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耍了什麼妖法?”趙石義憤填膺, 滿眼煞氣。
羅敬輝笑而不答,只是叫一個侍衛一個婢女, 照着昨日的方法操作了一遍, 看見奮力掙扎卻起不了身的侍衛, 趙石神色大變。
“人從坐地姿勢要站起來,必須將身體的重量移到雙腳上, 身體也必然前傾,她用手指頂住你的額頭,不但遏制了你發力, 順利阻止你前傾, 自然, 你也不可能將重量移到雙腳上而站起來,除非, 你能將腳移到後面, 重心後移,以後傾的姿勢站起。”
“這怎麼可能?”
“所以, 你輸是必然!”
趙石一排桌子,暴怒, “我果然被她戲耍了!”
“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要殺了她!”
羅敬輝對他的憤怒無動於衷,反而輕輕叩着桌面若有所思。不管昨日那場比試宋軼是不是有絕對信心贏, 單是她敢挑釁趙石這一點便不可小覷。
面對趙石這樣的惡魔,即便是血氣方剛的男子都會覺得心虛氣短,即便有贏的信心, 但還會估計一下萬一計算有偏差,發揮失常呢?所以,一般人是不敢以這種方式挑釁趙石的。
羅敬輝不由得又想,那柄劍,還有那本畫本,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亂世梟雄都有一個通病,那便是多疑。多疑讓他們對周遭環境特別敏感,能最大限度地防範於未然,保全性命,讓他們比普通人更容易走到最後。由此而衍生出一條行爲準則,那便是,寧可錯殺一千,不放過一人。
“你若真想殺她,就要做得隱蔽一點,泰康城不是益州。”
趙石魯莽,做事全憑本能,他也不懂漢人的規矩和心思,便習慣於聽從羅敬輝的建議。羅敬輝竟然沒阻止他殺人,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得到肯定和鼓勵。連羅敬輝都認爲可以殺的人,大概是完全可以殺的。
呵呵,小賤人,等着在爺爺來好好調、教你吧!
一大早,宋軼便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洗漱完畢,出得門來,便見門口兩個男人正在玩遊戲。喬三坐在地上,薛濤拿手指抵着他額頭,他就跟只烏龜一樣在地上掙扎,卻怎麼也起不來。
偏偏他玩得還挺起勁,薛濤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手指動也不動,就跟一隻傲嬌的貓看着愚蠢的人類在他手指下張牙舞爪無力迴天。
喬三看到宋軼,興致勃勃說道:“宋先生,你怎麼想到這麼絕的招兒?有破解之道嗎?”
宋軼覺得跟這個二貨一起,恐怕自己的智商會被拉下來,面無表情地叫他讓開,自己坐到薛濤手指下。因爲她比喬三矮了一截,薛濤的手指便懸了空,這讓這位少年一時有些猶疑,這,到底該不該摸她呢?
雖然隔着一層面具,可萬一自己把她戳傷了怎麼辦?
當然,關鍵還是,真碰到她,有點挑戰心理承受力啊。
“抵上!”宋軼直接命令道,薛濤的手先於大腦接受命令,接着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整個司隸臺都做不到的事,宋軼輕易做到了。
只見她一雙纖細的長腿非常柔韌地向身體兩側移開,幾乎與落地的屁股形成一條直線,因爲腿長,宋軼的腿幾乎呈現出半劈叉的姿勢,然後,她就那樣站起來了。
是的,她站起來了,不費吹灰之力。
薛濤和喬三都有點傻眼。
明明他們看得很清楚,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也正因爲看得很清楚,他們也知道,普通人的身體根本沒有這樣的柔韌性,也不可能在坐地的姿態下將腳放在那個位置。劈叉很多習武之人都會,但是,要以那樣的姿勢站起來,恐怕就沒幾個人能做到的。
薛濤頭一回覺得,宋軼除了那雙靈巧的手之外,還有其他本事,心中陡然升起幾分敬畏之情。
宋軼拍拍衣服,“聽說今日豫王殿下要在宮中選妃,有辦法去湊熱鬧嗎?”
