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還朝

四,少還朝

簡懷箴頗爲讚賞,徐徐說道:“你能這麼想,是個好孩子。我平生佩服的人不多,你父親于謙便是一個。昔日他爲國家兢兢業業,爲朝廷鞠躬盡瘁,是個難得的忠臣良將。如今,你能爲朝廷效力,本宮覺得甚爲安慰。”

“謹遵長公主教誨。小子不會忘記父親昔日對我的訓誡。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于冕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好!”簡懷箴的眸中,閃着瑩然淚光,她緩緩重複着于冕的話:“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你父親早年寫下這首《石灰吟》,當初我也曾細細品味,與你父親探討爲‘臣之大,爲國民’的精神。到如今,你依然可以理解你父親的一番苦心,總算是難得。”

于冕想起當年父親爲國爲民爲社稷的事蹟,一時也頗爲心馳神往,半晌,才徐徐答道:“是。”

簡懷箴站起身來,走到于冕面前,聲音中滿是慈愛與關懷,道:“冕兒,你在山海關受了六年的苦。你母親與妹妹在山西,日子也不好過。如今,既然你已經回到京城,就好生安頓下來吧。至於你的母親與妹妹,本宮會派人去山西接她們回來,讓你們一家人團聚。你所受的苦,朱家欠着你的,都會補償回來的。”簡懷箴說到後來,聲音越發斬釘截鐵起來,隱約有當年叱吒風雲的風範。

于冕大爲感動,問道:“長公主,我母親和妹妹,當真可以從山西回來與我團聚?”

零落上前來,扶着簡懷箴重新坐下,笑道:“你這孩子。公主既然這麼說,便是一定可以辦到。你還不趕快謝過公主。”

“是。”于冕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跪下給簡懷箴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簡懷箴扶他起來,頗爲有些憐憫道:“你父于謙昔日與我交好,還有......”她的眼神中掠過一絲猶豫,當即又說道:“還有白清清。她是你父親心尖上的人。她是我的妹妹。當年殉葬你父而死。我與你於家,可謂是甚有淵源。以後你當着人稱呼我爲公主,私下喚我姑姑便是。”

每一回提到白清清,簡懷箴心中便是柔腸百結。當初,明明可以救出于謙,當初,清清原本不必死。只是,造物弄人,她的好姐妹就這麼隨着于謙去了。

于冕也聽他發母親張夫人提過於謙與白清清的事。張夫人賢良淑德,並不嫉恨白清清。她深知于謙對白清清的情意,也知道白清清的出走,成全了她與于謙。是以,對於白清清,她一直心存感激。對兒女們,她也隱約提過白清清與于謙年輕時候的事蹟。

簡懷箴與于冕閒話家常一番,便遣零落送他出宮。簡懷箴早已經遣人去求了聖旨,把於府的封條除去,又命人把于謙昔日的府第灑掃一番,送了好些生活用品,派了幾個婢僕小廝前去候着。于冕出宮,便可以回府居住。

一路之上,零落把簡懷箴的安排向于冕說出,他不禁深深感到簡懷箴安排之妥當。兩人前行不久,卻見到前面有一個身材挺拔、頭戴峨冠的人走了過來。他身着黑緞蟠龍團繡褶子,腰上束着白蟒玉帶,整個人顯得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卻不是太子朱見深是誰?

于冕心中感激朱見深的救命之恩,當即拉着零落向他見禮,謝過他的救命之恩。

朱見深倒也灑脫,扶起于冕,爽朗道:“並不是我要救你。而是我知道,你並沒有勾結瓦剌。你是於閣老的兒子,怎麼會做出勾結異族的事情來?我明知你是無辜的,又怎麼能冤枉好人?”他言之鑿鑿道。

于冕倒是有些好奇,誠惶誠恐道:“我與太子並不熟稔。太子如何知道臣無辜?難道僅僅因爲我父英名麼?”

