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世子大人的春夢

就是這樣。

他佔有過的女人,內心裡,不管要不要,是決不允許父王染指的。

哪怕是明道得去了,也不許父王染指。

這是一種複雜的心結。不甘心朝朝暮暮地對着那個女人——是父王的新寵!

藍玉致的一隻腿靠在牆上,手插在大氅的口袋裡,吊兒郎當,一點也不生氣:“石宣英,我倒真要跟定葡先生一輩子,沒準兒,我還可能做王后呢!嘻嘻,到時,你也得叫我一聲‘母后’!哈,這麼大的兒子叫我母后,想一想都很爽……”

石宣英一口血真的噴出來——真真是打碎了門牙和着血吞。

撕心裂肺:“小羊,你爲什麼當晚不死掉?”

“我死了,誰來氣你?”

只剩下鼻孔裡出氣,那麼粗,那麼怒。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爲什麼會遇到這樣的一個女人。也是不甘心啊,自己的女人,爲父王掠奪——這像什麼話呢?

“石宣英,其實,你不是喜歡我!你是想引人注目!”

“你說什麼?”

“你和你妹妹一樣,只是想引起你父皇的注意。你認爲自己那麼大的功勞,那麼多的出生入死,你父皇該天天看着你,重視你。不該有任何的冷落,你該是第一位的!可是,你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你不能一味地,看到你父王有什麼,你就來搶什麼。你不也說了?遲早,這些都是你的!就一個女人,你何必跟他爭?你自己想想,你府邸裡什麼女人沒有?要多少有多少,你搶了我去,又有什麼用處?”

他咬牙切齒,不可思議:“小羊!你竟然這樣想我!”

她笑起來,不屑地:“難道,世子大人,你該不會說,你真正愛上我了?” 

他的臉忽然紅起來。竟然一陣的臉紅。

然後,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小羊,這一次應戰劉氏,說不定我會死呢

藍玉致心裡一震。

待要開口,但覺嘴脣乾澀,什麼也說不出來。趾高氣昂的石宣英,何故說這樣子的話?而且,他那麼多的兵馬,那麼強悍的男人,怎麼可能死?

戰爭再是殘酷,主帥有幾個會死的?除非兵敗身倒,而且,看他這樣子,哪裡像要大敗而歸的?葡國,現在是如日中天,他是世子大人,就算其他人都死了,他也不會死的。

但還是忍不住地問:“那劉氏很厲害麼?”

他遽然回頭,忽然跑過來,藍玉致來不及躲避,手已經被他抓住,握在手心裡的,是一塊鎖片。鎖片大多數是黃金的,或者銀的,但是,這鎖片是玉的,雕琢着麒麟的花紋,通體晶瑩透亮。

藍玉致彷彿被燙了手,急忙攤開要扔出去:“石宣英,你這是幹什麼?”

他笑得若無其事的:“沒什麼,我不習慣欠別人的情,尤其是女人。你救我一命,我不給你點什麼說不過去,反正你愛錢,不如就再加一點。也不虧欠!”

“我已經問你要了11萬兩了,你沒欠我什麼。”

“那不夠,再加上這一個。”

加上這一個就夠了?

她面不改色:“不要,石宣英,你知道,我不可能要你的東西。”

一個女人,豈能要了他老子的戒指,玉鐲,又去要兒子的首飾?這豈不是比現代的法官還厲害?吃了原告吃被告,以爲是黑社會啊。

她堅決地拒絕:“不要!”

石宣英掉頭就走。



她反而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終究是練過的,她抓住了他,一時,石宣英竟然無法掙脫:“石宣英,你像個男人一點。我說不要,就不會要。嘿嘿,我再是愛錢,想不要的東西也不會要。”

石宣英滿面怒容!

“哈,你要是非要給我錢,那也行,折算成銀兩,給12萬兩,這勞什子玩意兒,我不要,我不是當鋪,不收抵押品!”

抵押品!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說這個東西是抵押品!

他掙扎着,手一帶,鎖片掉在地上,砰的一聲,摔成兩半。

藍玉致嚇了一跳。纔看清楚那是雙生的麒麟,摔斷了,反而正好一邊一半。

這麼昂貴的東西,竟然被摔碎了,她心裡頗不是滋味,訕訕的去撿起來:“石宣英,不好意思。”

石宣英臉上完全看不出是什麼顏色,手一擡,便將那兩半碎片捏在手裡,眼裡,露出一種藍玉致從未見過的神情:“小羊,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藍玉致做不得聲。

他大步就走,鎖片碎在手裡,一用力,鋒利的菱角劃破掌心,流出血來。

“石宣英……喂……”



無人回答,石宣英已經去得遠了

藍玉致一隻腳又踏出宮門去,卻終究沒有再叫住他。

要後悔麼?自己還有什麼可後悔的呢?

難得的一個豔陽天,彷彿將冬日的寒冷都驅散了。

大軍已經出了城門,石宣英率領一應副手,接受葡天王的最後檢閱。一切都安排妥當。石宣英在馬上,一身戎裝,肩上揹着一副弓箭,腰上懸掛着一把大刀。

藍玉致也是一身戎裝,隨侍在葡勒身邊。

這些日子,幾乎葡勒的許多事情,她都有參與,就算不發言,至少可以看看,學習一些。軍中許多將領,對她都很熟悉了。

石宣英的臉色看不出喜怒哀樂。

於僻靜處,跟父親道別。



葡勒殷殷地叮囑:“宣英,這一次是劉氏的中山王親率大軍前來。也是我們和他們的第一次大決戰。你一定要沉住氣,只許勝,不許敗。”

“父王請放心,兒臣從無敗績!”

他神色傲然,藍玉致忽然想起他曾經說的那麼一句不吉利的話,心裡一緊,沒來由的一陣心驚膽顫。

“父王,兒臣也有話要說。”

“宣英,你要說什麼?”

石宣英的嘴角含了笑意,聲音卻是冰冷的:“父皇,你可以寵幸這個女人,給她一切榮華富貴。但是,你不能娶她,不能給她任何名分!”

藍玉致只覺得腦子裡忽然嗡的一聲。這個男人,他就是這樣。他憑什麼呢?

葡勒沒有做聲。

石宣英的笑聲還是冰冷刺骨的:“這個女人,她根本不配做任何人的王后!兒臣,也不可能認她這樣的女人爲嫡母!”

彷彿有人狠狠地打自己的耳光。

說不憤恨是假的。

甚至某一刻,藍玉致想大聲地喊,惡毒地詛咒:“石宣英,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死在劉氏的手裡?”

但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只咬着脣,嘴脣煞白。

“這個女人,先和張斌淫亂,然後和明道私奔……父王,縱然你能忍受這樣的恥辱,兒臣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這是整個家族的恥辱!整個國家的恥辱!兒臣話已到此,告退,父王保重。”

一揚馬鞭,就奔了起來。

踢踏踢踏的馬蹄聲,已經消失在外。

如此地絕情,比刀劍的殺傷力更強。

男人,真要報復起來,果真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卑鄙,如此的不留餘地。

藍玉致渾身冰涼,覺得這冬日的太陽,也沒法將自己的身子溫暖。

那是一種決裂!

也許,當那塊玉麒麟摔碎的時候,石宣英,便真正的決裂了,出手無情,翻臉歹毒,從此,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我一定要把你趕出去!”

原來,竟然並非是戲言。 

這纔是開始!僅僅是開始!等他得勝回來,等他凱旋而歸!他豈不是會更加爲所欲爲,真正不容於自己?

他膽大包天,敢於如此,只是因爲他是他的兒子!他還要領軍作戰,征戰四方!縱然他不曾功勳卓著,也沒有帝王會因爲一個女人,殺掉自己唯一的兒子。

香菸,香火,帝王之家,比尋常人更加看重何止百倍。

她慢慢地往回走,甚至不敢看葡勒的臉色。

誰說這站在頂端的人,人生就會很快活?父母若是遇到不肖的子女,一輩子都是可怕的負擔。

自己可以一笑了之,葡勒呢?

陽光,那麼晴朗地照射下來。院子,冬日的荊棘花橙黃一片。

葡勒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西邊的太陽,看它一點一點的下沉。

一雙手按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揉捏。

“先生,你喜歡看日落?”

“可是得等。”

“等什麼?”

“等太陽落山啊!”

多麼熟悉的對白。藍玉致心裡一酸。

一個盛年的人,不得不等待太陽落山——這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自古一山不容二虎,縱然是父子。成年的老太子,已經沒有什麼耐心了。縱然在老父面前,也不是那麼恭敬了。石宣英,他太過年輕氣盛,太過性格暴戾,他認爲自己完全足以主宰天下了?

“先生,你常常看日落?”

他搖頭:“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才喜歡看日落。”

是啊,任何人都是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是誰說的?一天還曾看過四十多次夕陽呢。

但是,葡勒,他這樣的人,也會露出這樣憂傷的神情。

一生金戈鐵馬,縱橫天下,還有什麼值得憂傷的呢?

“玉致,也許我真的已經老了。”

“不!你不老,先生,你一點也不老,有時,我甚至覺得你比我更有活力。”

“可是,如果不老,爲什麼就不能擁有一個女人呢!”

她沒有回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也許,於千萬朵花中,他獨獨覺得某一朵花特別的好,特別的美麗,特別的獨一無二。哪怕在旁人目光裡看來,她平淡無奇,但是,他覺得出類拔萃就夠了。

“玉致,有時,我也會覺得無能爲力。”

她沒有回答。

“玉致,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先生,我爲什麼要失望呢?”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英雄,一往無前,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着。”

她笑起來一句話:

看——



火那麼壯大,水卻熄滅它。

水那麼壯大,土卻掩藏它。

土那麼壯大,風卻吹散它。

風那麼壯大,山卻阻擋它。

山那麼壯大,人卻鏟移它。

人那麼壯大,權位、生死、愛恨、名利……卻動搖它。

權位、生死、愛恨、名利……那麼壯大,時間卻消磨它。

――時間最壯大麼?

不,是“心”。

當心空無一物,它便無邊無涯。

葡勒坐直了身子,睜大眼睛:“玉致,這是誰說的?你說的麼?”

她笑起來:“是李碧華。”

“李碧華是誰?”

“是我們那時代的一個女作家。對啦,就相當於你們的士人……最有才學,做詩寫文章最好的那種……”

女作家?一個女人能說這樣的話?

當然了!福布斯作家排行榜上的第一名還是女人呢!JK羅琳,一個全世界最有錢的作家!

他臉上露出嚮往之色:“玉致,我真想去你們那個國家看看。”

國家-時代,兩個說法,卻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想,自己怎麼跟他說得清楚呢?

她的手依舊捏在他的肩頭,他覺得非常舒適,沮喪的情緒也在慢慢的消退:“玉致,你不要生氣。宣英他就是這個樣子,最喜歡以傷害別人來掩飾自己的軟弱……他生母死得早,從小到大,他就要強好勝,什麼都要爭個第一……”

她的聲音溫柔得出奇:“我纔不生氣呢!先生,我從不和幼稚的人計較。”

他呵呵笑起來。

她也呵呵地笑起來。

心裡最後的一絲不快也消失了,葡天王這樣的人,豈能受到兒子的真正的威脅?石宣英,如果他真要藉此驅逐自己,那他真的是打錯算盤了。

已經開春了,太陽日甚一日的溫暖,玉蘭花已經全部盛開,紫色的,白色的,紅色的,從光禿禿的樹枝裡,全部開出一色的花來。 

然後纔是桃花、杏花、梨花,一茬一茬地接着,蜜蜂、蝴蝶,嚶嚶嗡嗡。

石宣英的部隊於開春之前到了前線,也許是攝於他的虎威,中山王不戰而退。但是也不敢有所鬆懈,也許,更大的戰役還在後面。

從信都開始,周邊暫時沒有太大的戰事,都在休養生息。連續兩個月,藍玉致也沒有閒着,都在訓練黑虎等人。 

黑虎率了一衆兄弟投軍。葡勒乾脆讓他們成立了一支一千餘人的小分隊,黑虎任職小小的中郎將。這支人馬的幕後大老闆,當然就是藍玉致。

有了自己的親衛團,藍玉致當然盡心盡力,整日地訓練。

這一日,正在校場上教他們散打,遠遠地,看到冉永曾走來。冉永曾纔剛剛打了一次勝仗回來。和石宣英一樣,他也是個常勝將軍,是葡勒手下最被看重的武將。

因爲是沒有任何關係的男子,反倒相處輕鬆。藍玉致早有心思,見了他,趕緊迎過去:“冉將軍,快幫我看看這個陣營,聽說你百戰百勝,幫我訓練下這支人馬吧。”

冉永曾態度倒是很好:“藍小姐才學出衆,冉某豈敢出醜?”

“你就不要客氣了。打仗,誰能比得上你?快把你的秘訣傳授一二,免得我這支人馬成了烏合之衆。”

冉永曾也不客氣,當即指點,然後,又從懷裡摸出幾頁紙來:“藍小姐,這是我自己平素的一點用兵心得體會,如蒙不棄,你可以自己看看。”

藍玉致好生意外,竟不料,葡國之中還有如許人物。冉永曾,不但打仗,還能把自己的兵法寫下來。豈不是岳飛,韓信一類的人物?

她趕緊慎重其事地接了:“我一定好生拜讀,多謝冉將軍。”

冉永曾忽然問:“你一個女子,何苦如此辛苦?”

她一怔,只是將小冊子踹入自己的懷裡。這一切,豈可對人言呢!石宣英的誓言,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能在這裡多久?

現代人的天然的危機意識,根本不敢鬆懈。

但是,若是有了自己的人馬,縱然被石宣英趕出去,自己總還不至於馬上就落入危險境地。

槍桿子裡出政權,這是世世代代,都要牢記的真理。

自己,總得抓住點什麼,這亂世,大刀,比金子更靠得住。

連續幾日,便按照冉永曾的方法訓練。果然,冉永曾深深知道葡國軍隊的特點和軍備的配置,藍玉致依照葫蘆畫瓢,很快,就有事半功倍的感覺。

這一日,有夫餘國的使者來朝拜。夫餘國是小國,當時,周邊這樣的林立小國還有七八個,其實,就是一些較大的部落而已。其中大多數,都已經向葡國稱臣。

但是,有少數卻在向成皋關的劉氏政權靠攏。葡勒非常重視周邊的外交政策,採用了張斌的策略,遠交近攻,將這些小政權都拉攏,然後,圍剿劉氏政權。因此,他親自去會見使者。

會見結束,聽得前線來了消息。原來是一個大將王勝被劉氏收買,殺死了葡國的幷州刺史,將整個幷州,都獻給了劉氏。與此同時,由於和晉國接壤的戰爭,將晉國打得喘不過氣來。晉國便和劉國互通使者,向劉國求和。劉氏的國王劉卓,認爲這是一個入主關中的大好時機,便派遣國內第一名將劉和和鎮東將軍呼延希各率一支軍隊,分兩路,從孟津和澠池度過黃河,前往救援。

石宣英的四萬騎兵早已守候許久,兩軍在洛水以西相遇,展開了激烈的戰爭。

雙方都把這一次戰役看得非常重要。

葡勒連夜召集文臣武將商議軍情,最後,力排衆議,決定御駕親征,一定要把劉國和晉國的聯軍徹底消滅,掃清南下的一切攔路虎。

會議結束時,已經很晚了。

藍玉致雖然就住在隔壁,但是,很少單獨進葡勒的房間。

這一次,葡勒不在房間,在二樓的書房裡。 

她捧了一盅蔘湯進去,溫得恰到好處。

葡勒正在看一張很大的地圖,標誌跟現代不一樣,都畫的是一些沙盤推演類的標誌物。

他看得十分專注,藍玉致悄悄地在他後面站着,他也沒注意到。

“先生,喝參湯啦。”

他笑着,從背後拉住她的手。

“玉致,爲什麼對我越來越好了?”