兩人面面相覷,你這不是要湊熱鬧,該是想搗亂吧?
這邊兩人剛爲難了一翻,那廂劉煜過來,淡漠地說道:“跟我進宮。”
宋軼興高采烈坐上馬車又猶豫了。劉煜哪裡會這般體貼?不會是有什麼企圖吧?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劉煜始終臉色平靜,或者說面無表情,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殊不知劉煜被她打量得渾身血液都要開始倒流,硬生生將自己壓抑成了一個面癱,甚至擡頭丟給她一個淡漠且嫌棄的眼神。
宋軼一下便釋懷了,能有什麼企圖,多半是要將自己當擋箭牌用。如今這泰康城的風聲可緊了,幾乎誰都知道她被採花賊夜襲,便藉機扒着司隸臺不放了。
忽聽得街頭喧鬧聲,宋軼掀開簾子,只見橫跨朱雀大街的一條街上集聚了不少人,這邊都是高門勳貴聚集地。
劉煜招了個人過來詢問,那人秉道:“聽說昨夜更夫在這條街上看見一個光着腳穿着紗衣的人在雪地上走過,腳印還留在雪地上,的確沒穿鞋子。這麼冷的天,若是常人,還不凍壞。”
宋軼心中大駭,這描述中的人竟然跟她那日見到的一模一樣。
“這哪裡是人?”不遠處聽得議論聲。
“鬼可沒有腳!”
“是雪女!在西北的時候,一到下雪天,雪女就會出沒,我看見過!”
宋軼細看,此人竟然穿着廣平王府的家丁服。
“西北一地有很多這樣的傳說,雪女會幫助在雪山迷路的婦人幼童,但若有誰作惡多端,便會被雪女勾了魂魄。不過她一直在雪山上,泰康城怎麼會有?”
“這都是些無稽之談,不要以訛傳訛,叫他們都散了吧。”劉煜衝侍衛說道。
放下簾子,馬車重新啓動,宋軼神秘兮兮地看着劉煜,小聲道:“我看見過。”
“什麼?”
“他們說的那個雪女,就在那日大雪天。真的赤着腳,穿一身薄紗,頭髮幾乎曳到地上。不過,我沒看到她的臉,我也以爲自己眼花,但是那赤腳踩在雪地上的腳印卻是做不得假的。”
劉煜沉吟半晌,別人這樣說,他或許不會信,但宋軼這樣說,他是不會懷疑的。
“若真是如此,怕是有人在故弄玄虛,密謀什麼詭計。”說罷,又掀開簾子,“傳令趙重陽,查雪女。”
侍衛聽令離去。
宋軼這下有點吃驚了,“你就不怕是我隨口胡說誑你的。”明明前一刻還斥責人家是無稽之談的說。
劉煜瞥她,“你不像這麼無聊的人。”
選妃的地方設在寒煙湖畔的昭華殿。準確說這也算不得什麼選妃,就是大族女子進宮給臧皇后過一下眼,畫幅畫像,讓劉煜挑選。
宋軼到時,有資格在此的女子也盡皆到了,所以她跟着劉煜一起步入殿中,多少會引人側目。其實大多數都是熟面孔了。經過幾番折騰,泰康城的貴族女子對豫王的心思淡了不少。
她們不是沒想辦法見過劉煜,甚至一些大族有本事的也會想方設法爲她們製造私下見面的機會,雖然於禮不合,但偶然邂逅,一見鍾情什麼的,永遠都是話本中最常見的形式。