朱見深嘴角微微上翹,笑道:“說不好。孤看人,向來不會看錯。平日裡我去瞧太皇姑奶奶,她總會說些你父親的英雄事蹟給我聽。耳濡目染久了,自然明白於閣老是怎樣的英雄。你是他的兒子,磊落坦蕩,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謝皇太子信任。”于冕回京之後,遭遇一波三折,幾乎死在宮中,又見到簡懷箴這位姑姑,如今難得太子年紀輕輕,卻能明辨黑白,對他信任有加,不禁甚爲感動。

朱見深搖搖頭,朗然道:“父皇曾經答應太皇姑奶奶,有生之年一定會爲於閣老平反,你自可以放心便是。假如父皇不能爲閣老平反,我答應你,將來我朱見深也一定會幫於閣老平反,還他忠臣之名,開廟祭祀,讓他享受香火供奉。”

于冕見朱見深說話擲地有聲,忙連聲道謝。朱見深不以爲意,向他追問山海關的風土人情。于冕便把這幾年中在山海關見到的一切向朱見深緩緩道來。不知不覺,兩個人站着說了大半個時辰。于冕說得繪聲繪色,朱見深聽得津津有味。零落見兩人說得甚爲投契,也不做打擾,趁着兩人不注意,悄悄回萬安宮稟告去了。

等到于冕把所見所謂大略說完,已然過去兩個多時辰。朱見深卻仍舊不曾聽夠,要于冕再多想些出來。于冕深深作揖,道:“臣與太子一見如故,難得太子對臣所講有興致,。臣本應該向太子細細道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跟太子細說,如何?”

朱見深這才覺得腿腳有些麻木,當即回道:“如此,甚好。”兩人大有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之感。

朱見深特意派人送于冕出宮。出了皇宮後,于冕回到府第,舊日情形歷歷在目,可惜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心中百轉千回,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簡懷箴果然早已經派人把府邸打掃收拾妥當,共有三個丫鬟、三個小廝、兩個廚子在府中服侍。于冕不禁對簡懷箴心生感謝。他想到不日之後,母親張夫人與妹妹於柔就會從山西回京,心中頗爲欣喜。

第二日,于冕便去官衙報到,走馬上任,做了從五品的副千戶。他爲人極爲忠厚,處理事情十分妥當,深得衙門上下的愛戴。

這日,天色有些晚了。天邊歸雁披彩霞,殘陽如血,照得順天府的建築隱約泛着橘黃的顏色。于冕從官衙中回家,途中路過最繁華的金鼎大街。大街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于冕大踏步走在人羣之中,心神馳騁,頗爲感嘆。昔日被髮配到山海關,雄關漫道真如鐵,站在城牆之上往外望去,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與京城中的繁華喧囂大爲不同。京城中鼎沸的人聲,讓他重新尋找到一份安定,一份溫暖,一份融融的人氣。

于冕正在感慨,忽然有人從他身後重重拍打了他的肩頭一下。他一驚,幾乎跳將起來。轉頭一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他身後站着的不是別人,是前些日子纔在宮中見過、爲他說過情的皇太子朱見深。

朱見深打扮成尋常公子哥的摸樣,身着繡雲紋圓領錦繡大袖衫,頭戴方雲巾,足蹬鹿皮靴,手上持着一把金骨質的扇子,扇墜上一顆貓眼大的明珠熠熠生輝。這一身打扮,越發顯得朱見深風度翩翩,玉樹臨風。

他的身邊跟着一個小廝打扮的人。那人看不出實際年齡,身量十分瘦弱,看上去比朱見深還要年輕一些似的。他面白無鬚,嘴脣微微有些泛着胭脂紅,擡手間便成蘭花指的手勢,說話更是細聲細氣,慢言慢語。于冕饒是纔回京城沒幾天,也一眼看出隨從的人是個小太監。

“太子,你們爲何會在這裡出現?現在你們不是該在宮中麼?”于冕睜大眼睛,有些詫異地問道。

朱見深做了個手勢,輕聲說道:“噓—你要裝成不認識孤的樣子,或者當孤王是尋常百姓。萬萬不可當衆叫我太子。”