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紅:“因爲你先對我好嘛。”

他接了蔘湯,喝了。仔細地看她:“是不是人家對你不好,你就不會對人家好?”

“當然!我又不是信徒,沒有多餘的心情去同情對我不好的人!”

一伸手,將她拉到身邊,跟自己坐在一起。

椅子很寬大,上面鋪着很精美的刺繡花紋。然後,是琳琅滿目的書籍。

藍玉致對這裡不陌生,經常來。

葡勒揉揉眼睛:“玉致,太困了,回去休息吧。”

她應一聲,跟他一起出去。

葡勒進屋子,她跟進去。

微微有些意外,她笑嘻嘻的:“先生,明日就要出征麼?”

“嗯。”

藍玉致跟在他身邊,已經走了進去,並輕輕地關上了門。

他的房間很寬敞,到處都是書,此外,並沒有什麼太過奢侈的東西。他本人其實並不太崇尚奢侈,外表簡樸,低調,就如當日在小店門口所見,只以爲是個普通的男人。

只有牀,很寬大。

是上好的銅牀,蚊帳顏色是灰色的,令屋子顯得很單調,冷清,一如他的風格。

屋裡只有一把椅子。他坐在上面,還是微微疲倦。

藍玉致就挨着,在牀上坐了,雙腿搖了幾下,畢竟是大戰,非同兒戲,心裡有些怯怯的,又有些雀躍:“先生,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他若有所思:“玉致,戰場很危險。” 

“我又不是沒有經歷過戰場。而且,我還有支軍隊呢。先生,你忘啦?”

“哈哈,黑虎二王。忘不了。玉致,對了,我好些日子沒過問了,你把他們訓練得如何了?有沒有可塑性?”

“現在已經很強悍了。”

“你可不要大言不慚。行軍打仗和紙上談兵,完全是兩回事。你知道趙括是怎麼死的?書生意氣,就是不知變通。”

她不服氣:“我可是按照冉永曾的方法訓練的。”

“哦?永曾幫你?”

“不是他幫我。是我問他要的方法。我聽說他打仗超級厲害,所以有一次看見他,就要他指點,他估計不想指點,就給了我這個小冊子,先生你看……” 

葡勒拿起,仔細地看了一遍,又還給她:“永曾這些法子不錯。但是,真的用到現實作戰,情況隨時是變換的,當然不能照本宣科。”

“當然啦,我知道啦,先生,我跟你去吧,絕對不會拖累你的。”

“這……”

還是有點猶豫。

“先生,你知道我以前是幹嘛的?”

“做間諜的。” 

“間諜是什麼意思?”

“就是專門去別的國家偷取情報,這麼說吧,就是奸細……”

“奸細?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

“嘻嘻,聰明。可以這樣說吧。”

葡勒露出狐疑的神情:“玉致,就你這身手,能偷到什麼情報?”

“呀,先生,你可是小瞧我了。我當時拿到的可是M國最新式戰鬥機的資料呢。這種戰鬥機,可掛載最新式的高速反輻射導彈、空對地導彈、激光制導炸彈、滑翔炸彈、核炸彈和空對空導彈等等……除了M國,其他國家都沒法達到這個技術水平……”

葡勒簡直在雲裡霧裡,完全找不着北,卻聽得非常認真。

“呀,先生,要是我們有一個這樣的戰鬥機,別說劉國幾十萬大軍,只要開到他的老巢,定點轟炸一下,他的皇宮和文臣武將,就全部玩完了……”

她嘰嘰呱呱地不停地說,沒注意到葡勒看她很久:“玉致,你這個壞姑娘,真不像我們這裡的人……”

“嘻嘻,我本來就不是你們這裡的人。”

“有空,我一定去你們哪裡看看……看看是否真有那麼厲害的東西存在……還有迷你搶,那裡的人,都用這種武器?”

這是他第二次說起這個事情了——她反倒心裡涌起很奇怪的感覺。去21世紀?

一個古代的君主,忽然去了21世紀,會是什麼樣的一種狀態?

理論上來說,既然自己能穿越到古代,當然古人就有可能穿越到現代,這是一種空間和時間的轉換——也許是其間出現了什麼裂縫,無意中來往期間?

她竟然呆住了。

“玉致……玉致……怎麼?不歡迎我去?”

她醒悟過來:“先生,你要是去了我們的世界,你就不是大天王了。”

他的眉毛揚起來:“爲什麼?”

“因爲,我們那個時代,已經沒有皇帝,也沒有天王了。”

“那有的是什麼?”

“是總統。每個國家有參議員和衆議院,分別管理不同的事情;每一項決意出來,都由他們討論決定。總統只是代爲發表就是了。在這種程序之下,誰當總統都沒多大關係……”

“那要是遇到暴君怎麼辦?”

“他沒有那麼大的權利,無法生殺予奪,就算他本性再殘暴,也成不了暴君。一切都是程序擬定好的,也就是說相當於你的智囊團,每一件事情,都必須神機營討論通過了,才能決定,你只是代表他們發表一下公告而已……”

葡勒似懂非懂。幾乎是自言自語:“不行,我一定得親自去看看。玉致,等這一場大戰打完,等事情差不多了,我休息一段時間,就和你一起去看。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麼奇怪的地方,一定是你杜撰的。”

藍玉致生氣了:“我怎麼會杜撰?” 

“嘿,你這個壞姑娘,是經常撒謊的。”

藍玉致徹底被囧住了。

靈機一動,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記。

“先生,你知道陶潛麼?陶淵明,晉國人。”

“聽說過,那不是一個文士麼?”

“他寫了一篇文章,叫做《桃花源記》,晉太元中,一個武陵漁夫迷路,沿着溪水行走,進入了一片桃花林。然後,進入了一個神奇的世界,那裡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玉致,難道你是桃花源人?”

藍玉致哈哈大笑:“對對對。先生,你終於猜對了,我就是桃花源出來的。我說的那個世界,就是桃花源。但是,我現在自己也忘記了入口,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說罷,也覺得不對勁,桃花源?真的是麼?雖然是個物質大爆炸的年代,可是,到處是車水馬龍,廢氣污染,噪聲污染,廢水污染,米是毒大米,菜是劇毒農藥,就連奶粉,也都是三聚氰胺……

誰說21世紀,又比古代好了多少?至少,自己在這裡吃的,穿的,完全是綠色,純天然,無污染之物呢。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葡勒只要有空閒,就會讓她講自己的故事——從原子彈轟炸廣島、長崎,到美國2025年海陸空三軍換裝備,一小時打遍全球的超級強大……葡勒彷彿對於這樣的新的軍事很感興趣,總是聽得津津有味。

“玉致,我真想去桃花源看看。”

她搖頭:“可是,我不想去。”

“爲什麼?”

“也許,去了那裡,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不是也許,是一定的。

葡勒的眉毛掀得老高:“爲什麼?”

因爲,那裡,太多這樣的女人了。成羣結隊的海藻,成千上萬想做樑洛施而不得的青春美少女……現代人做二奶的,比古人還多。

現代人,想做二奶的,更是多上加多。

所有的美少女,都盯着總裁、董事長、有房有車……最不濟,也得是個楊振寧。前赴後繼,一擁而上……

甚至前後六百年智慧第一名閱讀《知音》《故事會》等天書長大的鳳姐,還要求男友必須是北大清華並且身高185CM以上的經濟學碩士呢!

葡勒他!

葡勒他!

現在,是因爲覺得新奇,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而到了21世紀,滿大街都是這樣的女人;他曾經以爲,千百朵花兒中,她是最獨特的;可是,換了一個時間地點一看,呀,整整的一大片,起碼五萬朵一模一樣的花兒。

誰還會爲她擔心,圍繞她的是蝴蝶還是毛毛蟲呢?

物以稀爲貴,人也一樣。

多了就不值錢了。

藍玉致忽然覺得沮喪,非常非常的沮喪。

身子一歪,躺在銅牀上,以手爲枕,抱着頭,懶洋洋地,渾然忘卻了這是葡勒的房間。

“玉致……玉致……”

她不答,沮喪得一塌糊塗。

“玉致,怎麼不說話了?”

她嗚嗚的:“先生,以後,你真的不會喜歡我了……”

“呵,壞姑娘,我是不是很榮幸?這是不是表示你很在意?”

“!!!”

“玉致,你不是說,去了你們那裡,就沒有皇帝了麼?我什麼都不是,又不是葡天王了,誰個女子還會看上我?到時,說不定是你看不上我,把我甩了呢。哈哈,玉致,說好了,到時,你可不許甩我……”

她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是啊。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再有氣場,再有魅力的男人,如果沒有錢,在21世紀,都是不吃香的。甚至犀利哥,那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鬍碴子,那帥到無敵的風衣,還有那雜亂的頭髮,就算能迅速秒殺觀衆,也秒殺不到少女的芳心。

忽然就輕鬆了,得意洋洋的,彷彿滿腹的心事,瞬間都去得乾乾淨淨。

“玉致,該去休息了……”

她忽然摟住他的脖子,嗚嗚的:“先生……”

“好好好,明日,我要你隨我出征。天天不離左右,好不好?”

沒有人迴應,她已經睡着了。躺在他的懷裡,抱着他的脖子,理直氣壯的,無憂無慮。

“玉致……”

不應,喵嗚一聲,頭更加深的埋入他的懷裡。他是個整潔的男人,身上的衣服雖然簡單,但質地舒適,真絲的柔軟,貼在臉上,光滑而溫暖。

葡勒苦笑一聲:“壞姑娘,你這不是引誘人做壞事麼?”

軟玉溫香抱在懷裡,暖暖的,又是春末,空氣那麼躁動,心情也那麼躁動。她髮梢裡的那股乾淨,清甜的味道,一陣一陣地鑽進鼻孔。

“玉致……”

她依舊霸道地摟着他,整個地歪在他的懷裡,曖昧得慘不忍睹。

“玉致……快起來,去自己房間睡覺了……”

沒有人回答。她竟然真的就這樣睡着了。

葡勒哭笑不得,身子一直都很僵硬,手換了一下姿勢,將她放在牀上,正要坐起身,她手一帶,已經將他拖在身邊,依舊埋在他的懷裡,整個人都枕在了他的胳膊裡。

這一生,彷彿從來不曾睡得這麼甜蜜。

初夏的驚雷響起第一聲,都不曾把她驚醒。

醒來時,月光就在窗外,陣雨過後,空氣那麼清新,甚至能嗅到第一朵石榴花開的那種火紅的味道。

她睜開眼睛,午夜已經過去,看看腕錶,已經是四五點了。按照最健康的養生法,晚上10點睡覺,早上5點起牀,是最最有利於人體的。

但是,不想起來。腦子裡並不迷糊,因爲,一直都躺在一個人的懷裡——寬厚,溫暖,那麼可靠。

他的手臂一直伸出來,擁抱着她,輕輕的,很親熱,很呵護的姿勢。

她悄悄地翻身,悄悄地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臉,手被抓住。

“呵,葡先生,你一直醒着?”

“你這個壞姑娘!”

哪個男人這樣抱着個女人能睡過去?

“嘻嘻,這麼說,我還真有點魅力呢。”

葡勒簡直無語。

“嘻嘻……先生……你不是說自己老了麼……老男人耶……又不會那個啥的……嘻嘻……你自己說的,可不要怪我……”

葡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晚上,我是想見識一下,你究竟有多老而已嘛……”

世界衛生組織於2000年提出了新的年齡劃分法:45歲以下爲青年,45-59歲爲中年,60-74爲年輕的老人或老年前期,75-89歲爲老年,90歲以上爲長壽老人。

君不見,劉德華大帥哥可是四十出頭,才領取的“香港十大傑出青年!”

按照這個劃分法,葡勒也還是個青年人呢!

“葡先生,按照你的年齡,你知道你屬於……”

她絮絮叨叨的嘴巴忽然被堵住。

心裡一陣顫抖,溫潤的,並不害怕,彷彿很久就該這樣了。就連那擁抱——也是真正年輕的,充滿了強烈的力量。

連聲音都是沙啞的:“玉致……唉,真是個可恨的姑娘!以後,有我呢!一定給你最好最好的……把這個世界上的好東西,全部都給你,知道麼?”

她點頭,笑眯眯的,這一刻,忽然覺得那麼幸福。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第一個想愛的人,爲了晉升,爲了名利,不惜在自己背後開黑槍;然後,是張斌,哪怕是逢場作戲,可是,很快,他已經是別的女人的丈夫,相逢何必曾相識;縱然是明道,他逃出去了,也很快會忘了自己,跟別的女人生兒育女。

所有人,都是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一晃而過!

誰又曾真心實意地熱愛自己,關心自己?

除了葡勒!

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呢?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給出一切?

除了他,竟然再也想不起,到底還有誰,給過自己這樣的溫存!

石宣英,就不用說了!他最最缺乏的就是溫存二字——如果是葡小姐這樣的千金小姐,也許偶爾被虐虐,還是新奇,當作個性。

可是,自己,已經被虐夠了!

再也無法忍受任何的肆虐了!

眼珠子已經適應了黑暗,她能把他看得那麼分明:“葡先生,以前都沒人這樣陪着我。”

“從沒有過麼?”

“從未。我一直很想有人這麼陪着我……”父親也罷,母親也好,愛人也罷……哪怕是囉囉嗦嗦,抱怨不休……但是,沒有,從來從來沒有人這樣陪着,每一個晨曦,每一個黃昏。

“好多時候,我醒了,屋子裡總是隻有我一個人,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有時,害怕老鼠,有時害怕蛇,有時害怕黑暗裡什麼東西鑽出來,後來,長大了,就什麼都不怕了……但是,又害怕孤獨……我很想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開口,就有人跟我說話……我很想半夜的時候,睡醒了,有人跟我聊天……唉,可惜一直找不到也……”尤其是夜裡,終年累月一個人的孤寂,方明白的那種滋味,冷了熱了,病了疼了,要哭訴,要撒嬌,要發泄……都沒有人,統統沒有人,只能一個人對着空氣說話的那種孤寂。

很簡單的願望,而他,竟然是第一個人。兩生兩世,他都是第一個呢!