只可惜,無論見多見少,遠看還是近交,劉煜始終是那個劉煜,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既不多麼冷漠也不多麼熱情,初見會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再見便會心生忐忑,內心彷徨,三見便知,人家壓根不把你放眼裡,他對所有人都那樣。這分明是一種客氣疏離。你的出現連激起他心中一絲波瀾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此刻再看到宋軼屁顛顛跟在他身後,衆人心裡是有些古怪的。進門時,劉煜還刻意回頭看了一眼門檻,直到確認她順利跨過,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直視前方。這個眼神很短暫,但時刻關注劉煜的人卻注意到了,連臧皇后都看了個清楚明白,只有宋軼在打量在坐的貴女,蕭玉致、羅丹瓊果然都在,聽鳳羽夫人的意思,開元帝是有意在她們之中選出一位王妃的。
此刻再看兩人看向劉煜的表情,蕭玉致的眼神帶着明顯的疏離,羅丹瓊倒是很專注地在打量劉煜。但她的打量不像其他女子欲拒還迎含羞帶怯,而是如一頭野獸在審視自己的食物,品評這盤食物是否符合她的口味或者是否配得上她的身份。
所有人都起身見禮,劉煜卻誰都沒有看一眼,只是擡手讓她們免禮,徑直走到臧皇后座前,說道:“皇嫂應該需要畫師吧,臣弟把漱玉齋的宋先生帶來了。”
宋軼回過神來,所以,劉煜帶她過來不是爲了當擋箭牌而是爲了幹苦力?
劉煜那叫個乾脆利落啊,將宋軼交給臧皇后就走了,多一刻都沒有停留。
先前還對宋軼羨慕嫉妒恨的貴女們突然醒悟,宋軼進門時,豫王那個眼神,大概只是出於禮貌的本能吧,這樣一想心裡竟然平衡了不少。
倒是有眼明心亮的,若真是畫師,根本勞動不了豫王的大駕,今日本來是臧皇后替豫王看王妃,豫王親自將宋軼交到臧皇后手上便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不管他是以何種理由。
果然被這個妖孽捷足先登了。趙姝磨了磨牙,再看臧皇后看向宋軼那溫和的眼神,徹底死了心。
宋軼一到,臧皇后起身,領着衆人去御花園走走,好像她等的就是宋軼一般,惹得某些個貴女又生出些不必要的情緒。
“難不成豫王殿下真有心於宋先生?”
“宋軼是什麼身份,她哪能跟我們相提並論!”
“如此說來,倒是那位羅姑娘勢在必得的樣子。”
“她?也配?一個塢堡蠻女?”
“咳咳!”一陣輕咳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兩人轉頭,身後站着的赫然正是那個塢堡蠻女,而出聲提醒她們的是蕭玉致。
此刻羅丹瓊嘴角掛着陰冷的笑,連野狼看見都要打個寒顫,更別說這江左溫柔鄉養育出來的嬌弱貴女。
“方纔你在說什麼?”陰鷙的目光鎖定那個罵她的人。
能進宮選妃的,誰沒點家世依仗,這位能口出狂言,自然也是個驕橫慣了的主兒,哪裡甘願被一個她瞧不起的蠻女奪了氣勢,挺了挺胸腹,往前走一步,“羅姑娘的事蹟李玫也有所耳聞,聽聞你能用鞭子抽殺野狼,同樣,也能在大街上對擋了你馬匹的無辜百姓痛下殺手,光越嶲一地,每年都有人死在你鞭子下,少則幾人,多則數十人。”
這邊有異動,很多貴女圍攏過來,無形中給這位李玫姑娘助長了聲勢,讓她將最後的一絲膽怯都壓了下去。
“就你這樣沾滿血污的雙手怎配得上豫王殿下那等高華之人?”
