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宮裡宮外
羅姝娘拉着大妮兒就往外跑。
孃兒兩個毫不扭捏,‘挺’‘胸’擡頭,大步而走的姿態令得站在院中伺候的安琴閃‘花’了眼。
這個真的是二小姐麼?
跟其它小姐的風格可是一點都不像啊!
兩個人跑到大‘門’口的時候,一行車隊已是在宅子正‘門’口停了下來。
馬車有兩輛,風格各自不大相同。
兩輛車前都掛着燈籠,上頭還寫着字。
大妮兒指着小燈籠念道,“娘,這個字我認得,是羅!那邊那個麼,是保國公範三個字!”
這保國公範家,是開國五國公之一,過了這麼多年,其餘五國公能傳沿至今的,也就剩下保國公和柱國公兩家了。
羅姝孃的大姐羅妧娘,就嫁進了範家,嫁的是現任保國公的嫡出三子。
這‘門’親事倒是雲氏做的主。
雲氏覺得自家‘女’兒雖是長姐,可惜被婆婆趙氏教養得太過溫潤賢淑,成了個悶葫蘆的‘性’子,若是硬要嫁爲長子宗‘婦’,只怕會過得更爲辛苦,便立主給‘女’兒挑了個‘性’格溫和各方面都平平的‘女’婿。
嫁過去八年,育有一子,取名爲瑜。
大妮兒認着字的時候,馬車上的人各自下了車。
這回雲氏沒再和上次似的,不用人扶直接就跳下來,倒是等着人把腳凳擺好,簾子打起,再託着丫環的手,緩然而出,倒很有世家夫人的風範。
後頭範家馬車裡,也先是出來了兩個丫環,抱了個七八歲的男童出來,想來便是瑜哥兒了。
接着出來的便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少‘婦’,衣着錦繡華彩,髮飾‘精’貴,儀態溫婉美好,一舉一動。都似畫中人般。
瞧得羅姝娘都不由自主地拉扯了下袖子,抿了抿頭髮。
這位大姐倒真是表裡如一,善良柔弱,讓人跟她說話都不敢太高聲。生怕嚇着了人啊。
瑜哥兒被丫頭放下地,仰着一張小臉,看了眼姬家的院子,望見了熟悉的外祖母,小臉上‘露’出一個燦然笑容,可一接觸到羅姝娘和大妮兒這兩個陌生的人,就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轉頭藏在羅妧孃的身後。
一行人略作寒暄,便都進了二‘門’內院。
羅妧娘這還是頭回見到這個十幾年不見的小妹。
拉着羅姝孃的手,眼淚汪汪。“小妹,這些年受苦了。”
哭得氣噎聲哽,根本停不下來。
羅妧娘別看是姐姐,個頭還不如羅姝娘高,錦繡華服下的身板纖纖弱弱。再‘抽’‘抽’噎噎的,讓羅姝娘真擔心她會哭出個好歹來。
羅姝娘趕緊道,“其實也沒怎麼受苦……這不,現下也過得‘挺’好……”
跟前世一比,羅姝娘對自己現下的日子很是滿意,只覺得這般快活趁意,真是一天勝過百年。
“這就是瑜哥兒吧?哎呀。瑜哥兒真好看,來,這個是姨母送給你的,不值什麼錢,瑜哥兒拿着玩吧。”
羅姝娘拿了個小盒子遞給瑜哥兒,盒子裡頭是用瑪瑙珠子做成的一套飛行棋。雖然不算值錢,但勝在新奇,適合給小孩子們玩。
瑜哥兒有點認生,不過畢竟教養很好,有點猶豫地接過了盒子。還是怯生生地叫了聲二姨。
“瑜哥兒真乖巧,來,這是霓兒,比你小兩歲,是個野丫頭呢。霓兒,今天你是小主人,要招待好瑜兒哥哥啊。”
大妮兒眨眨眼,衝着瑜哥兒一笑。
這個小哥哥長得可真秀氣,眼睛好漂亮,跟個小姐姐似的啊。
“瑜兒哥哥,走,我帶你去瞧我纔在院子裡掛好的五毒香包去。”
大妮兒很是盡現地表現着小主人風範。
瑜哥兒瞪大了眼睛,有些心動,腳下卻是沒挪地方,只是回頭看着自家親孃。
羅妧娘衝着他點了點頭,柔聲道,“瑜哥兒去玩一會吧,好好跟妹妹玩,不可淘氣。”
瑜哥兒拱起手衝着羅妧娘行着禮,那清瘦的小身板一本正經的模樣,可愛又單薄的可憐。
雲氏瞧着就忍不住心裡要嘆口氣。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地出去,還搭着幾句童言童語的對話。
羅妧娘目送着他們的背影,神情不經意地流‘露’出幾許憂愁。
雲氏道,“瑜哥兒這一向身子骨可強健些了麼?”
又回頭對羅姝娘道,“瑜哥兒不是足月生的,有些體弱,每年換季都要生病吃‘藥’,鬧得你大姐也跟着着急上火,偏偏她生的就只有這一個,那些姨娘們倒是一個個地生,瞧着可不鬧心!”