石宣英說,原來你吃這一套?不吃這一套,吃哪一套?吃他哪一套?動輒被人呼來喝去,隨意地威脅,辱罵?可惜,自己從小就是吃這一套長大的,已經煩透了,想起都是痛恨!

“葡先生,你是第一個呢……以後,每天你都要跟我說話,都要這樣陪着我,好不好?”

他無法抑制自己那種翻涌的情懷,緊緊地摟着她,竟然覺得無限的酸楚。

“葡先生,你怎麼啦?”

“玉致,你會不會嘲笑我?”

“我幹嘛嘲笑你?”

他無法說出口。誰知道呢,這一生,竟然也會這樣的熱愛一個女孩子!

她不依,一再地追問:“先生,你說,我幹嘛要嘲笑你?”

忽然就將她抱起來。

她驚呼一聲,咯咯地笑:“先生,你要幹嘛?”

宮燈亮了。首飾匣子打開。他拿了戒指,凝視着她的眼睛:“玉致,等打敗了劉氏,我就立你爲王后。再也不能拖延了。”

就算是兒子,也不能阻止自己了。

“呵,葡先生,你這是向我求婚麼?”

“壞姑娘,儘管得意吧。我還從不曾向任何女人求婚呢。”

“耶,既然是求婚,那我還有很多條件呢……” 

嚇,還擺譜了?

葡勒笑起來:“你有什麼條件?”

“今後,你只能有我一個,那些個二八芳齡的美女們、那些個唱歌的美女們……嘻嘻嘻……” 

“我只要你一個!玉致,就你一個!”

“不許反悔呢!”

“君無戲言!”

三千寵愛在一身,六宮粉黛無顏色。

是這樣麼?

他的手伸出,美麗的寶石已經戴在她的無名指上,在燈光下,閃爍出一種出奇美麗的色彩。

這一次,藍玉致沒有拒絕,攏了攏手指,竟是恰到好處的。

寶石的光彩,閃爍出令女人最最心動的夢幻。天下,哪個女人會拒絕這樣寶石?別說有那麼多的溫存和情意,縱然是初次見面的女子,只怕,一看到這樣的東西,就再也邁不開腳步了。

誰又比誰清高了多少呢?

現代人,就沒有一個真正清高的了!否則,職場競爭何必那麼激烈?

“玉致,以後都不許取下來了。”

“嘻嘻,這麼昂貴的東西,我會好好保存啦。先生,我就是把自己丟了,這個東西也不會丟。”

手伸出去,又摟住他的脖子,已經很習慣那種親暱了,在他的嘴脣上親吻,纏綿,真正如熱戀中的女人。

葡勒笑起來,覺得自己年輕了十歲。對了,是她說的,那個什麼奇怪的世界衛生組織的劃分,45歲以下,都還是青年人呢!

旌旗簌簌,獵獵生風。

灰影騎士的鬃毛被刷得乾乾淨淨,垂下去如一匹最最上等銀絲錦緞。幾個月的訓練下來,身手彷彿更加矯健了。輕便的牛仔褲,白襯衣,迷你槍藏在懷裡,外面還佩戴了一把華麗的軍刀。

而葡勒則一身戎裝。頭上戴了盔甲,看起來,像一頭威風凜凜的華麗雄獅。

藍玉致隨侍他身邊,很有點狐假虎威的聲勢:“先生,我們這一次肯定能勝利。”

他滿臉笑意:“爲什麼?”

“因爲有我啊。”

葡勒哈哈大笑,揚鞭就出發。

藍玉致打馬跟在他身邊,一點也不曾落下。

黃河渡口古戰場,遙遙在望。

黎明,一場惡戰正在膠着。

由於劉國增派了三名大將,將石宣英的先鋒部隊一萬人馬攔截在黃河,加上晉國聯軍的援手,兩相夾擊,這一萬人馬幾乎被全部殲滅,就連他的先鋒將軍,也被敵人斬落馬下。

初戰就受到如此重大的挫敗,在石宣英的戰爭生涯裡,簡直是從未有過的。他馬上親自率領剩餘的三萬大軍,晝夜兼程往成皋關趕去。

在這裡,劉氏大軍也早已擺好了陣勢,兩軍在洛水以西相遇了。

已經是初夏了,偏偏下起了連綿陰雨。兩軍都不善於雨戰,都困在原地,人困馬乏,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生怕敵人趁機打一個措手不及。

連續三日,都是大雨傾盆。石宣英坐在主帥營帳裡喝酒,心裡苦悶不堪。

探子每一個時辰都會來回報一次軍情,到晚上時,石宣英再也忍不住了,將酒罈子扔在地上,砰地一聲砸得粉碎:“不行,再這樣等下去,不等敵人打,我們先就敗了。”

有謀士提出諫議:“既然是陰雨連綿,劉氏大軍也不見得就能適應。他們勞師遠襲,糧草必然不足。我們還能堅持半個月,不妨再等等。”

“是啊。而且,天王也正在趕來。”

不提天王還好,一提,石宣英就更是怒了,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這劉氏有什麼了不起。我偏要親自拿下他們!”

心裡憋着一口氣,縱然自己再是功勳卓著,可是,就如真正的操盤手,還是父王,他一手掌控着全部的棋局。

只要他的虎威一日,自己便一日居下。

竟然,連女人都是如此——可恨的女人!如此現實,如此虛榮!

不行,自己這一次,非要讓他們看看,縱然自己一個人,也能打下半壁江山。

他大喝一聲:“立即召集全體將領議事,儘快發動攻擊。”

“是!”

石宣英不顧衆人的反對,下令第二日傍晚開始反攻。他的理由很簡單,這樣的天氣,雙方都有心無力,說不定,還能出奇制勝。

好像跟他的計劃呼應似的,第二日,陰雨竟然停止了,天空出起了久違的太陽。綿雨之後的陽光最是酷熱,蒸汽上升,人馬都熱得吐出舌頭。

到黃昏,一切準備就緒。

石宣英一馬當先,親率大軍,進攻劉氏把守的成皋關大營。

成皋關是兩軍首當其衝的爭戰之地。只消看看這個要塞所處的地理形勢,就可知其原因:成皋關面積6000平方公里,周300公里,臺地略呈棱形,海拔在400米以上。臺地邊緣受流水侵蝕和河流沖刷,形成陡峻的黃土斷崖和沖溝,沿河斷崖大多在50米以上,整個臺地猶如一巨大黃土城堡。

臺地中央更有兩座超過千米的孤峰山和稷王山,東西相對,宛若臺地的兩隻眼睛。佔據前面的上菱原,東南可控制涑水河谷的南北孔道,西北則可控制汾河河谷東西孔道,進可長驅突擊,退可守險無虞,古來構成西南拱衛長安、東北屏翰晉陽的地理形勢。

同時,臺地地處暖溫帶,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盛產糧麻,向爲民給軍需的理想所在。所以誰佔有上菱原,誰就取得了戰略主動。 

劉氏政權仗恃地廣人衆、糧足馬肥的戰略優勢,欲一舉蕩平;葡勒這幾年也是勵精圖治,特別是注意一個個戰役勝利的積累,信心和實力與日俱增。

如今劉氏,如欲站住腳進而鞏固和發展關中,則必須守住成皋關——此正是葡國的“軟腹部”,石宣英征戰多年,深知厲害,早已如坐鍼氈,如鯁骨在喉——想要一舉拔除成皋關,不單是因爲賭氣,更是因爲如此,所以,纔不惜以賭國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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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宣英由洛水麾軍沿河谷道南下,至成皋關西部,軍勢浩大,號稱“連營四十里”

他趁着天氣好轉,連夜趕路,到了成皋關下,展開圍攻。劉氏守軍則沿城挖塹截擊地道,並嚴令戰士守塹,城外一旦挖透塹壕,立即擒殺,又於塹外貯積柴火,備足風箱,如有敵蟄伏地道,即鼓風以煙火灼燒。

城內沒有水,只能從外面的河道取水。石宣英令將士石土堵塞,但敵軍很快想出了辦法,在城內鑿井自己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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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宣英又在城外造攻城的戰車,堅固銳利,戰車所及,無堅不摧。第一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連敵人的城牆都被戰車上的投石機打破了幾個窟窿。

但是,劉軍很快也想出了辦法,就是在城內以縫布爲縵,隨車所向而張設,布既懸空中,真正是以柔克剛,戰車打過去的時候,如泥牛入海,根本沒法達到破壞的效果。

石宣英很快又接受謀士的提議,在城外縛松香到高竿上,灌油加火,投擲進去,欲燒布焚樓;不料,城內的守軍則製造了長柄鐵鉤,以鉤割竿,鬆麻俱落,根本無濟於事。

到後來,石宣英又想出辦法,在城外穿鑿了通向城內四面的地道21道,各施樑柱,以油澆灌,放火燒柱,柱折城崩;

但是,劉軍很快又想出了破解方法,只要崩塌的地方,就豎立木柵以阻止。

城外攻城之術已盡,城內則無一不識破破除。

連續攻打一個月不下,死傷慘重,雙方陷入了僵持階段。

石宣英氣急敗壞,但覺這十幾年征戰下來,從來不曾遇到過如此難纏的戰役。士氣也非常低迷,逐漸地,就怨聲載道,軍營裡逐漸瀰漫出一層不安的情緒。

石宣英向來自負慣了,忽然遭到如此巨大的打擊,哪裡咽得下這一口氣?

他連夜召集衆將領商議,務求儘快拿下,可是,整整三日三夜,將領們再也拿不出像樣的辦法。將領們你看我,我看你,也都失去了銳氣,一個個焦頭爛額。

甚至,一些退兵的言論主張都出來了。

石宣英百般無奈,簡直吃不好,睡不好,整夜都在焦躁不安的情緒裡,在自己的營帳裡,一直踱步到天明。

到黎明的時候,接到探子報告,葡天王到了。

石宣英沒有想到父王來得如此之快,而且,偏偏是在他最最狼狽的時候,久攻不下,損兵折將,向來在父王面前,都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這一次,偏偏如此落魄。可是,又不能不見,躊躇了一下,只好硬着頭皮出去。

但見營帳之外,父王只率領幾十騎精兵而來。他的大軍,尚在外面五十里外。

老遠地,就看到象龍馬和灰影騎士。象龍馬,是因爲外形有點像大象,比一般戰馬要高大許多,所以得名象龍馬,是葡勒最喜歡的四匹戰馬之首。

石宣英看到灰影騎士,臉色就難看了。

尤其是馬上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吩咐侍女按照她的襯衣款式製作的,看來,很花費了一番功夫,裁剪得很方便,整齊。

再看父王,他更是瞪大了眼睛——葡天王的鎧甲之下,竟然也是改良過的衣服。不再是胡人的胡服騎射,完全是按照她的軍用衣服的款式設計的。

那麼多的繡娘,要將衣服做成這樣,並非是什麼難事。

令他意外的是,父王竟然不但允許她穿成這樣,而且,他自己也受到了影響,果然是那樣的衣服在身,就更加輕便靈活。

兩雙目光也在打量着石宣英。許久不見,這個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兒,眼珠子血紅,面色憔悴,頭髮鬍鬚都老長,嘴脣也起了一層的血泡,顯然是因爲久攻不下的戰役,操心費力,已經累得不成人形了。

他的目光避開,故意不看藍玉致,也不跟他打招呼,只對父王行禮,悶悶的:“兒臣這次失利,真是辜負父王的信任”。

畢竟是唯一的兒子,葡勒見他如此,立即道:“宣英,你這些日子辛苦了。戰之不利,也不完全怪你,敵軍數量太多了,而且,他們的地形更是有利,我們天時地利都輸了。”

“唉,全怪兒臣本領不濟,作戰不利,實在是無言以對。”

“這不是自責的時候。這一次,劉氏是賭上了國運,大軍壓境,我們當然不可能三兩日就拿下來。”

藍玉致也笑一聲,算作招呼石宣英,十分溫和。態度是非常友好的。換在昔日,不太可能先搭理他,但是,今時今日,心境已經不太相同了,反倒落落大方了。畢竟,他是葡勒的兒子,一味對抗也是不好。

可是,這一友好的態度,看在石宣英眼裡,簡直是雪上加霜。他的臉色,沉得如馬上就要下雨的陰天。這算什麼呢?她在嘲笑自己的失敗?認爲自己就是一個廢物?

尤其是做出這樣一派的寬容大方,她以爲自己是什麼人? 

一副母儀天下的樣子了? 

心裡忽然那麼憤怒。自己的警告,自己的威脅,竟然沒有絲毫的作用?爲什麼她竟然公然跑到了軍營?是來示威的?表示她完全得寵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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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裡,真的噴出火來。可是,大敵當前,大庭廣衆之下,又如何敢公開指責父皇?

他還是沒有開口,只隨着父王一邊往裡走,一邊介紹有關情況。

“已經相持一月,但是尚未打破僵局。兒臣正在設法,希望早日能夠攻破成皋關。” 

“好,馬上召集全體將領商議軍情。”

“是。” 

營帳裡,熙熙攘攘,又恢復成了神機營時候的熱鬧。

衆人見天王親征,深知這次戰役的重要性,一個個不敢大意,發言的時候,反而更是小心謹慎。

氣氛十分沉悶。

葡勒打破了僵局:“宣英,你現在還有什麼辦法?”

“兒臣這些日子,晝夜思索,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現在,劉軍都戴上了鐵面罩防範,只露出兩隻眼睛,我軍怎麼攻打都很困難。”

“哦?原來如此!”葡勒略一思索,“我軍中倒有一隊神箭手,射目,沒有不中的。”

葡勒麾下,的確有一支很著名的神箭手,這支人馬,曾經多次在戰爭裡出奇制勝,這兩年,他已經很少出動了,總是當奇兵埋伏的。

石宣英大喜:“我們一直對這一支人馬束手無策!只要神箭手射瞎了他們的眼睛,就不足爲懼了!如此,我們攻城正好用得着。”

衆將領也立即來了精神,紛紛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葡勒仔細地聽大家討論,連最微小的細節也沒有放過。直到衆人的聲音小了下去,他才慢慢道:“我來之前,已經在城外看了一圈,城北有兩座土山,一座很高,敵軍在樓上綁縛了巨木,和土山連接,具有很大的優勢。我們如果一味硬攻肯定不行……唯有鑿土穿城,只要從這裡打開缺口,城中必然人心惶惶,我們趁其不備,馬上攻堅……”

衆將聽得大有道理,就連石宣英,也不得不服氣。那大土堆在那裡放了許久,自己等人,怎麼就一點也沒有想到呢?父王這一次來,竟然先在外圍打探了那麼久,基本上掌握了全部的資料,纔來到軍營的。

果然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父王真是英明。”

這話倒不純粹是拍馬屁,強者的法則,從來都只佩服更強者。

石宣英在這一刻,是心悅誠服的。

藍玉致臉上也帶了笑容,要這廝,對他的父王俯首聽命,也是相當困難的。這時,方纔理解葡勒的困難之處,統帥着這麼一羣如狼似虎的人馬,沒有點過人之處,還真是不行。難怪一路上要辛苦地蒐集資料。

這時,石宣英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藍玉致的手上。

她正擡了手,完全是不經意的,只是將前額的一縷亂髮撥到腦後面。

但是,那溫潤的光彩實在太過炫目,他根本無法忽略。

那右手的無名指上,戴着的那塊戒指——多麼漂亮炫目的一塊寶石。

尤其是她的手腕。

那粉嫩地露出一截,還戴着翠綠的鐲子,晶瑩剔透。鐲子彷彿已經在上面生了根,再也取不下來了。

鐲子也就罷了,該死的是那手臂。真真的瑩潤粉嫩,如嫩藕似的。俗話說得好,當兵三年,母豬見了也是貂蟬。

前些日子,終日忙於戰爭,心血耗盡,生生死死,根本無心考慮生理慾望的事情,卻不料,忽然就看到這樣的一雙手腕。

目光裡,幾乎要滴出血來。

卻不是因爲恨,而是想起了往事——初次的相遇,桀驁不馴的女人,自己好不容易纔扳回一城。那麼香豔的一個夜晚。

那是畢生難忘的一個夜晚,不同於其他馴服的女奴,也不同於巴結自己的新歡——完全是別樣的感覺,真正征服者的感覺,強者的感覺!