這是很多貴女的心聲,她們不敢跟羅丹瓊這樣的人爭搶,但並不表示會心甘情願地屈服於她的淫威之下。
羅丹瓊冷笑出聲,“這個世道,弱肉強食,強者生弱者死。我是不是該好好給你們江左這些自以爲是的貴女們上一課!”說罷,伸手,一把將李玫提起,丟出老遠。
也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旁邊就是寒煙湖,李玫噗通一聲跌落湖中,嚇得所有人亂了陣腳。
“你這樣作爲太過分了!這是皇宮……”方纔跟李玫說話的姑娘頗有些正氣,羅丹瓊對這毫無自知之明的義氣嗤之以鼻,再一揮手,又將此人丟了進了寒煙湖,還饒有興致地走到湖邊,盯着水裡掙扎的人說道:“這般有義氣就要學會同甘共苦!不用太感謝我!”
看見兩名貴女在冰冷的湖水中掙扎,羅丹瓊心情甚好,“如果你們認錯,我倒是可以考慮便饒了你們!”
兩人在水裡凍得牙牀打顫,連呼救聲都發不出一聲連貫的,哪裡還能認錯。
其他貴女嚇得面如死灰,沒一人敢出來說一句,連熟悉塢堡作風的蕭玉致都嚇得夠嗆,趕緊找人救人,同時去稟報臧皇后。
宋軼正在御花園找那位孫朝紅指定的荊州刺史之女陶如,聽聞有人落水,沒曾想她要找的人正好在水裡頭。
她雖然會水,但是這種天氣下水,以她的體質,人只會凍僵,除了陪葬絕對沒其他用處。她只看了一眼,轉頭便操起湖邊宮女們撈浮葉的帶網兜的竹竿,伸下水,大叫:“抓住!”
正在欣賞兩隻落水狗的羅丹瓊見此情形,危險地眯起了眼,那些本來想上去幫忙拉人的貴女們被她陰鷙的視線一掃,本能地後腿了幾步。
“幹嘛呢這是?”剛循聲趕過來的趙姝見此情形,衝出來,趕緊過來幫忙,還憤怒地瞪了羅丹瓊一眼。
羅丹瓊如蟄伏的猛獸終於等到獵物一般站起身,嚇得旁邊的圍觀貴女又退了幾尺。就在她要伸手去拎宋軼這個最礙眼的存在時,蕭玉致迴轉,直接擋在她前面,當沒看見她的舉動,幫宋軼拉人。
羅丹瓊冷笑一聲,收回手,重新坐回湖邊那塊石頭,輕蔑道:“你們不都是爲選豫王妃而來的來,她們死了,少兩個對手豈不是更好!這般作爲莫不是要做給皇后娘娘看?江左之人果然夠虛僞啊!”
下面的人凍僵了根本抓不住,幸而中尉軍來得快,跳下水將人拖起來,趕緊送到內室去。
宋軼擦了一般汗,“原來羅姑娘認爲一個人的性命還抵不過一個王妃之位!還真是讓我們虛僞的江左之人長見識了!”
“你們塢堡之人如何視人命如草芥我不管,但既然你來了江左,便要守這邊的規矩!”江左人士自命風流,有些時候不拘小節,甚至有某些惡趣味,但是在大方向上卻是不容許錯的,今日羅丹瓊的作爲嚴重刺激了她們的底限。
“就憑你,也想教育我?”羅丹瓊再次發飆。她的動作極快,方纔因爲救人十分疲憊的宋軼竟然躲閃不及,被她拎個正着。
“住手!”
一聲厲喝傳來,羅丹瓊充耳不聞,脫手將宋軼丟出,轉眼,血花飛濺,迷了人眼。幾乎所有人都沒看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只是突然意識過來時,據羅丹瓊三尺開外,立着一個男子身影,手握長劍,劍尖還在滴血。
冷漠俊美的臉上只寫着冰冷兩個字。
羅丹瓊雖然躲得快,但手腕的傷卻深可見骨,她清楚看到自己的手筋被切斷了,雙眸陡然染上血紅的光:“我要殺了你們!”她羅丹瓊何曾受過這等欺負?這筆賬她記住了。
這種時候通常女子都會哀嚎痛呼,她連痛都沒哼一聲,而是如嗜血的狼站在人羣中,氣勢十分駭人。
而另一側,預期會落水的宋軼並沒有落水,此刻站在另一邊,喬三剛將她放地上,她的腿似乎有點發軟,一隻手還攥着喬三的袖子,纔算站穩。
“不愧是定遠侯府的人,果然夠狠啊!”
