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睏意綿綿,卻因他的離開,驟然清醒。
他要始亂終棄?
說什麼他的愛比她強,騙人。
他不負責任。
當真帝王無情,可這也太快了吧。
想太多,還不如去看看究竟,宋玉咬牙掀開被子,幸得天氣冷,她多帶了衣袍,於是匆匆套上,又整理一番長髮,腳一落地,只覺軟得不行,再者踝腳又是一陣痛疼。
她“嘶”了一聲,忍着不適,朝門外而去。
四下安靜極了,只有一處露着燈光,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她奇怪着,一瘸一拐的朝燈光走去。
“小路子,火小了,添點柴火。”
“是,公子。”
“小路子,拿點鹽過來。”
小路子又急急忙忙從竈前起身,查看放佐料的小罐,一一打開聞了聞,“公子,這是鹽。”
“糖。”
“公子,你不是不吃甜食嗎?”
“啊,原來公子親自下廚是爲了宋玉?”
“閉上你的嘴。”
……
宋玉感動得一塌糊塗,不想打饒主僕二人,悄悄離開。
二人忙着做飯,倒也沒有發現她。
宋玉快樂的回到屋子,一下子撲倒在牀上,抱着枕頭好不開心。
直到腳步聲響起,她趕緊脫下外袍,鑽進被窩。
簾子被拉開,牀向下一塌,他的氣息圍來。
“醒醒。”他拍着她的臉。
她嘀咕兩句。
“吃點東西再睡。”
她緩緩睜開雙眼,故作生氣,他將抱起,披上外衣坐在一張小桌前。
桌上放有兩碗米飯,一盤炒雞蛋,一盤素菜,還有湯,看着挺有買相。
她還真有些餓了,適才沒有吃飽,便與他……
“你做的?”她朝他一笑。
燕榕在她面前坐下,聽言,眉頭一挑,十分不屑,“你覺得朕會做嗎?”
他夾了雞蛋放在她碗裡,淡淡道,“小路子做的。”
“哦。”宋玉忍住未笑,吃了一口,擡頭,他正盯着她看,她眨眨眼,“原來小路子還會做菜,不錯,我最喜歡吃放了糖的炒雞蛋了。”
她見他嘴角一扯,也埋頭吃起來。
兩菜一湯,吃得乾乾淨淨,她滿足的摸摸圓鼓鼓的肚子,他將碗筷收入廚房。
她突然覺得,他們就像一對平凡的夫妻,其實也挺不錯的。
她一手託着腮,對着油燈傻笑,他重新打了一盆熱水進來,將帕子遞到她面前,她不依,將臉伸過去,他只得爲她擦拭,又伺侯她漱了口。
她指指腳,表示很痛,他將抱上牀,她又指指腰,表示不舒服,他又幫她揉捏。
她趴在牀上,舒服得不行,能得皇上這般伺服,當真是福氣呀。
但是……
他的手越發不規則起來,突然滑入她腋下,將她翻過身,她格格一笑,他伏下身來。
目光又是炙熱。
她一窒,明白那代表什麼,“我好累。”
他看她片刻,嘆了聲氣,爲她蓋好被子。
“你怎麼不高興?”
他也躺了下來,“沒有。”
“可我覺得你與以往不同了?”
“有何不同?”
“不知道。”頓了頓,“陰陽怪氣,是不是當皇上的都是這樣,還是你還在生我的氣?當真小氣得很。”
燕榕沒有說話。
“好了,你現在也知道我的事,我沒有告訴你,我有苦衷,並非不相信你,若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燕榕想了想,“或許與你一樣。”
“就這對了。”宋玉笑道,“你不許再耿耿於懷,現在,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說過,要幫我翻案的。”
燕榕目光深邃,半晌才說道,“朕己經答應了。”
宋玉開心的偎依在他懷裡,“我知道你最好……”說着打了一個哈欠,她是真的累了。
片刻,便傳來她輕輕的呼息聲。
燕榕偏過頭去看她,環着她的身子,不管你的初衷如何,朕不在意了,你終於是朕的女人,只能是朕的女人。
徐盛睡不着,知道英武就在附近,她有些心煩易燥,乾脆出去找無衣,未想那二人坐在院子裡喝酒。
大冬天的有毛病,她轉身就走。
“徐盛。”無衣喚住她。
她本不想理會,又怕無衣看出什麼來,他可是狡猾得很。
她情不願的走了過去,無衣拍拍身邊的長凳,示意她坐下。
“這麼晚了,還不睡?”
“出恭。”
無衣低聲笑了笑,“你一個女孩子,說話總是這樣,幸得英武不是外人,否則,讓人笑話了去。”說完瞟了英武一眼,他低着頭,看不到表情。
“其他人也不知我是男是女。”
無衣一窒,搖了搖頭,“你不能總是這樣,你終歸要嫁人.......”
“你們聊,我先回屋。”英武起身。
“等等。”無衣說道,“正巧徐盛來了,我們可將那日在山上的事理理。”
徐盛與英武皆是一怔。
“理什麼?”徐盛有點慌,“不都過去嗎?”