就如你費盡千辛萬苦,纔打敗了一個敵人——而且,這樣的戰爭,是超級甜蜜而誘惑的。

彷彿是一種帶血的纏綿!

一種致命的毒品! 

讓人慾罷不能,念念不忘!

好東西,才吃了一口,怎麼可能就被人收走了筷子?

渾身忽然疼痛起來,尤其是某一個部分,。只覺得口乾舌燥,幾乎坐不下去了。

幸好他頭髮凌亂,遮擋了昔日的儀容,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就連葡勒都不曾發現。

“父王,明日我就率軍再戰。” 

葡勒反倒沉吟了一下:“宣英,此時也不急於一時。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藍玉致也看出,他嘴脣上都是血泡了,想必是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的急怒攻心,虛火上升,已經熬不住了。

他卻斷然拒絕:“不!我出征之前就發誓要拿下成皋關,這一次,決不能半途而廢。”

葡勒暗暗嘆息一聲,點頭:“好,宣英,你們就暫且休整兩日,再行出擊。”

“是。”

當即,葡勒下令,遂於城南鑿地道向城南接近,同時於城北起土山,晝夜趕工,悄悄地,在向劉氏大軍的防守佔線靠攏。

夏日的月光,顯得分外的明亮。 

石宣英吃了晚飯,雖然覺得睏倦,也無心睡眠,也不帶侍衛,獨自走出了營帳。

營帳是臨山駐紮,和對面的成皋關遙遙相望,此時,還能隱隱地看到對面的星星點點的燈火。 

也是一塊肉,只能遠遠地看着,卻摸不着。

他恨得牙癢癢,捏緊了拳頭,自言自語道:“這一次,要是再拿不下來,我就不信這個邪……”

一陣風過。

他驀然回頭。

月光下,先看到她的身影,長長的,如一根竹竿一般,拉得筆直。

“宣英,這包東西給你。”

他不接,目光冰冷。

“這是一套衣服,改良後的,你穿着,夏日一定會輕便舒適許多。”

他扭過了頭,轉身要離開。

她上前一步,攔在他的面前。

“宣英,這是葡先生要我帶給你的……有清熱解毒的草藥,當然,你自己精於此道,也許,這個用不着。但是,這套衣服,你一定用得着……鎧甲之內,穿這衣服,會輕便很多……你試試……” 

終究是葡勒的苦心,希望和兒子之間,不要那麼僵。

石宣英冷笑一聲,一股無名火就升了起來:“謝謝了,我最是討厭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宣英……”

他忽然一把搶過那東西,狠狠地就扔在地上,怒聲道:“我說了不要就不要,你磨磨嘰嘰地幹嘛?”

藍玉致再是好的耐性也火了。一把就撿起地上的包裹,狠狠地塞在他的手裡,心裡一百遍地罵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永遠沒有半點長進,別以爲是自己好想給他做這個衣服,要不是看在他父親份上,自己豈會閒得沒事幹,有這個閒心來找他?

“世子大人,你不要耍性子了,我也沒那麼好的耐心的!”

說罷,轉身就走了。

手被扭住。

月光下,石宣英的臉色,那麼猙獰。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要揮開他。

可是,那手臂,簡直如鉗子一般,狠狠地,如落入了螃蟹的魔掌裡,一時,怎麼掙得開?

“藍玉致,你是要在我面前顯示你的寬容大度?表示什麼?你以爲自己是當家主母了?代表父王來慰問他的臣民了?”

藍玉致也不動怒,只是看他。

“你少假惺惺的了。我告訴你,只要我石宣英在一日,你就休想成爲什麼當家主母。現在,收起你這副鬼把戲吧。我已經厭惡了,你這樣的女人,比那些一門心思想榮華富貴的女人更令人討厭……”

他狠狠地一推搡,她收勢不住,幾乎摔倒在地。

心裡那麼憤恨,她要的就是富貴,而且,是頂級的富貴,自己縱然貴爲世子,也給不起的富貴——母儀天下,貴爲王后!

這是對一個男人的自尊的最大的打擊。

藍玉致站穩了身子,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悄然揉了揉擦破的手臂,生疼,火辣辣的,好像出血了。

“藍玉致,我真是看錯了你!你竟然是這樣的女人!”

初次的相見,英姿颯爽,軟硬不吃,一路向北,何等的卓爾不羣?

不料,遇到父王,還是如此的庸脂俗粉!

金屋,寶石,玉鐲……女人,終究是有價格的!

女人無所謂貞潔,但看籌碼是否足夠而已。

有人給你一萬,讓你背叛,你也許會斷然拒絕。

給你十萬,你也許也會斷然拒絕。

給你100萬呢?是不是會猶豫一下了?

給1000萬呢?是不是就再也沉不住氣,決然奔過去,把這一切當成了愛情?

金錢不能完全衡量愛情,但是,沒有金錢,就更加鞏固不了愛情。

要不,怎麼幾千年都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呢!

石宣英忽然瞭然,反倒放下去了。

不過是一個庸脂俗粉而已!

就如戰爭裡搶來的女奴,拼命地討好,拼命地巴結,希望獲得一個比較好一點的生活,好一點的名份。

不過也是如此而已!

“藍玉致,你不過如此而已!我真是後悔,以前,還以爲你和其他女人不同!”

月光下,她纔剛從地上站起來,有點兒狼狽。

石宣英笑得就更加痛快了。

她將手臂悄悄地藏在身後,也不想跟他繼續扛下去了,聲音非常清淡:“是啊。世子大人,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以前高看了我,是因爲你不瞭解我。”

能吃飽穿暖,衣食不愁的人才有資格談自尊。

他咬牙切齒,幾乎是低低地嘶吼:“既然如此,爲何還要反抗?爲何還有張斌、明道?”

她的反抗,他一度以爲來自壓迫——反抗父王的禁錮。

原來,竟然不是父王禁錮她,竟然不是!

藍玉致笑起來,她知道他的心思。

一如其他男人的心思:那個女人之所以不選我,是因爲她受到了禁錮,是因爲她迫不得已!如此,對他們的自尊心,也許纔是更好的事情。

“世子大人!你錯了!葡先生沒有任何的強迫我!只要我願意離開,馬上就可以走。但是,是我心甘情願留下來的。沒錯,我就是那種女人——我離不開他給的榮華富貴!我享受慣了,再也離不開了!”

“所以呢?所以你來找我?”

“所以,我來找你,是想跟你和解,希望,我們不要永遠這樣處於敵對狀態!”

畢竟,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

“葡先生,他只有你一個兒子。你的分量,當然遠在我之上……”她幾乎有點低聲下氣的:“宣英,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爲難我了。”

“哈哈哈,你錯了!我從不是一個會發善心的人!”他桀驁不馴,冷酷無情,“像你這樣的女人,我是看不上的了!”

“謝謝你!我本來就配不上你!”

“不過,你要想安安穩穩地做我父王的小妾也就罷了,要是再有什麼非分的想法,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王后嘛,畢竟還是需要一點出身和矜貴的女人!像你這種破落戶,父王要多少有多少,新鮮感一過去,也就完了!藍玉致,你就好好伺候着吧,最好把你的狐媚手段拿出來多一點,否則,很快被厭棄了,別說我反對你,你自己也就被棄如敝履了……你自己也是見過的,父王的後宮那麼多,長盛不衰的女人能有幾個?”

“我縱然被拋棄,也只能怪我本事不濟;就不勞世子大人操心了。”

他嘴角浮起殘酷的笑意,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狠狠地砸在她的頭上:“早說嘛!你這樣的女人,我要買一百個也行。”

是一疊的銀票掉在地上,在葡國通用的,整整的11萬兩。

如開花一般,泛白的紙張,黑色的字跡,從她的頭上掉到腳下,散開一地。

心裡,忽然裂開一層一層的,很久不曾有過的感覺,一如小時候的那些歲月。她強忍住眼淚。 

小三這碗飯,其實,誰又不曾付出代價?

“世子大人,一直都是你自己高看了我!”

她躬下身子,把地上的銀票,一張一張地撿起來。

就連石宣英腳下的那張也不曾放過。

他不經意地踩着,直到她走過來,他才意識到,腳不由得退開一點兒。

銀票上滿是泥痕,她蹲下去。

“哈哈哈,藍玉致,我真是服了你這樣的女人,爲了錢,真的是做一條狗也願意!你就不能有一點自尊?金錢,難道真的就這麼重要?離開了,你會死啊?”

她將最後一張銀票也撿在手裡,才淡淡的:“世子大人!你忘了,這不是一個女人賣身給你的!是救你的命所得的報酬!”

她轉身大步就走。

“藍玉致……小羊……”

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狠狠地咬着牙齒:“石宣英,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石宣英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那一次的逃亡,那麼大的風雪,身子都要凍僵了,唯有一個女人,那樣摟着自己,狠狠地摟着,不顧生死。

那是他第一次,被女人這樣抱着騎馬。

也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營救——甚至是第一次被他人所救!

渾身軟弱無力,如一個孤獨的小孩子,忽然被人摟住。

還有她熬的粥,那個生死關頭,不曾丟下,所有的藥,都留給自己。

生平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這樣的女人。

心裡忽然說不出的難受,自己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好一會兒,纔看到腳下的陰影,是一個包裹,她留下的包裹。他彎下腰,撿起來,捏着那個包袱,在月光下站了許久,纔回到營帳裡。

攤開,裡面是一套衣服。還有熬好的湯藥,放在一個小小的罐子裡,幸好嚴實,也還沒摔碎。 

他一件一件地取出來,只看衣服。

針腳不算細密,看得出,裁剪是繡娘之手,但是,一些鏈接地方,她也曾親手修改。 

這樣的衣服,她只做過兩套,父王的,自己的。

如此古怪的衣服,一時,竟然愁腸百結,原來,她也做了自己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終究也是做了自己的。

就算是因爲父皇,畢竟也是做了!

一針一線,第一次體會到,一個女人爲自己做衣服——不管願不願意,她爲自己做過飯,做過衣服!

還是忍不住好奇,便將自己的衣服脫了,將這身衣服換上去。

營帳裡沒有鏡子,他令人打來一大盆清水。

比鏡子更加光滑,清楚地照射出來。

鏡子裡的人,讓他自己嚇了一跳。灰色的襯衣,很簡便的褲子,都是真絲的質地,雖然以前也這麼穿,但是,都是長衫,遠遠沒有這麼涼爽。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藍玉致的裝扮,也學她的樣子,將襯衣的下襬塞在褲子裡。清水裡的人,看起來更加奇怪。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看還是不好看,悶悶地轉身躺在牀上。

月亮走,我也走。

藍玉致停下來,看頭頂的月亮,始終不離不棄地跟在身後。

前面就是主帥的營帳了。

她握着一大疊的銀票,緩緩地,塞進自己的懷裡。

然後,聽得葡勒的聲音,那麼溫和:“玉致……”

她慢慢地走過去,臉上已經帶了笑容:“先生,你在等我麼?”

“嗯,太晚了,該休息了。你看看你的營帳,喜歡不?”

她隨意看一眼隔壁的房間。

“這裡,可沒有信都的舒適。”

“先生,我知道啦。這是打仗,又不是度假。這裡已經很好了。”

她走進去,說話的時候,眼睛怎麼也不肯看着葡勒的眼睛。 

“呀,太晚了,我也好睏,先生,我先去睡了。”

葡勒拉住她的手,凝視着她:“玉致,你不開心?”

她搖頭,嘻嘻哈哈的:“哪有?先生,我只是困了。”

“是不是宣英又爲難你了?呀,玉致,你看,手臂都出血了……怎麼弄出血的?”他的聲音裡泛起了怒氣:“宣英,他就是這樣!從來也不知道體諒他人!玉致,你今後再也不要理睬他了!”

她的手被捏住,火辣辣的疼痛,卻又沒法抽出來,像受盡了委屈的小孩子,終究是忍不住,臉側在一邊,掉下淚來。

他看她一眼,“玉致,別動,我去給你上藥。”

她的身子被他按住,呆呆地坐在牀沿上,眼睜睜地看他拿了白色的布條,將自己的傷口擦得乾乾淨淨,又拿了軍中的創藥粉給塗抹上來。

火辣辣的手臂頓時一陣清涼。

“玉致,還疼不疼?”

她深深地垂下頭去。

手卻一直被他拉着,沒有離開,也捨不得抽開。

誰知道呢!誰能體會這樣的感覺呢!

她的頭幾乎要低到膝蓋上了,鼻孔裡沙沙的,很不爭氣,一再一再地忍,也忍不下去:“先生……以後,你一輩子都會這樣麼?”

問完,才後悔!

一輩子!

爲什麼最近總是會想起一輩子呢?

就因爲,被人關切,呵護,總是比被人肆虐的感覺來得更好麼?

他伸出手,將她輕輕抱住,聲音溫和得出奇:“玉致,只要我一天不死,一天就會如此!” 1

她如釋重負,咯咯地笑起來,從懷裡摸出一疊的銀票,遞給他。

他接過那一大把銀票,仔細地看,然後,塞回她的手裡:“玉致,你拿着。”

她嘰嘰呱呱的:“這麼多錢,我也用不着,不如用來充當軍費。我就算是花到手軟也花不完,更何況,我吃穿都不要錢,想花也沒地方花。”

“不花放着也是好事。呵,女人嘛,總要有幾個私房錢,纔有安全感。”

是啊!

這天下,哪個女人不需要私房錢呢?

她晃動那銀票,眼珠子都清亮起來:“先生,是你自己不要的哦。”

“哈哈,玉致,你做一個小富婆,豈不是很好?”

她眉花眼笑,將銀票全部放在自己的包裹裡。

這一夜,睡得非常不安寧。

不停地做一些很奇怪的夢,彷彿被人狠命地追殺。也或許是惡狗,一直盯着手裡的包子,不知爲何,嗚嗚地就哭起來。

“玉致,玉致,這是怎麼了?”