于冕似懂非懂,遲疑道:“太子,你們出宮可得到了皇上的允許麼?你們出宮有何事要做?外頭比不得宮中太平,你們切要當心纔是。”

朱見深點點頭,小聲說道:“放心,放心。孤王出宮是爲了體察民情,父皇自然不會阻攔。”說完,帶着小太監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于冕見狀,心中難免添了幾分好奇和狐疑。朱見深那日在殿堂之上,爲他說情,字字懇切,句句有理。他又生得十分高大魁梧,看起來似乎有二十來歲,實際上,他今年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爲人處事,難免會帶幾分任性妄爲。

心念至此,于冕便默不作聲,悄悄跟着朱見深。果然,他見到朱見深和小太監轉過兩個彎後,來到一座裝飾的富麗堂皇的閣樓之前。那閣樓高三層,張燈結綵,掛了紅紅綠綠的絲綢燈籠,以及各色掛飾。每層樓上都有玉砌雕闌,欄杆後面,站着打扮的花花綠綠的女子。擡頭一看,滿眼紅袖招。

于冕再擡頭去看掛在閣樓之上的金漆招牌,上面寫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千紅院。原來,這是京城中最大的秦樓楚館。

于冕心中暗暗驚訥:沒想到朱見深隨侍的小太監如此大膽,居然敢趁着皇帝病重,帶他出來尋常妓院尋花問柳。而朱見深也實在荒唐,父親病重,居然還有心情出來這種地方。這種地方的女子,多半都是污穢不堪,若是朱見深因此沾染上什麼病症......于冕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緊張,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思索半日,覺得便是此時進去,恐怕朱見深也不肯聽自己的意見。兩人若是糾纏起來,驚動了千紅院中的人,暴露了朱見深的身份,會讓他陷於危險之中。與其如此,倒不如等明日去求見皇長公主簡懷箴,對太子進行規勸。

想到這裡,他便決定離去。就在他轉身那一刻,眼睛似乎被什麼明晃晃的東西刺了一下。他下意識擡頭看去,只見幾個黑衣短扎的提刀大漢,走入千紅院中。而那明晃晃的光亮,便是從他們的刀鋒之上閃出。那幾個人看上去,雖然是中原人士打扮。于冕卻一眼就認出,他們絕非中土人士。

于冕被髮配山海關六年,曾經見到不少異族人士。他們與中原人在很多習性方面迥異。縱然是穿了中原人的服飾,還是不能掩飾到他們的身份。譬如說中原人講究含蓄,提着刀劍上街,絕對會還刀入鞘,甚至還會把刀劍放在包裹之中。絕不會任由刀身裸着,拎入青樓之中。

于冕心中暗想:太子前腳才進了千紅院,後面便有幾個異族刀客進入。恐怕他們到來,與太子不無關係。想到這裡,他決定趕緊進去通知皇太子離開。

于冕急匆匆走到千紅院門前,還未進去,已然有三個姑娘圍了上來。她們見於冕打扮光鮮,一表人才,均覺是斯文豪客,便上前搶人。其中一個對另外兩個橫眉怒目道:“這位相公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你們都不興和姑奶奶搶!”言辭間,潑辣十足,卻轉而對着于冕做出溫柔笑容:“相公,讓我們進去吧。”

于冕還未來得及答話,另外一個女人叉着腰,橫刀面前,冷笑道:“封十六娘,你也不去找個鏡子照照,你都四十歲的人了,還好意思搶我們這些後輩的生意?何況,這位公子如此年輕,怎麼會把你看在眼裡?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說話間,她還不忘扭了一把身邊的女子,道:“貞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被他喚作“貞娘”的女子,看上去有二十七八歲,眉目姣好,尤其是一對柳葉眉,如煙如霧,如翠峰逶迤,似春山初綻。于冕不禁暗暗稱奇,天下美貌的女子,他也見了不少。眉目之間含情帶嗔,讓人打從心底裡產生憐惜之意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而且,居然還是在京城第一大青樓見到。