羅妧娘正握着帕子擦淚,聽了這話不由得輕嗔一句,“頭回見二妹,母親說這個做什麼?瑜哥兒這一‘春’比去年強了不少呢。”
這個羅姝娘倒是還記得。
上世羅姝娘三嫁到趙家,因有個悍‘婦’的名頭,堂姐妹什麼的斷了來往,羅妧娘倒是年節時分會派人過來走禮,但見面卻是極少,兩三年也見不着一回。
大約一個是夫家那邊有阻力,二是因爲她日子過得也是一大堆破事,姨娘庶子什麼的‘操’心太多。
羅妧娘雖然比羅姝娘大三歲,但三十二三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正好不耽誤那範三郎中年喪妻再娶,唯一慶幸的是,瑜哥兒已經長大‘成’人,又成了親,不至於受後孃的搓磨。
羅姝娘笑道,“小孩子多吃多動,身子骨自然就好了。”
三人的目光透過窗子看向院子裡,果然大妮兒撒了歡兒似地爬上跳下,一會摘一個香包遞給瑜哥兒,一會又接了瑜哥兒什麼東西掛到樹枝上,時不時發出歡樂的笑聲。
沒多一會,就看着兩個小童又跑進了屋。
卻是一人捧着個小盤子,盤子上頭擺着兩三隻小巧的糉子。
“外祖母,大姨,這是大妮兒自己包的糉子。”
大妮兒跑得小臉紅撲撲的,把盤子舉得老高,差點把糉子也給滑出來,果然雲氏樂得滿面笑容,趕緊拿手去接。摟着大妮兒誇了好一陣。
瑜哥兒畢竟大了幾歲,端盤子端得很穩。
羅妧娘接了下來,見自家兒子大約是跑得多了,原本略有些蒼白的小臉上多了幾分紅暈。鼻尖上還冒了幾滴汗珠,便掏出帕子來給瑜哥兒擦,見瑜哥兒兩眼晶晶閃亮,期盼地小聲問道,“母親,我能吃這個糉子麼?”
他腸胃嬌弱,胃口又不好,就是家裡小廚房單做的糉子,也只不過嚐了兩口。
羅妧娘看他這般模樣,倒是不忍心拒絕。便點了點頭,囑他只可嘗上一個。
那小糉子其實不過小兒巴掌大點,換了大妮兒,一次十個都能吃得下去。
見瑜哥兒捧着小碟子,拿着小勺。跟大妮兒兩個排排坐,邊吃邊笑,顯得很是開心的模樣,雲氏指着二人笑道。
“早就跟妧娘說過,這小孩子就是要多動動才長得好,你看現下這兩個小兄妹多喜人?哎,本來還想着帶蓉姐兒峻哥兒來呢。到時候他們小兄妹四個一起玩不是更好?可惜你大哥跟着侯爺進宮赴宴,你大嫂要帶着兩個孩子回孃家。”
羅妧娘聽了倒還罷了,羅姝娘卻是在心裡嗤笑一聲。
紀氏和蓉姐兒幸好沒來,不然來了也是眼睛長在頭頂上,誰耐煩看她們那副嘴臉!
絲竹奏鳴,樂音飄飄。
端午宮宴與其它節日不同。是開在御‘花’園東側的‘玉’明池邊。
‘玉’明池邊上是漢白‘玉’砌成的高臺,高臺上有連亭五座,亭中設着的座席上,除了最爲尊貴的皇帝座椅之外,便是皇子皇孫。王爺宗室。
高臺兩側的空地上,亦有一排連亭,內中亦設席位。
左爲文臣,右爲武將,身爲侯爵的安樂侯羅振堂和世子,因祖上的軍功,算在武將之列,座位便在右側,雖然不比幾位國公坐的那席離高臺近,但在武將之列裡,也算得尊貴了。
而在‘玉’明池的另一側,坐着宮中的佳麗妃嬪,中間隔着‘玉’明池水,只能遠遠地望見衣衫如霞似錦,人影綽約往來,要想看清,卻是全無可能。
‘玉’明池中,兩條龍舟正自爭競。
每條龍舟之上,都坐了八名衣着鮮‘豔’頭戴紅‘花’的壯漢賣力划槳。
一條全紅,一條全綠。
在全速前行的龍舟之上,還設着兩條豎起的旗竿,少說也有兩三丈之高。
旗竿的頂端,都各坐着個八九歲的小男童,綁‘腿’紮腳,一身‘豔’‘色’綢衣的短打扮,脖掛金鎖,腰懸彩絡,再配上‘脣’紅齒白的面像,更如天上仙童降世一般。
兩個小童手裡都拿着東西,一個是五‘色’綵帶,另一個則拿着七‘色’繡球。
兩人都身手靈活,倚着兩根細細的旗竿,或翻跟頭,或打鞦韆,做着各種‘精’彩的‘花’樣動作,嘴裡也沒閒着給自家船隊吹着哨子。
這龍舟上的小童還有個稱呼,名爲龍舟童。
每年都是宮中的‘侍’衛們,組好了隊,再去民間尋那伶俐靈活的小童來當這龍舟童,‘花’樣越多,動作越難的小童往往會得了貴人們青眼,時有厚厚賞賜,所以老百姓家裡有合適的小童時,往往會踊躍參與。
今天那個綠龍舟上的小童卻是格外技高一籌。
紅龍舟上的小童左不過是抓着旗竿,做些小巧‘花’樣罷了。
那綠舟小童卻是膽氣過人,居然敢騰空而起,手離了旗竿,還在半空中做出童子拜仙等諸多驚險有趣的動作來,待眼瞧着身子就要落下時,卻能一手或一腳穩穩勾住旗竿,簡直可稱得上神技。
直把人瞧得一驚一乍,讚歎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