臧皇后姍姍來遲,即刻命太醫爲羅丹瓊止血包紮,羅丹瓊卻死死盯住宋軼,薛濤往那邊挪了兩步,正好擋住她的視線,還當着她的面將帶血的劍納入劍鞘,那意思彷彿在說,是我砍你的,你看她做什麼?
明明一句話沒說,硬用他那張俊美的面癱臉順利地將羅丹瓊的臉氣得鐵青。
藏皇后少不得要過問一下事情始末。
羅丹瓊卻惡人先告狀,說有人詆譭她這個塢堡貴女。誠然李玫不該如此簡單粗暴地表達自己的鄙視,但是她說的卻是事實,連臧皇后自己都覺得李玫說得對極,而後面宋軼的教育更覺得說到她心坎兒上去了。
但面對塢堡貴女,她卻不能這般直白,只道:“此事,本宮會給你一個交代。”
誰知羅丹瓊不依不饒了,“那娘娘想怎麼處罰他們?” 她擡起自己受傷的手,“方纔太醫說了,我的手筋斷了!”
益州之地與吐谷渾和北魏接壤,地勢險要,偏偏朝廷一直插不上手,也就指望着益州刺史和定遠侯能夠忠於南朝,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畢竟若沒有十足把握剷除這顆毒瘤,貿然行動,只會逼他們投奔北魏或者吐谷渾的懷抱。那可是最大的鐵礦,能打造最多最強韌的兵器。如今天下分崩離析,強敵環伺,戰事一觸即發,若真與他們鬧翻,在兵器上出現問題,對南宋來說,是極爲不利的。
若今日只是羅丹瓊丟了幾個人進湖,她理虧,還好處理一點,如今是她要丟宋軼入湖,宋軼沒掉進去,她自己的手筋卻被薛濤切斷了。
“你想如何?”
“我若說是要他們性命,大概又有人要污衊我草菅人命,既然如此,那就剁去他們一雙手吧!”
臧皇后面色有點冷。宋軼覺得吧,此事大概有些麻煩了。羅家堡的確是不好招惹的,雖然剁手一時爽,可要爲這種賤人付出這種代價她可是很不樂意的。
薛濤雖然不懂情趣,卻是個明事理的。他單膝跪地,道:“這是卑職闖的禍,理應由卑職承擔!”
“你一雙手哪裡夠?”羅丹瓊惡狠狠地說道。
“既然不夠,那就不賠了!”劉煜踏着雪風而來,玉面含霜,寒氣逼人。
“薛濤是司隸臺的人,司隸臺掌的是司州軍政要事,同時也統百官刑獄。今日有你殺人在先,司隸臺責罰你在後,阻止你繼續行兇作惡,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朝中百官尚且得遵從這一條,沒道理要對你網開一面!若是按司隸臺的規矩,今日你這隻手怕是保不住的!”
這無恥論調,令整個御花園衆人瞬間都神清氣爽起來。
臧皇后嘴角露出一抹隱晦的笑意,隨即附和道:“今日之事,恐怕還要聽聽荊州刺史和寧州刺史的意思,畢竟,落水的是他們的掌上明珠,而宋軼算是她們的救命恩人。”
荊州在益州下游,而寧州是與益州緊鄰的蜀中地區。荊寧二州剛好對益州形成一個夾角,戰略位置十分重要。相信定遠侯不至於蠢得同時與兩州爲敵。
羅丹瓊雖然驕橫,卻是個做會大事的,她瞧不起江左,鄙視這邊的人文風氣,纔會不加收斂,但一提寧州荊州,她便也瞬間明白了這其中厲害,口氣上便鬆緩了些。
“即便如此,但宋軼一個庶民,卻公然挑釁我一士族,這要怎麼算?”