被稱作“貞娘”的女子,眉目之間又添了幾分嬌怯之色,言語輕柔,眼中含着幾分俱意,把握着于冕衣服的纖纖玉手鬆了開來,口中說道:“貞娘不是有心要和兩位妹妹爭搶。是......是鳳凰姐說我今日若是再拉不到客人,就把我賣到低賤的三筒子胭脂樓去。”

三筒子胭脂樓?于冕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恍然大悟。三筒子是貧民和賭鬼、酒鬼聚集的地方,三筒子胭脂樓恐怕就是那裡低賤的妓院。若是進到那裡,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沒有性命了。

他有急事在身,恨不能立刻脫身去找太子。見貞娘如此說,心中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拖了貞孃的手,道:“本公子今天來找的人,就是貞娘。”說完,用力掙脫了那兩個女人的手,拖着貞娘往裡走。貞娘不禁感激的看了于冕一眼。

走入樓中,老。鴇顧鳳凰立刻迎了上來。她見於冕相貌堂堂,官家打扮,自然不敢怠慢。于冕顧不得其他,鬆了貞孃的手,問道:“你可是千紅院的媽媽?我且問你,你可看到一個不到二十歲、衣飾十分華麗的少年帶着一個很瘦弱的僕人來到過?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鳳凰當即變了臉色,冷冷道:“原來公子爺來我這千紅院,不是爲了光顧老孃,是爲了消遣?”

于冕愕然。貞娘忽然擡起頭來,看了于冕腰間的荷包一眼。于冕恍然大悟,顧不得多想,取出一定二十餘兩的銀子,塞到鳳凰手中,道:“只要你和我說出那位公子現在在哪裡,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

鳳凰見到銀兩,果然立刻換了臉色,陪笑道:“公子原來是來找人的,早說不就得了。你找的那位公子,在三樓的雅間。公子既要尋人,我讓貞娘帶你去就是。”說完,斜了貞娘一眼道:“貞娘,你立刻帶這位公子上去找人。”說完,她又狠狠說了句:“你今天又是一個客人也沒拉到,等回頭看老孃怎麼收拾你!”

貞娘下意識得縮了縮身子,眼中顯出害怕的神情來。于冕頗爲不忍,又取出五十兩銀子,送到鳳凰手中,道:“這五十兩銀子是貞娘姑娘爲你賺的。你一個月之內不準爲難她。一個月之內,我一定還會來找她。”

于冕此舉,縱然是十分憐憫貞娘,更是見義勇爲之舉。而鳳凰略一沉思,以貞孃的年紀,一個月內能賺到五十兩銀子,也算不錯。因此,她忙堆笑道:“既如此,就多謝公子了。貞娘,還不謝過公子。”

貞娘忙向于冕道謝。于冕還不及回話,顧鳳凰自言自語道:“那位衣飾華麗的公子哥兒到底是什麼人?他來了我這千紅院三次,每次出手動輒就是一百兩銀子。連他的幾位朋友,也如此豪爽過人。”

“幾位朋友?”于冕的面色有些陰晴不定,看着顧鳳凰。

鳳凰點頭應道:“可不是麼?方纔有幾個打扮的怪里怪氣的帶刀客,也自稱是那少年的朋友。他們向我詢問少年的所在,也是出手就是二十兩銀子。”

于冕聞言,臉色大變,心知不妙。再也不耽擱,讓貞娘帶着他向樓上走去。

三樓之上,十分安靜,除了奉茶端水的小廝偶爾走過,再也沒有旁人。貞娘在旁邊解釋道:“三樓是留個有錢的闊綽客人和頭牌姑娘們用的。平日裡沒有鳳凰姐的允許,誰也不許上來。你說得那位公子,就在這間雅間之中。”說完,她指着最邊上的一間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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