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侯知縣之所以非要把他們給搶回去,其實也是存了自己的一點小心思的——袁先生這次秋闈進了前三甲,這次客棧被縱火的事情知府大人那麼關注,儼然說明他在知府心裡的位置可不輕。自己要是能把他收到身邊來,那對自己的名聲地位可都是一大提高啊!
但很可惜,一路回去,不管侯知縣怎麼苦口婆心的勸袁先生來縣裡,甚至給他開出了極爲優厚的條件,卻都被袁先生給拒絕了。
“在下這次之所以去參加秋闈,只是突然有了這個想法,並沒有其他的意圖。雖然進了前三甲,但也不過只是在身上多掙了個虛名罷了,在下並沒有往心裡去,也請縣太爺您不要太往心裡去。以後,咱們依然該幹什麼幹什麼,在下不會生出任何非分之想,也只願繼續安安穩穩的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面對侯知縣的勸說,袁先生只一貫以這樣的說辭迴應。
侯知縣聽了,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只是突然想去參加秋闈,然後你就去了,你就進了前三甲?你可知道,多少人努力了一輩子,都考不中舉人,更別說前三了!可你倒好,中了進士,進了前三,還打敗了省城裡赫赫有名的神童秦八公子,在省城揚名了,到頭來你說你根本沒有別的意圖,還想繼續之前的日子?
之前什麼日子?繼續在村子裡教你的書嗎?
既然這樣,你一個秀才的功名就夠了,你考什麼舉人啊!
不過,縣太爺可不會被他這麼冠冕堂皇的一句話就給糊弄過去。
他心裡明白得很:這個人之所以去參加秋闈,根本就是爲了對付陳老爺一家。他要是身上沒有這個功名,陳老爺哪會狗急跳牆對他們幹出這種事?這件事又哪會一口氣引起了兩個縣裡的重視、甚至連知府都派人過來過問?那事情當然也就不會解決得這麼快、陳家也不會被滅得這麼徹底了。
但是,既然目的達成,陳老爺一家已經被連根拔起,他也就再無所求,所以現在只想回村子裡去繼續當他的教書先生了!
這個人還真是沒有一點追逐功名利祿的心思啊!但偏偏這種人是他們最想要弄到手的,卻又是最難弄到手的!
意識到這一點,縣太爺心裡更堵得慌了。
可心裡再堵,他也不能把袁先生給扣下。這個人現在可是整個江北省的紅人,自己哪敢動他一根汗毛?現如今,把他們從仙人縣接回來,他還得歡歡喜喜的一路把人給送回到烏山鎮下的吳山村去。
好歹也是東山縣的兩個新舉人。這兩個人是東山縣的榮光,也大大的給他們長了臉面,他身爲一縣之主,這次兩個新舉人回來,他必須給他們鳴鑼開道,風風光光的把人給送回去!
而有了在仙人縣那場大火的經驗教訓,這一路回去,侯知縣都叫人嚴防死守,可算是沒有再出任何事故。
一路敲鑼打鼓的把人送到了吳山村,村口的村長也早領着村民們等在那裡了。遠遠看到袁先生他們的車馬出現在眼簾之內,村長也叫人趕緊點起鞭炮,舞龍舞獅的人也歡快的開始竄上躥下,這情形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等車馬近了,村長帶着兒子孫子們親自上前迎接袁先生他們下車。
拉着袁先生的手,村長也激動得老淚縱橫。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我早就說過,袁先生你絕對是我們吳山村的希望,結果現在您真的做到了!兩個舉人……從今天開始,我們吳山村在整個鎮上都可以揚眉吐氣了!”
說着,他趕緊回頭招呼孫子們。“元哥兒勇哥兒,你們還不趕緊過來恭喜你們先生?”
元哥兒勇哥兒立馬帶着弟弟們過來給袁先生道喜。
袁先生和全哥兒身爲舉人,當然是和縣太爺同坐一輛車回來的。蘇染、黃氏、李二還有全哥兒幾個人都在後頭。當他們下車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元哥兒兄弟幾個已經在村長的指引下和袁先生湊在一起歡喜的說話。
看來,村長這是打算把元哥兒兄弟們都再從鎮上挪回來,讓他們接着跟着袁先生讀書了。
蘇染笑了笑。這是袁先生的事,她就不多插手了。
不過,袁先生雖然口口聲聲說他就算中了舉人也不打算做些別的什麼,只想繼續在村子裡教書育人,但就怕別人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哩!