“本王會罰她面壁思過三日,不得飲食!”
“……”這尼瑪算什麼懲罰?她在你司隸臺,誰知道你們放多少水?
劉煜卻不管這些,只朝臧皇后拱手一揖道:“此事,便由司隸臺接手了,皇嫂不必掛心,臣弟會妥善處理的!”
將這些女人的勾心鬥角惹出的事,放到司隸臺,本來就有點小題大做了。宮中規矩跟司隸臺法度,自然也有天壤之別的。若此事放在後宮,宋軼和薛濤以下犯上,杖斃都行,但若放在司隸臺以殺人未遂論,情勢就逆轉了,他們不但沒罪,反而是維繫法度的功臣。
臧皇后心領神會,佯裝疲憊地點點頭,“那此事就有勞你了。”
趙姝磨蹭到宋軼身邊,撞了撞她的手臂,道:“你是怎麼把豫王殿下拿下的?我都開始佩服你了!”
宋軼懵,什麼拿下不拿下?
“我覺得,你應該多關心關心那位陶姑娘。她是難得的好姑娘,跟令兄十分般配呢!”
趙姝懵,這什麼跟什麼啊?
轉頭,劉煜便走過來,神色淡淡,“回去,面壁思過。”
這口氣就跟叫在外面玩瘋的野孩子回家吃飯一樣尋常。趙姝嘖嘖稱奇,豫王這座冰山,竟然真有淪陷的一天!
回去的馬車上,宋軼對劉煜說:“你覺得羅丹瓊如何?”
“嗯?”劉煜顯然沒聽懂她的意思。
“你沒發現嗎?今日宮中事,由始至終她都是一個人面對千夫所指,與所有人對峙,甚至連荊寧兩州和司隸臺都搬出來了,她的氣勢卻沒頹一分,這絕對是個人才!”準確說,這樣的人意志堅定,性格堅韌,還心狠手辣,若是拿到戰場上,絕對是一代悍將。
“她看似囂張跋扈,但做事卻有自己的分寸。比如,她對我們出手狠辣,視我們如螻蟻,但卻不會動蕭玉致一根汗毛。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她的兄長羅祺似乎喜歡蕭玉致。”就因爲如此,她將蕭玉致劃入了她的勢力範圍,甚至可以忽視個人喜好,這等境界也不算尋常人能有的。
“若再過個七年八年,待她褪去了如今的年少輕狂,恐怕會成長成一個駭人的對手。”
劉煜卻若有所思,彷彿沒有聽見宋軼的話。宋軼看着他,等着他迴應,半晌,他才啓口,“我只問你,今日之事是你故意要招惹她還是無心之失?”
宋軼趕緊道:“冤枉!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那些個貴女們都嚇傻了,沒一個人上去救人的。”
劉煜點點頭,“那就好。”
他突然有點怕宋軼這樣去招惹事端了,偏偏還是最難纏的那幾個人。
回到司隸臺,薛濤跪到劉煜跟前,說道:“今日屬下失職了!”
喬三嘴角抽了抽,現在說失職有個毛用,有本事你那一劍出慢點啊,這樣魯莽,不是給殿下添亂麼?
誰知道薛濤很是怨念地補充了一句,“屬下的手還是不夠快!沒能一劍斬斷羅丹瓊的手!”
喬三嚇得一抖,尼瑪你是剁手狂魔嗎?爲啥見人就剁手?
殿下,你快教育教育他吧,這孩子長得太歪了。
喬三無比虔誠地看着劉煜,劉煜卻在他頭上劈了個晴天霹靂,“的確慢了點。很多時候,毫釐之差便給了對手反撲之機。”
“屬下明白!”
劉煜離開時,喬三隻能擺出敬仰的目光目送了。他似乎離他家殿下的境界越來越遠了,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