有人從外面進來,她驀然驚醒,卻什麼都記不得了。睜開眼睛,看到外面的月色已經徹底不見了。

晨曦上來,天快要亮了。

這纔想起,又是新的一天了!

“玉致,怎麼了?”

她強笑,“做了噩夢,沒什麼。”

葡勒再微明的晨光裡看她,她悄然移開了目光,只是擡手整理自己紛亂的頭髮,默默地下牀,在軍營裡,縱然睡覺,穿着都是很整齊的。

“先生,我希望我也能做一點什麼!”

“玉致,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她故作輕快,揮揮胳膊:“先生,我已經休息足夠了,現在好得很呢。”說完,急匆匆地就出去了,生怕葡勒看到自己紅腫的眼睛。

石宣英這一晚,連衣服也沒脫。 

睡到天明,翻身坐起來,看到衣服褲子都皺巴巴的,不成樣子。也不知爲何,那衣服貼在身上,竟然一種纏綿的感覺。

淡淡的,卻幾乎要把身子燃燒起來。

他三下五除二地脫下來,外面套上戎裝就出去了。

巡視了一番,見修築的軍事工程已經連夜展開,正熱火朝天地推進。他往回走。路過父王的營帳時,終究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

那是一座大營帳裡分開的小營帳。藍玉致,就住在裡面。

他進去,侍衛們畢恭畢敬地行禮:“天王出去了,世子有事麼?”

他搖搖頭,張望了幾眼,終究是不好在這裡徘徊,而且,發現屋子裡空空的,藍玉致,估計早已出去了。

“世子,天王會回來用早膳,您要不要等着?”

“不了。我只是隨便來看看。”

他信步往前,剛走到轉角處,便見父王和藍玉致一起回來。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藍玉致身上瞄去,但見她眼角微微紅腫,也不知是沒有睡好還是哭過。想起昨夜之事,心裡微微的有些歉疚,想和她說幾句什麼,哪怕是招呼一下,但是,她一直不接觸他的眼神,目光落在一邊。

旁若無人,徹底地當他不存在。

反倒是葡勒看着兒子,覺得兒子今日神情有些詭異。

他硬着頭皮:“參見父王。” 

葡勒倒是和顏悅色的:“宣英,佈防正在準備,要不了幾天,就要辛苦你了。”

“兒臣一定竭盡所能,這一次,務必拿下成皋關。”

“好,你忙你的去吧。”

他的目光再一次不經意的看向藍玉致。藍玉致依舊看着別處,自始至終,都沒和他的目光有任何的接觸。

連續兩日,軍營裡都有召集會議,石宣英每一次都能看到藍玉致,但是,藍玉致始終沒和他說一句話,也沒跟他有過任何的交流。

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石宣英哪裡忍受得了如此的冷淡?哪怕吵也好,罵也罷,甚至被她揍一頓也就罷了,可是,偏偏是如此的不理不睬。

不怕吵鬧,就怕無視,他心慌慌的,但是,也想不出其他什麼法子。

終於,循着一個黃昏的時機,他看到藍玉致獨自站在一棵樹下,不知道在發什麼呆,便悄悄走過去。

聽得一聲乾咳,藍玉致擡起頭,目光微微一轉,也沒落在他的身上,便轉身就走。

他追上去,攔在她的前面,聲音第一次有些底氣不足:“小羊……小羊,你是不是不會跟我說話了?”

藍玉致依舊沒有回答。 

“小羊……”

她瞄了個空缺,轉身就走。

“喂,小羊……”

他幾步上去,要拉住她的手,可是,這是軍營,名義上,她還是父王的女人。而且,態度又那麼冷淡。

他伸出手,竟然僵在半空裡,很是尷尬。

藍玉致依舊不曾看他一眼。心裡其實是明白的,只要石宣英在一日,別說什麼王后,縱然自己要安安心心呆在葡勒身邊,也是不可能的。

這個破壞王,他會一直不停地破壞下去,絕不會放過自己。

反正他得不到的東西,就絕不會給別人,哪怕毀掉了,也要是自己親手毀掉的。

心裡對石宣英的反感,簡直已經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他們這一家人都是這樣。自以爲是,凡事以自己爲中心,只要稍稍違逆了他們,便是不留情面,粗暴無情。

“小羊……”

她忽然捏緊了拳頭,狠狠地,幾乎要揮過去,卻強行忍住。

“小羊……你真不像個女人,這麼粗暴,我真不明白,父王到底看上你哪一點了……”

完了,說出來的話,石宣英幾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掐掉。

他很想調侃一下,或者開開玩笑,別讓氣氛那麼緊張,不料,越是說話,越是錯誤。但見藍玉致的臉色,完全已經黑成了鍋底。

“小羊……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終於忍不住出口,輕輕的:“石宣英,你真是個沒用的孬種,厚臉皮,死纏爛打,難道就沒有男人的自尊麼?”

石宣英簡直被打懵了。

站在原地,一時竟然做不得聲。

藍玉致大搖大擺地,大步就走了。

葡勒的攻城計很快有了明顯的效果。半月之後,防禦工事鑄就。一條通往城內最高的土臺的地道,正無聲無息地抵達。

儘管劉氏中山王的手下也是好手如雲,但是,做夢也不曾想到,敵人的進攻,是從這個防守最嚴密的地方開始的。

但是,進攻尚未發動。爲了迷惑敵人,葡勒調集軍馬,以石宣英爲首,做出了再次強攻外城的姿態。

所有人嚴正以待。

這一日,葡國的使者在戰車上,向中山王喊話:“你等既無救兵,又無糧草,何不投降?”

城內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中山王親自站在樓頭,嚴正以待:“你們就不要做夢了,你等逆賊,休想猖獗。我們城池堅固,糧草充足,你們的攻擊,完全是徒勞無功的,我們防守你等敗軍之將,綽綽有餘,還需要什麼援兵?我倒是爲貴方廣大將士有來無回擔憂呢……”

言畢,城內的劉軍,盡皆嗤笑,對外大聲地鼓譟“哈哈,管叫你等有去無回……”反而是士氣高昂,氣勢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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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軍也不干休,一陣鼓譟,罵了回去:“圍困你等半年,讓你等餓死了,連老鼠也吃不着。”

連續幾日,打的都是精神杖和嘴皮子仗。 

葡勒還不罷休,又令神箭手別別木,將葡國的公告射到城中。公告上寫得很明白:能斬中山王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萬戶,賞帛萬錠。

中山王這一次更是絕了,乾脆就在這個公告的背後,親手寫了幾個字,派人將書信反射出城外,“若有斬葡勒者,一依此賞。”

葡勒接到書信的時候,簡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中山王,還真有他的!難怪不易對付。”

但是,將領們卻笑不出來,一個個,對主帥的鎮定自若,還是有所懷疑。

從這一次的戰術看,可謂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都達到古來戰爭中無所不用其極的程度,這或許是古代戰爭史上一次戰役所涉及戰術內涵最豐富最齊全的了。藍玉致一邊看一邊問:“先生,如此怎生是好?”

葡勒不慌不忙地:“別急,繼續,戲還沒做足了。”

石宣英幾次在旁邊,要插口,又插不上去。 

這一次,好不容易逮住機會了,急忙上前:“父皇,什麼時候反攻?”

“別急!你們都彆着急。”

石宣英本來也不着急,他一身戎裝,站在高臺上,看一眼藍玉致,見她眼裡露出興奮的光芒:“呀,先生,我們的反攻會不會有效?”

“肯定有效。如果不出所料,中山王之後,是劉卓親自出馬了。”

劉卓便是劉氏的君主,已經正式登基稱帝。

“中山王還不算什麼,我等劉卓已經很久了。唯有他,纔是我們真正的攔路虎。”

“他比起王浚如何?”

“比王浚可厲害多了。”

石宣英也摩拳擦掌,喜形於色:“這麼說,父王,劉氏就可以一網打盡了?”

“這是一次決戰,我們當然不能錯過最好的時機。宣英,一切都不要忙亂,聽我的命令行事就行了。”

“兒臣一切聽命於父王。”

藍玉致很少聽到他如此的恭恭敬敬。擡頭看一眼,但見他站在高臺上,這幾日將養下來,精神恢復了,眼珠子裡的血絲也不見了,臉色也好轉了,頭髮也不是亂蓬蓬的了,他的眼珠子又大又亮,又微微帶一點深深的胡人血統的那種褐色,看起來,眼光又深沉,又性感,十二分的人模狗樣。

看來,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誰能想到,這麼帥的一個男人,那麼惡劣呢?

石宣英看到她看自己,心裡一喜,急忙將手裡的武器擡高了一點,站得分外的端正。自知自己相貌很不錯,乾脆,就想擺出更不錯的POSE,讓她看個夠。

等往下看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見了,正在低頭和父王說話呢。

好一陣的氣惱。

到第二日,氣氛就更是熱烈。

一早,葡國的士兵們就旌旗招展,大聲誓師,揚言,今日非要和成皋關一決雌雄。

城裡的中山王等人也不敢小覷,在城頭看去,只見葡國十萬大軍,旗幟鮮明,真正是一副要硬功的姿勢。

不一會兒,但見敵方的戰車推上來。高高的架子上,擺着一個人。中山王一看就傻眼了,原來,車子上綁的正是他的最後一個小妾所生的兒子,才八歲。現在,兩旁的士兵,已經把刀架設到了孩子的脖子上,大聲地喊:“城內的人再不投降,馬上就要殺人了。”

孩子也哭喊起來,大聲地喊:“救我……救我……父王救我……”

中山王簡直心亂如麻,可是,也決口不提投降的事情,反而站在城頭上,大喝一聲:“葡勒,你要攻城便攻城,如今,威脅婦孺,你算什麼好漢?”

“哈哈哈,中山王,說得好。今日,就和你等來個一決雌雄。”

當即,號聲吹響,進攻開始了。

中山王等,被普軍擾攘了這麼些日子,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敵人的正面攻擊之上,尤其,看這陣勢,也絕非是虛張聲勢。

哪裡料到,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在他們指揮台的最下方,第一塊黃土已經鬆動。

緊接着,便是轟隆隆的一陣坍塌之聲。

真正的進攻,纔是正式開始了。

中山王對此毫無防備,而且,葡勒大軍也正在正面激烈交鋒,如此,竟然連葡軍已經從地道上絡繹不絕地衝出來,纔得到報告:“不好了,敵人衝進來了。”

他猶自不覺,四處張望:“哪裡?”

探子跪下去,驚慌失色:“不好了,他們出來了……天啦,他們鑽出來了……”

這時,劉軍才傻了眼,但見自己的腳底下——土堆旁,一個個的土行孫,忽然從地裡鑽出來,清一色的全副武裝,厚重鎧甲。

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猝不及防,而且,因爲通道的擴大,來源的分散,簡直無法集中防禦。

弓箭手倉促之下,根本無法掃射,而且,距離那麼近,很快就陷入了貼身的肉搏戰。

這些士兵都是葡勒精挑細選的,無不以一當十。一衝出來,便直攻城頭的弓弩手。他們措手不及,很快便成羣成羣地倒下來。

城頭便是屍橫遍野。

葡軍得到這一喘息,攻城的戰車加緊作業,很快便居高臨下,佔領了制高點。

戰爭,從黃昏,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藍玉致和葡勒一起站在戰車上,但見城裡火光沖天,到處都是嘶喊聲,慘叫聲,逃竄之聲。進入城裡的葡軍當然不會留什麼情面,對着劉軍,大開殺戒。

藍玉致打過遊戲,看過裡面的血流成河。當時還覺得好玩,可是,真正看到如此驚天動地,大規模的廝殺,起碼二三十萬人的正面對決,還是心驚膽戰。

葡勒躊躇滿志,大聲道:“玉致,這是你第一次上戰場麼?”

“對,先生。”

“你們那個時代,也這麼打仗麼?”

她悚然心驚。

“不!先生。我們已經結束了冷兵器時代了。現在是快速高效的戰爭,遠程打擊,定點打擊,不太可能有這種動輒幾十萬人對決廝殺的場面了。”

“那些武器,比弓箭還厲害?”

“這麼說吧,他們用的,都是迷你槍這樣的武器,當然很多的威力比這個大得多……跟弓箭相比,怎麼說呢?……唉……”腦子裡忽然浮現出《火燒圓明園》的畫面,八國聯軍入侵,滿清一個什麼旗的最精銳騎兵,還是弓箭戰馬,在洋槍炮彈之下,成羣結隊的倒下去。一如阿凡達的那威土著人,對着地球人的轟炸機和大炮。

血肉之軀,豈能抵擋炮火尖利?

根本沒有可比性!

葡勒不屑一顧:“你那個小玩意兒,單獨斬首還行,但真正大規模戰爭,就沒用處了……”

簡直是關公戰秦瓊。實在解釋不清楚。

而且,這樣穿越千年的時空,比較也沒有意思;就如30世紀的人,拿他們時代的高科技,也許,一個隨便什麼原子裂變,就把地球人毀滅了。

“哈,玉致,我真想去你說的那個地方看看。”

這是他第三次這樣說了。

往常,藍玉致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聽來,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自己是死了,沒喝孟婆湯,才無意中來到這裡;

葡勒,他又沒死,怎麼會去得了現代?

心裡緊張,不知不覺地就去拉住他的胳臂:“先生……”

己方的士兵正絡繹不絕地出來,糧草,牛羊,兵器,鎧甲,無數的戰利品,從大開的城門裡推出來,葡勒正在興頭上,聽得她的聲音怯怯的,笑起來:“玉致,怎麼了?”

她依舊拉住他的胳臂,目光往下看時,但見一羣一羣的女子也被押解出來。這些,都是挑選過的,有些姿色的。戰爭,就是這樣,容不得半點的同情——勝利者,理直氣壯地佔有失敗者的財富,女人。

她咬着嘴脣:“先生,人家會把那些最美的女人,又獻給你麼?”

“哈哈,不敢要了。都分給宣英他們。”

她的眼珠子一轉,聲音清亮:“真的不要麼?最美的獻上來也不要麼?”

“君無戲言!”

