的怒氣已消,眼中盡是茫然之色。這個證據是假的,那便也證明那個阿姝也是假的,他之前抱的所有期望便也就隨之落空。這種從雲端突然跌落泥藻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盧君陌如何受打擊劉煜完全不關心,他將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宋軼身上,此刻宋軼若有所思,他也不打擾她,待她慢慢消化乾淨。
良久,宋軼終於開口,“上次崔真壽宴,他大概便是想與豫王說道此事吧。”之所以沒有貿然去找劉煜,恐怕還有一層顧慮,那就是害怕劉煜沒有告訴大司馬,因爲畢竟最後江山是劉家奪下來的,難免不陰謀論一翻。
若崔真貿然公開此事,屆時得罪的將是劉氏皇室,怕禍及滿門,所以他纔會遊移不定。只是那個拿出這個密文來的人,肯定不是單純地要討說法,給崔真一個死得其所,而是想要威脅他什麼吧。而這個威脅會不會跟吳邕有關,比如說,吳邕的死,讓他們斷了一條在宮中的手臂,是以需要同樣身爲侍中的人代替?
“你相信本王?”
宋軼愣。
小傢伙就算不與他相認,卻也對他深信不疑。劉煜隱忍住一抹笑意,低頭又想喝茶,可哪裡有茶給他喝,於是他只能幽怨地看了地上一眼。
盧君陌明顯被打擊得萎靡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罷就要走。
“慢着!”劉煜叫住他。
“還有事?”
劉煜努努嘴,盧君陌順着他示意看過去,只見地上一片狼藉。
“難道這要本王給你收拾爛攤子?”
盧君陌誰的人情都可以欠,獨獨不會欠劉煜。
“多少?”他已經將爪子伸進荷包。
宋軼笑眯眯地回道:“不多,剛好一百零八兩。”
盧君陌掏錢的動作一滯,擡眼看她,宋軼的笑容更和煦了,直噎得他脾氣全無,隨手扯下荷包,丟給宋軼,轉身就走。
宋軼數完銀子,“還差八兩呢……”但是,哪裡還有人影。
“所以,他還是想賴賬麼?”
劉煜道:“不是人人都像本王這般人品好。”
宋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