以後,他們吳山村只怕要更熱鬧了。
在村口下車,大家先看舞龍舞獅什麼的熱鬧了一通之後,村長就熱情的領着袁先生他們去了他家,現在他家的酒席已經準備妥當了,就等人回來就能開席!
蘇染和黃氏當然也都被村長家的女人們給拉了過去。
但花姐兒因爲剛沒了公公男人還有兒子,這種熱鬧她當然不能去湊。蘇染就對她說:“我先叫柳姐兒帶你回去歇着。等這邊忙完了,我晚上回去再給你安排住處。”
“好。”花姐兒趕緊點頭。
出了這麼大的喜事,柳姐兒當然也過來了。只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她一直只遠遠站着在外頭看熱鬧,都沒有試圖往蘇染他們這邊靠攏過來。
直到蘇染招手叫她,她才慢慢的磨磨蹭蹭的過來了。
見她這樣,蘇染就眉頭一皺。“出什麼事了?”
“沒、沒事啊!”柳姐兒趕緊搖頭,“就是家裡現在有些麻煩事,不算什麼大不了的。表姐你們只管先在這裡吃酒,那事回去我再和你說。真的,不算什麼大事!”
“真的嗎?”蘇染嗓音一沉。
柳姐兒連連點頭。“真的真的!我不騙你!”
這丫頭雖然膽子大,但倒是真不敢騙她。而且她雖然神情有些侷促,但眼神並不怎麼躲閃,想必說的是真的。
蘇染這才點頭。“那你先把你花姐姐帶回去,晚上回去我再好好問問你家裡的事。”
柳姐兒趕緊點頭,就連忙笑意盈盈的走到花姐兒跟前。“花姐姐,咱們走吧!”
花姐兒點點頭,又回頭看了眼蘇染,才緊緊抱着早姐兒跟着柳姐兒走了。
蘇染這才轉回去。李二也抱着曉姐兒到了她身邊。“怎麼了?”男人沉聲問。
“應該是家裡出了點事,可是現在我沒空細問,一會等回去後再說。”蘇染低聲說。
李二點頭。
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根本不用他們回家細問,馬上他們就能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了!
雖說是村長設宴招待袁先生他們,主要過來賀喜的都是村裡人。但近些日子過來村子裡買布買肉醬的客商們聽說村子裡一口氣出了兩個舉人的大喜事後,不少人也動了想和舉人們結識的心思,就留下不走了。因此,這次的酒席上也出現了幾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這麼大的喜事,又有旁人心甘情願的過來爲他們賀喜,村長當然不會拒絕,也就大方的收人入席了。
蘇染身爲兩位舉人的嫂嫂和姐姐,人又是剛從省城洛家回來的,當然也被大傢伙給圍了起來。
大傢伙輪番的上前來給她敬酒,蘇染不好拒絕,只能小小的抿上一口。不一會功夫,村子裡的人都給他們敬完了酒,客商們也都主動湊了過來。這些人常年在商場上打滾,深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到了蘇染跟前就把討好的話一套接着一套的往外扔,說得蘇染心裡都舒坦得很。他們敬酒,蘇染也抿了一口。
那些熟面孔先敬完酒,就看到一個生面孔的年輕人過來了。
他年紀也就二十出頭,長得五官還算俊秀,就是一雙眼剛落在蘇染身上,立即就揚起滿臉的笑。這笑意太過殷勤,就導致他臉上的肉開始朝某個方向走去,眼角堆上了好幾根皺紋,一身的氣度都帶上了幾分猥瑣油膩。
蘇染又眉頭微皺。
而這個年輕人走上前,就捧着杯子對蘇染行了個大禮。“姐姐,小弟初次見你,給你敬酒你可得賞個臉面把一杯酒全都喝了才行啊!”
蘇染頓時就心一沉。“誰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