她呵呵地笑起來,此時,已經有親兵跑上來,大聲地通報:“稟報天王,戰鬥基本已經結束。”

“好!馬上傳令下去,犒勞將士。”

“是。”

街上,家家戶戶閉門。

到處都是血痕,屍首。

天氣太熱,爲了防止發生瘟疫,士兵們正在加緊處理,將所有的屍體都堆積起來,挖了深坑焚燒。

藍玉致不忍萃睹,靴子踩在地上,踢踏踢踏的。

只聽得一陣馬蹄聲。正是石宣英,騎着他那匹非常漂亮的爪黃飛電,經過了一晝夜的廝殺,他一馬當先,看得出激戰的辛苦程度,因爲本是雪白的戰馬,幾乎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他在這一次戰役中,立下了很大的功勞,尤其是他率領的大軍,正是主力突破,攻入城門,所以,纔會如此迅速地取得大捷。

他興奮莫名,老遠地就大聲道:“父王,我們終於贏了。”

奔進了,頭盔下的一張臉,滿頭大汗,充滿了一種原始的,野性的力量,反覆一頭華麗麗的公牛。

“哈哈,做得好。宣英,這一次,若非你正面衝殺頂住,我們不會如此順利。”

藍玉致聽出來,葡勒,總是在將士面前,把最大的功勞都歸於兒子。

天下做父親的,心事當然如此,誰也不會去跟兒子搶功勞。

倒是兒子,總要想方設法擺脫父親的陰影,以顯出自己的精明強悍。

果然,石宣英並不領情,跳下馬背:“父王,兒臣這一次是真正服氣了,若不是您指揮有方,兒臣根本拿不下成皋關。您就別往兒臣臉上貼金了。”

這傢伙,總算還有點自知之明。

當夜,葡勒設宴,大宴衆將士。

熊熊的篝火,幾乎點燃了半邊天空,酒令聲響徹一片,殺豬宰羊,大魚大肉,每一個人都醉醺醺的,酒足飯飽……

葡勒親自向衆將士致意。

他很久不曾喝那麼多的酒了,到後來,已經不勝酒意,早早地回營帳休息去了。

藍玉致攙扶他進去躺好,他幾乎一沾着枕頭,便睡了過去。

藍玉致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又倒了一杯水放在他身邊。站起來,本是要回去休息的,卻了無睡意。

她悄然地走出去。。

在篝火的另一端坐下,才發現,今夜的月亮又圓又大,看看時間,還不到十點,要是昔日在家裡,她還在上網或者上QQ,絕不會這麼早就睡覺。

但是,跟隨葡勒之後,便改變了生活習慣,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態度。難怪,這些日子,身子也好了許多,當初吃吃睡睡,豬一般養膘成的肥肉,也都消減下去了,白襯衣穿在身上,也非常合身了。

旁邊是一塊大石頭,她徑直坐下去。

樹影婆娑,孤寂一人。坐久了,竟然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夢還是真。爲什麼會在這裡呢?爲什麼會來到這裡看了這麼一場大規模的戰役?

如果是夢,爲什麼這夢那麼長,一直一直都醒不來?

如果不是夢,這樣過一生,會不會一直都保持不後悔的心態?

心裡不是不惆悵的,如此,真的就能過完一生? 

旁邊有人無聲無息地靠近,她卻沒有注意到。

直到他的聲音響在頭頂:“嚇……”

出其不意,想嚇唬她一跳,看到她果然一愣神,就呵呵笑起來:“喂……小羊,你在幹什麼?”

她完全不想搭理他,依舊抱着膝蓋,想着自己的心事。

石宣英卻自顧地,也在她旁邊坐下來,隨手扯了一根青草含在嘴裡,漫不經意地:“老頭子睡着了?”

這聲音好生曖昧,彷彿一個得不到滿足的少婦,趁着金主不在,出來尋刺激似的。藍玉致聽得氣惱,更加不願意搭理他。

石宣英依舊滿不在乎的:“小羊,你看上老頭子,真的是你的一大損失……” 

老頭子,老頭子,至少比他石宣英強多了吧?她冷笑一聲,若不是這個老頭子,就憑他這個繡花枕頭,他能打贏麼?

石宣英聽出她冷笑聲裡的譏誚,也不惱怒,還是嬉皮笑臉的:“小羊,我沒錢了,借點錢給我……”

石宣英聽出她冷笑聲裡的譏誚,也不惱怒,還是嬉皮笑臉的:“小羊,我沒錢了,借點錢給我……”

藍玉致瞪大眼睛,如看着一個怪物。

“好小羊,借點錢嘛,反正現在你也是富婆了……呀,你不要裝窮了,我知道,你懷裡揣着11萬兩的銀票……嘿,借點花花……”

終於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的:“我從不包養小白臉!”

“哈哈哈哈!小羊,別生氣嘛,你不包養小白臉,可以借給我出去包養小妾啊……哈哈哈,或者去嫖也可以啊,哪樣不要錢呢……” 

石宣英爆笑出聲,躺在地上,雙手枕在腦後,雙腿悠閒地伸開,很愜意的樣子。“小羊,我還以爲你不會說話呢!” 

藍玉致當然知道他這是故意找話說,氣惱不堪,要站起來。

卻被他一把拉住:“小羊,陪我聊聊天。”

“滾!”

“你不是想在老頭子身邊一直呆下去麼?你不是想試着跟我和平共處麼?既然如此,何不從今日開始?”

且,誰還在意他反不反對?

“小羊,我改變主意了,決定跟你和平相處了。”

“是麼?你這個幼稚王終於肯長大了?”

“幼稚王?哈,新鮮!新鮮極了。小羊,你可不要太囂張了。你想想看,你要是跟了老頭子,老頭子總要死的,對吧?他現在當然能罩你,但是,他死後呢?他比你大那麼多,他要是死了,誰來罩你?”

“葡先生身子好得很,纔不會死呢!你死了,他都不一定死呢!”

“誰說一定呢?”

藍玉致怒了:“你背後詛咒自己的父王,真是大逆不道,居心叵測。”

“詛咒?小羊,你不要這麼狹隘好不好?生老病死,誰能避免?縱然秦始皇、漢武帝千金尋找長生不死藥,誰又真正不死了?”

“ 你就少瞎操心了,你擔心你自己把。”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再不濟,也年輕這麼多。你應該好好巴結我,等老頭子死了,無依無靠,我繼位了,說不定,讓你做皇太后呢!”

“世子大人,你也想得太遠了吧。”

“遠麼?我認爲迫在眉睫呢!你看,古往今來,帝王就很少有長壽的。”

原來,這廝還不太糊塗。 

“那是因爲他們縱慾過度,只要注意養生,當然不會那麼早死。”

“你認爲父王是個節慾之人?”

“他總比你節慾多了!”

“哈哈,你錯了,父王前幾年才輕狂呢!美女無數,什麼千金閨秀,什麼世家小姐,甚至青樓名妓,都來者不拒……你看看祖夫人,她就是出身青樓的……”

“你也說是前幾年……葡先生現在纔沒有呢!”

“沒有麼?你能看到?男人縱慾會讓你去看見?你每天晚上,都查看父王的行蹤?看看他到底有沒有OOXX?你確定他沒有?”

藍玉致心裡暗罵一聲,如此夜色之下,自己和這廝,在這裡討論什麼成人話題呢?

忽然想起什麼:“嚇,石宣英,你不用威脅我。我以後說不定還能跟葡先生生一個兒子呢!沒準,太子位,就沒你什麼事情了。”

石宣英哈哈大笑:“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你都跟了父王一年多了吧?哈哈,爲何沒見你生兒子?正常情況下,縱然沒生下來,至少,也該懷孕了吧?父王,好歹也是一個健壯的男人……”

他滿面狐疑,故意地上下左右地看,她腰肢纖細,身材勻稱,腹部平坦:“嘖嘖嘖,小羊,是你不行,還是老頭子不行?”

藍玉致簡直又羞又惱。

每一次,只要跟石宣英在一起,非要氣炸了肺不可。

她扭頭要走。

還是被他死死地捉住,聲音又溫和起來,幾乎算得上是友好的:“小羊,坐下嘛,你放心,我絕不會非禮你。這一次,就是聊天,單純聊天,跟朋友一樣,聊聊天而已……小羊,你應該試着瞭解我,而不是瘟疫一樣的躲避我……瞧瞧,聊聊,也許,我們會非常友好,志趣相投呢……”

她板起臉,冷冷的:“石宣英,我跟你還沒熟悉到這個地步?”

“哦?不熟悉?”

還是嬉皮笑臉地,將她拉在身邊,固定地坐下來。

他將嘴裡的青草吐出來,隨手一拋,很完美地在空中旋轉了一下,又掉在手裡,聲音裡都是促狹:“我對你可是熟悉得要命呢!你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我都熟悉到了極點,甚至你胸部的一顆紅痣……”

藍玉致厲聲道:“青天白日的,請你放尊重點!”

“這是青天白日麼?哈哈,小羊,你纔是睜眼說瞎話,這是月色朦朧呢!”

她邁步,可是,手被他拉住,怎麼走得了?

“石宣英,放手!”

“哈,怎麼,你要喊人了?喊啊,只怕喊破喉嚨,也沒人救你。” 

他作勢,忽然合身撲下去。

正正地,便將藍玉致撲在草地上。 

這個畜生,男人的話都信得,老母豬都要上樹。

還指望他聊聊天,改善關係。一輩子都是改不了的死性。

終究是男女之間,力氣遜了一籌。藍玉致又氣又急,但覺在這個色狼身邊,只要見他一次,倒黴一次。

她狠狠地,正要拼命頂他,卻聽得他促狹的笑聲,壓在她身上的手也沒怎麼用力氣,笑嘻嘻的:“小羊,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而已,幹嘛這麼兇?現在,不過換個姿勢而已。古人怎麼說的?坦誠相對……對對對,就是坦誠相對……袒露胸——懷……”

“胸——懷……”二字咬得很重,一本正經,如嚴肅的老學究,“小羊,你看古人說得多好啊?要表示誠意,最好是全身光光,心無雜念,以心交換……你對我態度惡劣,是因爲你不瞭解我,等我們袒胸露背了……你就能真正瞭解我,看到我的心了……”

坦誠相對是這個意思麼?

該死的傢伙,還知道裸聊?

要在現代,估計每天在視頻上泡妹妹,對了,那個啥啥羅志祥,最喜歡裸聊了。

“滾開!”

她作勢一推,他整個人被推開。

她本是用了全力,不料,他竟然全無反抗,反而是她自己用力過猛,控制不住力道,一翻身,整個地便將石宣英壓到了身下。

石宣英的聲音,徹底地沙啞起來:“哈。小羊,你想壓我?歡迎歡迎,你壓我更好。我可是不會反抗的……”

他熱情地舒展了四肢,躺在地上,又張開雙臂,輕輕地摟住她,氣息幾乎吹入了她的嘴裡:“小羊,我做你的墊子,舒服不?”

藍玉致氣得笑起來。

一腔怨憤,簡直無可發泄,不狠狠地收拾這傢伙一頓,他一直不會知道好歹。

他的衣衫也很單薄,穿的正是那件她曾經親手參與過的改良襯衫。

“小羊……你看,你送我的衣服,我天天都穿着,很舒適,捨不得脫呢……以後,常常給我做衣服,好不好?”

“好呀。世子大人。”

“也做飯給我吃,好不好?”

“好呀,世子大人,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小羊……嗚嗚……”

“你想吃小羊?你以爲自己是灰太狼大叔?”

她也笑起來,聲音忽地就柔軟了下去,也抱住了他的脖子,——不是抱着,是掐着,兩手,正好固定在他的脖子上:“石宣英,現在你纔是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救你了。”

他依舊摟着她的腰肢,絲毫也沒有覺得懼怕:“哈哈,小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纔不會喊呢,你放心……哦,錯了,我會喊……很爽的時候,我會大聲喊的……你也可以喊,這裡很偏僻,他們都醉了,沒人會過來的,放心……”

他一邊說話,手卻不停息,發燙的掌心,在她腰肢上游走。因是夏日,她只穿一件真絲的改良襯衫,一件小小的胸衣。

石宣英的手,幾乎穿透了襯衫,完全地摸到那柔軟光潔的身子。

呼吸也急促起來。

“啊……”的一聲慘叫。

他真的叫起來。

喉嚨被掐住,她的聲音那麼兇狠:“石宣英,你信不信,我馬上殺了你?”

他的臉,在月光下,也許已經成爲了豬肝色。一口氣上不來,等稍稍緩過氣,卻還是在笑,那麼愜意:“小羊,你怎麼捨得殺我?殺了我,你如何向父王交代?”

“呵,你對我如此無禮,你都沒把你父王放在眼裡,你都不尊重你父王,憑什麼要他憐愛你?”

那大手已經遊走在她的腰肢,喘息也劇烈了起來:“小羊,小羊……你真傻……父王,他只有我一個兒子啊,我死了,誰來繼承他的江山?再說,是他搶了我的人,並不是我搶了他的人,是他對不起我,他心虛,理虧,你知道不……”

這個無恥之徒,竟敢如此狡辯。

那雙大手還在往下,從腰肢往下。

再往下,脖子忽然一緊。

就如漁夫,抓住了一隻鸕鶿,命令他將脖子裡的魚吐出來。

石宣英脖子裡沒有魚,吐出來的,只是滿滿的難受。

但是,再大的難受,也澆滅不了抱在身上的女子的身子。豐滿瑩潤,鼻端裡都是幽香。他難受得彷彿在油鍋裡滾過,四肢百骸都被烤熟了。

“小羊……小羊……”

他的嘴巴忽然被封住。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喜悅,幾乎將他整個人擊潰了。身子忽然上了雲端,嘴脣裡傳來一陣生津的甜蜜。

是她,是她柔軟的嘴脣下來。

千迴百轉,淺嘗輒止。

渴望了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竟然是她如此主動,如此纏綿,如此地——挑逗。

每一次,這樣的危險之後,便是巨大的殺着。

但是,他忘了防備,而且,今夜,本來就不曾有任何的防備。

所以,被如此輕易地挑逗起來,不能自拔,一發不可收拾。

他劇烈地喘息,但是,連喘息也被吞到了肚子裡,那張甜蜜的嘴脣,幾乎不讓他有任何的呼吸。

一生,怎能遇到過這樣的妖精?這樣的熱情?

就如一個趕考的書生,忽然遭遇了一個道行高深的狐狸精,千般引誘,萬般風情,身子,靈魂,整個地,便交給她了!

徹徹底底地交給她了。

忽然覺得寒冷,空虛。

是她的嘴脣離開。

但是,身子還沒離開。

他狠狠地摟住她,彷彿一把火,馬上就要熊熊地燃燒起來。就勢就要反撲過來,變被動爲主動。

但是,他的動作終究慢了一步。

脖子,忽然又透不過氣來。

這一次,比之前還長還久,幾乎連眼珠子都凸了出來,有一瞬間,覺得眼前一黑,馬上就要死去了。卻仍然感覺不到太大的痛苦。

喉頭一甜,全身輕飄飄的,這是已經死了麼?

可是,眼睛卻睜開,脖子一鬆,那雙手,那個女人,已經站了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聲音冰冷:“石宣英,遊戲結束了!”

月光下,她也頭髮散亂,他甚至那麼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的潮紅。

“小羊……求你了……小羊……”

他的身子,彷彿被人架在了火爐上,燒烤得半生不熟,卻又被殘忍地取下來,如此來來回回地折騰。 

一股熱烈的爆發力,幾乎要把身子撐破。

比之捱打,比之受傷,更加讓人不能忍受。

“小羊……別走……小羊,快……求你了……”

她一擡腳,靴子正好踩在他的胸口,卻輕輕的,並不讓他感覺到痛苦——不,他痛苦了,反而會化解他那方面的痛苦!