無衣皺起了眉頭,“你們當真以爲過去了?宋玉爲何失蹤?英武的毒因何而解?這些都關係到公子的安危,難道你們也不顧了嗎?”
面對無衣的指責,徐盛低下頭。
片刻她先開口,“英武中毒,我不知情,那日我的確與英武相遇,後來,他把我一人丟在木屋外,我在外面睡了一晚,第二日就下山了。”
無衣看了一眼英武,對於他如此對待自己的妹妹頗有些不滿,“那日你回到山村,爲何渾身是傷?”
徐盛一怔,英武朝她看來,目光凌厲。
“我,我遇上了黑衣人,打了一架,逃脫了。”
無衣又道,“那個木屋我去過,離英武被襲的地點並不遠,那天晚上,你沒有聽到動靜?”
“無衣,你到底想問什麼?”徐盛突然發火,“你何時對我這般關心了,你與父親心裡只有朝堂,只有大燕,我的母親去逝父親也不去看一眼,我在老家好好的,你非要將我拉來,做什麼臥底,受人欺負,都怪你,你就是個混蛋。”
莫胡其妙的話,她只想發泄一通,她心中的委屈與苦不能與他人說,還被哥哥當犯人責問,她好想丟手不幹了,可是她能去那裡,她的母親己經不在,父親她不能認......
徐盛哭着跑回了屋子。
無衣頓時神色暗淡,只覺心中一痛,英武走過來拍拍他的肩。
無衣無奈一笑,“我與她是同父異母,她的母親是我父親的妾室,我母親不能接受她們,她們母女便被父親送到鄉下。”無衣搖了搖頭,“這些年,父親的確欠她們許多。”
無衣仰頭喝了一口酒,“她從小很懂事,性子好,聰明,整日開開心心的,我從未聽她抱怨過父親,我以爲她不在意,未想......是呀,怎能不在意呢?”
英武只知她是他妹妹,未想卻是這番曲折,他也拿起手中的酒壺喝了一大口,突然問道,“你說,那天她回來,渾身是傷?”
“嗯,怎麼了?”
“沒事。”英武低垂着腦袋,若他記得沒錯,她說,那夜她沒有跟着他,又怎麼會遇上黑衣人呢?
這一夜,各人各有心思。
再說開棺驗屍一事,屍體早己腐爛,只能稱之爲驗骨,衆人聽過,卻從未見過,如何個驗法,都帶着好奇,次日,衆人都起了個大早。
天氣晴朗,適合操作。
宋玉先作了一番安排,讓村長請懂醫的大夫來幫忙,然後讓王家兄弟,在張家院子開掘了一個長五尺,闊三尺,深二尺的地窖,穴中用木柴炭火燒煅,必要將地窖燒紅爲止。
她與張家三兄弟,去張德芳的墓地取骨骸,燕榕不讓她去,她的腳還未愈,但宋玉認爲,她提出的驗骨,必然要親自前往,這是對死者的尊敬,燕榕只好讓英武,天保,徐盛跟隨。
宋玉問過無衣,她是如何說服張家兄弟的,無衣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們並非無理之人,朝廷重查當年宮中大火,他們也想知道張德芳真正的死因。”
如此說來,此事,終將會讓天下人知道了。宋玉不免朝燕榕看去一眼。
張德芳的墓在一小山坡上,修葺得很好,張家兄弟燒了紙,向長姐敘說了原由,然後,流着淚親自開挖,宋玉幾人見了心情都極沉重。
約一柱香的時間,棺木己現,他們小心翼翼的擡出。
棺木己朽,輕輕一碰便碎。
宋玉深吸一口氣,她飲了蒼朮,甘草等配製的三神湯,又在四周點燃了麝香。
她朝死者深深一拜,便帶上手套,獨自一人來到棺木旁蹲下,將碎去的棺木渣一一撿開,她也不害怕了,只有深深的使命感。
頓時一堆白骨露在大家面前,張家兄弟傳來嚶嚶的哭聲。
宋玉讓徐盛將事先準備好的木箱子拿來,一塊一塊將白骨拾起,放在箱子裡。
人體有三百六十五節骨頭,她撿得仔細,不敢有絲毫馬虎,約半個時辰,所有白骨入箱,她將木箱蓋上。
幾人迎張德芳骨骸回到了張家院子,張家院子圍了不少村民,但是燕榕封鎖了這裡,村民不得進入。
那地窖還在燒,宋玉讓張家人倒來清水,將屍骸清洗一番,她不懂骨骼結構,便讓大夫相助,將骨骸拼湊起來,然後用麻線連好,放在一張席上。
燕榕等人看着宋玉與大夫操作,皆神色嚴峻,默不作聲。
地窖己燒得通紅,除去明火,用事先準備好的酒醋澆灑,乘着熱氣,將骨骸放入穴內,又用草蓆蓋好。
這便是“平冤錄”上所記載的蒸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