可不能讓他化解。 

她興致勃勃,竟然無比的開心,彎腰下去,貼在他的耳邊,又在他脣上親了一下,那麼纏綿,久久地膠着。

他本能地伸手抱她。

她已經滑開,手還是撫摸在他的胸口。

他要跳起來,她的雙手卻放在他的要害處,聲音柔軟如錦緞:“別這樣,世子大人,別這樣……你乖乖的,我纔會陪你玩耍……”

他果然不敢動彈,充滿了強烈的祈求。

彷彿這個女人,馬上就要達成自己的心願一般。

他也穿着單衣,已經凌亂,她的手能直接撫摸在他滾燙的身子上,聽到那厚實的胸腔,砰砰砰地心跳……砰砰砰……

甚至月光下,他的那張臉,那麼深邃的混血兒一般漂亮的眼睛,還有長長的睫毛。

她仔細地看他,溫柔的。

忽然想起昔日看過的一些言情小說。男主角總是百般挑逗女主角,等女主角心猿意馬的時候,男的就來一句:“呀,我尊重你,要愛惜你……等我們結婚那一天吧……”

她當時常常爆笑,囧得不行。

現在,反過來,用在男人身上,那該多爽呢?

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如一個孩子一般,輕輕地觸摸他的睫毛。

“世子大人……你真的很帥耶……”

他竟然感動得無以復加:“小羊……你終於發現了?”

身體軟綿綿的,竟然連恨都提不起來。明明是痛苦,嘴角卻帶了笑意,彷彿剛剛親吻的甜蜜還在上面,殘留,暗香掠過。

他伸手摸了摸,彷彿摸着的是她的嘴脣,已經停留在上面,揮之不去了。

他駭然,是不是被這個女人虐習慣了?

就連月亮也害了羞,悄悄地躲藏到了大樹的頂端。天空只剩下淡淡的,暗色的雲彩,如一卷淡墨輕和的山水畫。

藍玉致徑直地往營帳走。

遠遠地,見到燈火輝煌,每一個營帳都是不夜天,傳出了嘻嘻哈哈,嘰嘰喳喳的媚樂綿軟之聲。將士們分配到的美女,當然不可能閒着,如見了魚腥的貓,一個個地撲上去。女人們,當然有三貞九烈,誓死不從的。也有婉轉承歡,得過且過的。

情勢總是比人強,既然男人可以投降,就不能強求女人不能失身。

尤其是一些仗着幾分姿色的女子,倒也認命了,千般逢迎,不過是爲了獲得一個稍稍好一點的歸宿。 

藍玉致悄然聽着那些營帳裡傳來的不堪入目的聲音,瘋狂的歡樂聲,心裡一陣悵然:自己比起她們,又強了多少呢?

主帥的營帳就在眼前。 

還有幽幽的燭火。侍衛都守着,恭恭敬敬的。

但是,今日眼色卻有些奇怪,躲躲閃閃的:“藍小姐,請休息吧,夜深了。”

她習慣性地問一句:“先生呢?”

“天王已經睡着了。”

她也不便於打擾,徑直地往自己的房間而去。

終究覺得隨侍的太監們,眼神怪怪的。她狐疑起來,太監們,因爲生理缺陷,總是對男女之事特別熱衷。一看他們的眼神,她立即覺得——有鬼。 

不經意地再次返回去,就在門口。

卻被太監攔住。

“小姐,天王休息了。”

太監的態度那麼詭異,她也不多說,轉了身,去自己的屋子,出來的時候,已經端着一碗湯:“我給先生端一碗湯,解解酒。”

太監叫劉琮,跟隨葡勒許多年了,點頭哈腰的:“天王都睡着了,這半夜三更的,也不急於喝湯,明早上再喝吧。”

“胡說。喝醉了很難受,得解解酒才行……”

“天王已經喝過了,現在睡得正好,他常年睡眠不佳,打擾不得啊……”

他越是如此,藍玉致越是狐疑。 

自己雖然很少深更半夜地跑去葡勒的房間,但是,要出入,還是自由自在,向來沒有任何禁忌的,這個死太監,今日干嘛一直阻撓?

“藍小姐,天王這些日子太累了,應該好好休息了……您還是明早再來找他好了……”

他話音未落,眼睛睜大,藍玉致的手已經放在門口,根本不理他,閃身推門進去了。動作那麼快,他甚至根本無法阻止。

“天啦……小姐……你出來……”

藍玉致當然不會出去,他也不敢進來,僵持住了。然後,非禮勿視的樣子,趕緊又退回去。覺得不妙,又從門縫裡看,估計是害怕裡面的人打起來。

幽暗的燈光,藍玉致忽然覺得那麼熱。

那是真正的成人限制級鏡頭!

兩個赤裸的美女,正在百般挑逗牀上的男子。她們的長髮披散,聲音曖昧……正那麼賣力,那麼風騷。

一聽到開門聲,嚇了一跳,立即停止了動作。

藍玉致也嚇了一跳。這是在幹什麼呢?

定睛細看,方看出了一點門道。

一下就惱了,葡天王,今日早早地說倦了,醉了,敢情是叫人侍寢呢!真是,連他這樣的男人,說話也不算話。就算要解決生理問題,也不用遮遮掩掩啊。

心裡一沉,他是何等樣的身份?犯得着對自己撒謊麼?看來,男人真是信不得!要OOXX的時候,什麼形象也不顧了。

心裡竟然隱隱地難受,轉身要走,再也不要理睬他了。

兩個女人見進來的也是女人,笑得吃吃的,膽大起來:“你也是來侍寢的?……來啊……不來就出去,不要打擾我們……快出去……”

她面紅耳赤,正要退出去,匆匆忙忙地走到門口,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對啊,這兩個美女行動那麼賣力,爲什麼葡先生沒點反應呢?不可能連話也不說一句啊。真的不對勁,他一直躺着一動不動呢!

這裡面有什麼貓膩?

她立即又轉身,大膽地走過去。 

兩個美女見這個女人竟然走過來,反倒被嚇了一跳。但是,也沒有慌張,反倒有些挑釁地看着她。

“你也想來?”

“警告你,也得分一個先來後到,是我們先接受的任務……”

任務?什麼人物?

藍玉致麻起膽子一瞧,好傢伙,葡勒喝得大醉,正呼呼大睡,想必這兩個美女騷擾得還不久,也許是剛剛纔開始,竟然還不曾醒來。

她心裡有了七八分,喝道:“你們還不出去?”

一個美女坐起來:“你憑什麼?”

“人家睡着了,你們來騷擾,這像什麼話?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QJ……”

;兩個女人呆了一下,好像從沒聽人這麼說過。她又好氣又好笑:“快別瞎忙乎了,快出去……”

“你這個女人,怎麼沒點江湖規矩?是我們姐妹先來的好不好……你要過日子,我們就不用過日子了?真是的……” 

還講先來後到呢!

藍玉致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一拖,美女慘叫一聲:“哇……你幹什麼……”

身子已經被摔在一邊。

“先生,快醒醒,再不醒來,你就要失身了……快呀……”

一下就揉在他的額頭上,對着他的耳朵狠狠地喊起來:“快醒來……先生,有人要強暴你……快點啦……”

這時,葡勒終於醒了,醉眼朦朧,含糊不清:“是誰……玉致……你在幹什麼?”

藍玉致又好笑又好氣:“先生,你在幹什麼?我正想問你了,你喝醉了,你要失身了……”

他皺起眉頭:“壞姑娘,你胡說八道什麼?”

“先生,你看呀……哼,你藏起來美女,不讓我知道,還說自己是喝醉了要早點休息……哼,以後,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話了……”

葡勒坐起來,酒醒了一大半。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兩個衣不蔽體的美女。兩個美女滿腹委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蹲在地上,神情倒也滿不在乎的,看來,是久經風塵了。

“嚇,你們想幹什麼?”

兩人撇撇嘴巴,能幹什麼?纔剛開始,那個兇女人就衝進來了。

“你們怎麼進來的?快說,是不是奸細?”

兩個美女這才害怕了,嚇得趕緊跪下去,“奴婢參見大王……奴婢不是奸細……真的不是……”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是……是……是世子大人要我們進來的……世子大人,答應給我們每人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足以讓任何討生活的女子獻身了。

“天王息怒……是世子說要奴婢們好好伺候您……”

果然是這廝!

石宣英這廝,真是夠狠。

難怪今晚一再和自己討論成人話題:你以爲父王就不OOXX?你難道天天盯着他有沒有OOXX?

原來,他早已設下毒計,這樣整蠱他的父王,栽贓嫁禍,好讓自己死心誤會?哼,幸好自己發現得快,所有蟑螂小強,一掃而光!

“下去,都下去吧……”

兩個美女落荒而逃。

只剩下藍玉致和葡勒大眼瞪小眼。

燭火幽幽的。

她不懷好意的:“先生……你,嘿嘿,豔福享受夠了吧?”

他啞然失笑:“有你這個壞姑娘,好事都給你破壞完了……”

“哼,你這是在責備我了?我……”忽然有點理不直,氣不壯的,的確,是自己破壞了他的好事嗎。

“這個……哼,以後不管你了,我是怕你昏迷不醒,被人家佔了便宜去……到時,喊破喉嚨,也沒人救你……”

葡勒強忍住笑:“怕什麼?有女英雄在外面,隨時美女救英雄,我的貞操,牢固得很呢……”

“這……” 

藍玉致終於看得分明。天啦,他的上身衣服已經全部被脫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葡天王的身材:哇塞,果然不愧是軍旅出身的,正是一個男人最最年富力強的時候,竟然隱隱地,還有一點點胸肌……雖然不如石宣英那麼彪悍,年輕,可是,卻另有一種孔武有力的男人風範……

尤其是他身上那種獨特的味道,尊貴而傲岸,縱然在這樣的時刻,也不曾失儀,彷彿天塌下來,也一手遮擋了。

看得久了,目光早已適應了光線的黯淡。

搖曳的,故意朦朧而曖昧的。

那寬厚的胸膛,是古銅色的,若隱若現,眼花繚亂。

藍玉致的目光落在上面太久了,覺得嘴脣非常非常的乾燥,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舔了舔。

“玉致……” 

她如夢初醒。 

“玉致……”

見一個女子這樣盯着自己看,他也楞了一下,卻忽然充滿了喜悅——瞧她那目光!

聲音裡便帶了一點點的喜悅和自豪:“玉致……你這樣看我,我很自豪!這,令我不感覺到自己有那麼老……”

是男人的那種本能的自豪!

與生俱來的雄性驕傲——能讓一個異性,如此的崇拜和傾倒。

她囧得不行,轉過身,匆匆忙忙地就走。

剛走了兩步,聽得他的聲音:“玉致,別走……”

她停下了腳步,猶猶豫豫。

“玉致……你怎麼那麼剛好趕到的?”

“先生,你是要謝謝我麼?”忽然忍不住,她哈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先生,你被設計了……”

葡勒纔是真正的哭笑不得。

石宣英這個死小子,居然整蠱到老子頭上了。

“哈哈哈,先生,石宣英,他在考驗你是否是個柳下惠呢?……其實,你根本不是個柳下惠……哼,要不是我來得正好……”

“這小子!他是選錯了時間。我今晚實在喝得太醉了……”他喃喃的,“若是沒有那麼醉……也許……”

當然了,若是沒有那麼醉,這樣的兩個美女,赤裸裸的在懷裡,別說柳下惠,就是太監也會亂了性子。若是沒那麼醉,早就春夢無限了。

藍玉致見他比自己還囧,這一笑,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哈哈哈……先生,你瞧你……嘻嘻嘻……”

“玉致,你趕走她們?你專門跑來趕走她們的?”

她的笑聲疆了一下,無地自容:“這……那個……先生,太晚了,我去休息啦……再見……”

手被拉住。

他的喘息也那麼劇烈。

“玉致……我很高興,你竟然爲了我,專門來趕走她們……” 

藍玉致只能聽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面色燥熱得不像樣子。

“玉致……你來了,真好……你在就好了……”

她幾乎要捂住自己的臉孔……這算什麼呀,是自己把那兩個女人趕走了,要自己?……哇,還真的是這樣!

自己鳩佔鵲巢,眼巴巴地趕着上去承歡似的。

她越想越是迷糊。越想越是羞愧,聲音比蚊子叫更細:“先生……我……我是好奇,來看看……那些太監鬼鬼祟祟的……我只是看看而已……誤會,這是一個誤會……你看,這裡……湯……我是給你送解救湯的,恰好啦……”

他的粗重的喘息聲帶了那麼明顯的笑意:“傻姑娘……明明就是捉姦來着,還不承認?”

“不是啦……說了不是的……是誤會,誤會啦……”

開玩笑,誰敢去捉他葡天王的姦情? 

他合理合法的女人都還有那麼多呢! 

而且,這軍營裡,稍有軍功的將士都擄掠了美女狂歡,他們的妻子誰敢說個不字?

她喃喃地,又要走:“先生……誤會而已……我不是故意的……”

“誤會……現在不是誤會了……”

“這……我下一次不這麼做事啦……那兩個美女,我去給你叫回來……”

“你知道,我不要她們……”

“先生……哈……我先出去了……”

笑聲忽然停了,因爲,整個的人已經被拉到了他的懷裡。

那麼用力。

剛剛纔被點燃的火焰,再也忍不住,噴發出來。

緊緊地禁錮着她,狠狠地擁抱,幾乎要抱到骨頭裡,就連聲音都嘶啞起來:“玉致……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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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空氣彷彿燃燒了起來。而且又是夏日,一個人都很熱了,何況是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古龍說,一男一女在一起,縱然是大冬天也會感到炎熱。

如果大夏天呢?豈不是進了火爐?

藍玉致心跳加速。

本來,很早就該發生的事情了,一直拖延着。真到這一天了,卻忽然那麼慌亂,就如一個迷路的小孩子,微微地咬着嘴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他的聲音徹底沙啞起來,雙手一帶,她的身子已經跌倒在牀上。

這樣的時刻,任何男人,都沒法作柳下惠了。

她手足無措。

真正於男女一道,當然不是一竅不通,卻不算有什麼太過豐富的經驗。躺在牀上,滿鼻子裡都是那種味道——她早已熟悉的那種男人的味道。

是他的味道。

他當然明顯感覺到了她的慌亂,聲音更是溫存:“別怕……玉致,別怕……”

“先生……”

聲音竟然是沙啞的,彷彿喉頭髮出來的,充滿了一種強烈的渴望——對於真正的愛,呵護,關切的渴望——唯有在他身邊,才能真正體會到的。

他心裡忽然希微的感動,一生,有過許多的女人,卻從未有任何一個是這樣,就如一隻走丟失了的小貓,那麼渴望一種回到家裡的感覺。

“玉致……就要你一個了……以後,都只有你一個了,我會一直陪着你……好姑娘,我真是喜歡你!”

一輩子也不曾如此地喜歡過一個女人! 

終於,還是他先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樣的一個人,要怎樣的肯定,怎樣的確信,纔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肉麻的話來?

那是一種莊嚴地承諾。

到此時,方覺得是真正的承諾。

她閉上了眼睛,能夠感覺到那麼溫柔的大手,體貼的撫慰。

就如夏日的一縷清風。

忽然很心安,很甜蜜,身子也在輕微地顫抖,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彷彿是一種極其強烈的安全感,而他的手,帶來的力量,彷彿永遠也不會改變。

“先生……”

嘴巴的功能,當然並不完全是爲了吃飯,說話。她無法做聲了,嗚嗚的,彷彿夏日的初陽,秋老虎的餘威,六月的炙烤……如春風扶柳,又是烈焰熊熊……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卻完全地融合。 絕非是昔日被抓住,他的狂暴;也非是生病的時候,一味地溫存……而是兩者的融合!

熾熱而溫存!

體貼而瘋狂!

人生,竟然還可以這樣。

生平,竟然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滋味。

意亂情迷,銷魂無限。

她徹底地柔軟了身子,怯生生的,只是在幽暗中,伸出手輕輕地擁抱他。知道,真正的銷魂,方纔是要開始了……

………… 

“父王……父王……”

“父王,我有緊急軍情……父王……”

“世子大人……世子大人,大王休息了……”

“滾開,我有重要軍情,耽誤了,你擔當得起了?父王說了,只要有緊急軍情,每一個時辰都要彙報……”

“這……世子,都勝利了……有什麼事情,交給老奴,老奴轉交吧……”

”滾開,你憑什麼轉交?都十萬火急,火燒眉毛了……父王,父王……父王,兒臣有要事稟報……快起來……”

叫喊聲已經變成了拍門聲,整天價的響。

一場春夢,就此破碎!

屋子裡的人,哪裡還繼續得下去?

藍玉致被驚醒,驚惶地瑟縮了一下。

葡勒摟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這個混小子……”

“父王,父王……快,兒臣要進來了,有超級緊急的軍情……十萬火急啊,水火不留情……快,父王……”

怦怦怦怦的敲門聲,他竟然真的推門而入。

然後,大搖大擺地看着牀上的兩個人。

石宣英見父王面色不善,笑得更是囂張:“哈,父王,我的確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如果劉卓來,我不妨親自應戰,活捉劉卓……”

葡勒氣得幾乎一口血沒吐出來,明知這個混小子是胡攪蠻纏,故意攪局的,可是,自古以來,父子之間,在這種事情上,怎好意思明說?

尤其是,以自己的身份,處於這樣尷尬的時候,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宣英,你回去吧,有事情明天再說。”

石宣英的目光看着藍玉致,但見她已經完全整好了衣衫,雙眼瞪着自己,幾乎要冒出火來。

他滿不在乎地被瞪回去:知道被打破了好事的難受了吧?

他忍住爆笑的衝動,徑直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去:“父王,兒臣這些日子忙於戰爭,好久沒和你聊過天了……唉,就我們父子了,人家都說,打虎不離親兄弟,上陣還得父子兵……兒臣以前有做得不好的,您老人家多多體諒體諒……”

這一次,幾乎是藍玉致一口血沒忍住要噴出來。

這廝,居然還說得繪聲繪色,再下去就要聲淚俱下了。

大半夜地跑到父親的屋子裡,破壞其“好事”——他還敢如此大言不慚,裝模作樣。

她恨恨地盯着一個地方。

石宣英不經意地看去,但見是門!

門啊,親愛的門——怪只怪那兩個美人兒匆忙離去,她又急於和父王那個啥親熱,就沒人去記得反鎖門——否則,自己還衝不進來呢!

也罷,之前,誰敢擅闖天王的屋子呢!

真真是一招失利,滿盤皆輸。

石宣英心裡幾乎爽得要跳起來。

“父王……兒臣以前對您多有衝撞……您一定大人不記小人過……唉,現在,母妃也不在了,就兒臣和您相依爲命,以後,兒臣一定要大大地孝順您,讓孫子們也都好好孝順爺爺……”

爺爺!

您老人家!

這個居心叵測的傢伙。犯得着他來一再一再地提醒麼?他自己就很年輕?年輕了不起啊?

“父王,兒臣這些年,不知道您的苦楚,有時還跟您作對,現在想來,真真是太不應該了,啊,真的不應該……您老人家太累了,以後也該享享清福了……”

滔滔不絕地口水話,藍玉致終於忍不住暴怒了:“石宣英,你有什麼話,難道不可以明天再說啊?”

“啊?你是?”

一副纔看到她的口吻。

“真不好意思,忘了這裡有女眷……” 

石宣英皺起了眉頭,無比的小心翼翼:“對不起,宣英一時衝動,惦記父子情深,忘了父王這裡……唉……不太方便……兒臣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媽的,不是故意的就快滾啊!

還呆着礙事幹嘛?

可是,那肇事者,口蜜腹劍地檢討,卻哪裡能看到半點要離去的跡象?

葡勒簡直氣得笑起來了:“宣英,無關緊要的話,以後再說。”

“父王,您覺得這是無關緊要的?唉,除了咱們父子,誰還能說上一言半句真心的話?父王……” 

石宣英的聲音更是不可抑制的的哀切:“父王……難道,您也覺得兒臣礙事?兒臣……今日是心血來潮嘛……忽然想起,我們父子好久不曾敞開心胸交流過了……這世界上,兒臣哪裡還有比父王更親的人?”

藍玉致的手,幾次幾次地伸出去,又幾次幾次地縮回來。

計算着距離,如何能打掉他滿嘴的牙齒。

這個無恥之徒,兄弟都敢殺,還不敢殺父親?

這時,卻來說這些情深意重的父子恩德……真真恨不得一拳出去,連他的眼珠子都給打出來,不不不,是睫毛,眉毛,都要全部打出來!

“父王……以後,我們父子真的需要好好的交流,溝通……以前,兒臣年少輕狂,又叛逆無知……這一次成皋關大捷,兒臣在父王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跟父王的雄才偉略相比,兒臣真是差得太遠了……人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兒臣今後一定加倍努力地學習,絕不折了父王的威名……”

葡勒沉聲:“好了。宣英,我心裡有數了,你下去吧。”

是命令!

而不是勸說!

石宣英悠然自得:“父王,如此良辰美景,兒臣無心睡眠,您看,月亮多好?”

說罷,竟然大模大樣地起來,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窗戶。

外面黑咕隆咚的,月亮的影子也不見了。

他自言自語:“奇怪啊,剛剛我都看到一輪圓月,明媚皎潔,怎麼忽然不見了?”

“宣英,今日是初五,哪有什麼圓月?”

還是上弦月呢!到了農曆初八左右,從地球上看,月亮已移到太陽以東90°角。這時人們可以看到月亮西邊明亮的半面,這時的月相叫“上弦”。上弦月只能在前半夜看到,半夜時分便沒入西方。

所以,今夜開始時有月亮,現在已經看不見了。

藍玉致恨不得把拳頭伸進這多事婆的嘴巴里,告訴他,做人要厚道,撒謊也要有點水平。 

可是,石宣英一拍腦袋,面不改色:“呀,我記錯了,估計是先前喝了幾杯酒,眼睛花了,把彎月看成了圓月……”

藍玉致的腿也擡起來了,精準地,瞄準他的腿骨,真真恨不得,一下過去,給他踢斷了。可是,他卻始終隔了兩尺的距離,非常安全,大搖大擺地呼吸窗邊的空氣:“呀,父王這屋子裡,連風水都不同,連月亮都是香甜的……父王,你還記得麼?我六歲那年過生日,您賞賜了我許多東西,還抱着我看月亮……”

這廝一個勁沒命地鬼扯。

天知道他有沒有看過月亮。

藍玉致幾乎要跳下去,忍不住了。

手卻被拉住。是葡勒,緊緊拉住她的手,還是有意無意地遮擋着她的身子。

他的聲音裡也帶了一點兒笑意:“宣英,你可真是孝順,這些事情都還記得

“記得!兒臣記得很清楚呢!”他轉回頭,竟然又去椅子上坐下,翹起二郎腿,得意地晃了幾下,聲音低沉,情深意濃:“父王,兒臣已經長大了,該爲您多多分擔了……對了,今晚兒臣送來的美人兒,您還滿意?”

這廝!

竟然恬不知恥地承認,還主動提起。 

“她們可是久經訓練的,保證把父皇您伺候得妥妥帖帖,這軍旅生涯苦悶,寂寞難熬,有她們伺候父王,兒臣也少一分掛念……”

葡勒也哈哈大笑起來:“好得很!宣英,你可真是孝順我!”

他眼睛亮起來:“父王,你還沒這麼誇讚過我呢!要不,明晚,我又送兩個美女來?反正這幾天,集中了許多美女,我挑選幾個豆蔻年華的美貌處女給您留着……”

他談笑風生,既然父王把身後的人藏着,他也當睜眼瞎,什麼都看不到的樣子,自說自話:“父王,您是一國之君,當然有權利享受美女……可不能搞什麼三千寵愛在一身這樣的事情……呀,兒臣還等着您開枝散葉,兒臣好多幾個兄弟,以互相幫襯呢……哇……” 

終於閉口。

捂着嘴巴,一陣劇疼。

是黑暗裡飛來的,不知是什麼東西。 

他慘叫一聲,地面上,隱隱是一隻鞋子。嘴裡,還有泥土的味道飛進去了。

他疼得幾乎跳起來:“呀……父王,兒臣被蚊子咬了……”

“好好好,你快出去擦一點蚊子咬的藥……”

“沒事,沒事……習慣了,反正夏天到處都是蚊子……一個大男人,還怕小小的蚊子?” 

可恨的女人,竟然趁亂暗算自己。

“父王,讓兒臣把蚊子給您趕出去?不然,一晚上都嚶嚶嗡嗡的,會影響您老人家的睡眠質量……”

他作勢去尋蒼蠅拍子。

“宣英,別鬧了!出去!”

父王的聲音,真正嚴厲起來。

他嬉皮笑臉:“父王,兒臣是擔心您……被蚊子咬了的滋味,真的太不好受了……兒臣今晚,一定要盡一點真正的孝心,幫您把這隻蚊子趕出去……”

一口氣上不來,藍玉致跳下牀,轉身就走。

葡勒也下去,依舊拉住她的手:“也罷,既然睡不着,我們就出去走走。”

“呀,父王,蚊子終於飛走了……您聽,沒有嚶嚶嗡嗡的聲音了,兒臣告退……”

巨大的篝火已經快凋殘了。

葡勒身上只批一件單衫,藍玉致跟在他身邊,幾乎是示威似的,緊緊挽住他的胳臂。 

石宣英心裡恨得出血,卻又得意洋洋,反正不在屋子裡就好辦了。

老頭子的品行,他當然清楚地很,那麼樣一個穩重人,當然不會“打野戰”。

比一個一千瓦的電燈泡還亮。他亦步亦趨,跟着二人,嘴裡猶不停息:“父王,劉卓要是全軍打來,我們該怎麼辦?”

葡勒面不改色,腳步也放慢了,十分悠閒自得:“現在成皋關已經失守,劉卓已經是窮途末路,他肯定會生死一搏。現在,他軍隊裡可以供驅使的,大部分是氐羌的降軍,但是,他在西面有幾個小部落需要對付,這些降軍也翻來覆去,正是他的軟叻;如此,他部隊裡的力量就要大大的減弱。現在,他肯定要召集全國所有的水陸精銳部隊,逼近關中,而我們,只能往洛陽而去……”

石宣英已經收起了戲謔的嘴臉,一本正經地問:“爲什麼去洛陽?”

“哈,宣英,你可以看。劉卓的軍隊如果駐守成皋關外八十里,這是上計;如果駐守洛水,則爲中計;如果駐紮在洛陽附近,則必爲我擒。”

石宣英還是半信半疑:“父王,你真的這麼有把握?”

“我早年起兵的時候就認識劉卓了。此人志大才疏,好酒如命。當然,他手下也有一些能人異士,如果,他選擇了成皋關外八十里,我們的形勢就會非常危險……”

石宣英逐漸地明白過來。

成皋關遠離信都,救援不及,糧草難續。

如果是洛陽,則靠近信都,是葡國的老巢,防守堅固,劉卓當然攻不下來。

“劉卓如果貪心,想從洛陽開始,一舉吃掉我們的信都,那麼他的末日就到了。”

石宣英仔細地想了想。果然是如此。不由得不佩服父王的深謀遠慮。

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昔日,父王都是放開手腳,讓自己一戰。但是,自從成皋關一戰開始,便處處都有他指揮的痕跡了。

心裡不由得一凜:父王,這是表示,自己寶刀未老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想起自己今夜的荒謬,但是,很快又滿不在乎,反正天不怕地不怕,眼看天色快亮了,軍營的號角快吹響了,才恭恭敬敬地行禮:“父王,這一夜,兒臣真是受益良多。天色不早了,父王還是回去歇息一會兒吧。”

“宣英,你這一夜也辛苦了。戰略,戰術考慮了這麼多,也不容易了。”

也是話裡藏針。 

兒子這一夜,拖延,糾纏,指東打西,指桑罵槐,睜眼說瞎話,死纏爛打……真真可謂什麼戰術都用盡了。

石宣英笑嘻嘻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嘛。都是父王從小教導得好。” 

眼角的餘光,看向藍玉致,但見她根本就不看自己,只是很緊地挽着父王的手臂,跟示威似的。

他心裡又酸又苦,又得意洋洋,見她的目光順着早日的一隻飛鳥飄過來,立即衝她做了個鬼臉,才揚長而去。

終於去掉了這個猴皮糖,粘粘蟲。

藍玉致鬆一口氣,一屁股就坐在旁邊的青草地上。

夏日的草地上,全是露水。

葡勒強忍住笑,拉她:“女孩子不要坐在溼漉漉的地方,久了會生病。”

她扯一根青草,狠狠地折成兩截。一口鳥氣藏在胸口,把草狠狠地扔在地上,悶悶不已:“先生,我真是太鬱悶了!”

他挨着她坐下去,心裡,其實比她更鬱悶。

緊要關頭,被人破壞了好事,而且,這樣的使絆子,這廝壞小子,不知道還要弄多久。

他輕輕摟住她的肩頭,滿臉都是笑容:“宣英,他就是這個樣子,從小被慣壞了,什麼都要掙到手……”

“先生,你這樣也能容忍他?說不定,今晚,他還會送兩個美女到你牀上呢!”

“哈哈,吃醋了?”

哼,吃醋倒談不上!

但是,要石宣英一直這麼攪合下去,他以爲自己和他老爹談的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啊?

忽然想起之前見到的葡勒的身材,那樣強烈的男人氣息,雄壯而粗狂……面色忽然紅了,情不自禁地用手捂着臉。

葡勒見她忽然整個臉頰紅透了,伸手一摸,面色滾燙,有些着急了:“玉致,是發熱了?快起來,別坐在露水上了,這樣是很容易感冒的……”

她的身子真的軟下去,但覺全身滾燙——

的確是感冒了!

該死的石宣英,讓他這麼折騰下去,別說感冒,癌症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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