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魔界回來後,賈斯汀發現管家尹墨和愛麗絲的動作很親暱,於是命人把尹墨軟禁了,愛麗絲和賈斯汀因爲互相吃醋而發生矛盾。賈斯汀試圖通過用舞臺劇來挽回二人的關係,同時暗示愛麗絲的身份,可是愛麗絲依舊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
1.
我也不知道當時爲什麼哭,萬般情緒無法控制,好像肆虐的洪流。只感覺天地洪荒,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超越時光永恆存在,香水會飄散,感情會暗淡,而這一切,不過是在彼此的空氣裡誕生的一場越軌的呼吸——本就不曾當真,何必假戲真做。才知道,流淚原來是一件這麼容易的事情,無須醞釀,亦無須練習。
後來他送我回家,我吸着鼻子問他手背上的圖案是什麼,他說是逆五芒星,我說五芒星裡怎麼還有個圖案,他笑了笑說,那不是圖案,是數字,一個很神秘也很重要的數字。在馬車上我靠在他的懷裡,像一隻疲倦的小獸尋找着最初的溫暖。睡眼惺忪可是捨不得睡去,害怕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是虛假的。趁現在還可以感受,我要記住關於他的所有,他的笑,他的優雅,他的一切一切。今晚他說了好多話,其中一句是,愛麗絲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最寶貴的東西?有多寶貴?像優姬那樣寶貴嗎?還是……你會對每個女孩子說這句話,說的時候,語氣同樣溫柔而堅定,讓每個女人都以爲自己纔是他的唯一。如果是那樣,大爛人,你的演技真的很高呢,因爲、我真的、淪陷了,不知不覺亦萬劫不復。
分別時,他站在那裡,我晃晃手中的臺詞和香水,笑着說再見,心裡明白再也回不去了,既不能上前一步成爲他的唯一,又不能後退一步站回原來的位置,只能把卑微的情感囚禁在心裡最隱秘的角落,在每個無人的夜拿出來和自己分享。轉身,搖搖晃晃地朝粉紅別墅走,卻被他一把拽過,雙脣被捕捉、探入,舌尖強硬地撬開牙齒,捲起我的舌,吸吮、纏綿,他吻得很認真,就像他的告白。兩人分開時,我再一次問,你是誰?呼吸尚未平定,帶着的喘息。
“最愛你的人。”
這一句,已足夠。即使掉頭已過千山、轉身即是萬里,此刻的你,我感覺分外真實,好像彼此不曾分開,早已紅藕相連。真不敢相信幾個小時前還對你反感至極,推打着這個胸膛和你保持距離,而此刻竟然有些捨不得離開。現在是午夜,墨藍的天空中飄着小雪,你把我的衣服拉了拉,裹得更緊,眼神裡是快要融化了的溫柔。呼出的白霧漸漸飄散,我擡頭,謝謝。說完如釋重負。謝謝你給予的瞬間真實,謝謝你的嬌寵。我明白生日什麼都是假的,不過是你討女人歡心所採用的、衆多方法裡的一種。你是個萬花叢中游的角色,滿足着萬千少女的瑰麗想象,所以理所當然地享受着她們的膜拜與奉獻。對你來說,愛麗絲,只是衆多衣服裡很平常的一件吧,或者,只是某件衣服的替代品。承認自己錯了,以爲自己百毒不侵,對愛情免疫,對男人麻木,那只是因爲沒遇到你,遇上了才明白,所有的堅強和不屑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就像一個沒吃過糖卻說討厭甜食的孩子,又像一隻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狐狸。
坐在書桌前,翻開劇本看着臺詞,檯燈擠出一圈幽弱的黃色的光,撕碎了夜的完整。空氣中飄浮着圓潤而芬芳的香味,就像此刻對某人的留戀。我望向桌角那瓶異常珍貴的香水,5萬朵薔薇,才提出這麼一點?薔薇……爲什麼是薔薇呢?戀的起始,愛的契約——薔薇的話語,難道他也有要守候的東西?或者,他其實並不像我想的那樣複雜?晃晃有些昏沉的腦袋,我看向手中的臺詞,優雅如畫的筆風,每一個字都像一朵盛開的蓮花。
“不要讓他人喋喋不休的意見淹沒掉你自己內心的聲音,重要的是,要勇於聽從你內心的直覺。”
“如果腳步足夠鏗鏘,即使我們沒在前進,道路也會自動倒退。”
“嘆氣是最浪費時間的事情,哭泣是最浪費力氣的行徑。”
“認爲悲慘的話就反抗,心存懊悔的話就前進,只會哀嘆不幸的公主,像小鳥一樣美麗而無用。”
“一步的猶豫就會丟掉性命,我不會猶豫,也不會停步,踏出的每一步都不會後悔,縱使王座崩毀,金光熠熠的皇冠腐朽,數不清的屍骸不斷地堆積,我都會一直陪在公主的左右,直到看着您奪回屬於自己的光榮。”
我蹙起眉頭:這個賈斯汀是神仙嗎?爲什麼可以輕而易舉地寫出這麼多復古華麗的臺詞?再想想自己……算了,人比人,氣死人,不想了,翻頁。
“斯里普特,你說得對,我的確感覺自己從來不屬於這裡,就像橄欖油浮於清水,玫瑰混跡於薔薇。我的頭髮,我的眼睛,沒有一天不帶給我困擾,我也時常在想,爲什麼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打碎一面石牆?爲什麼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們有着天使般的笑臉,而我卻只能在最深的夜裡哭泣……”
這是女主角的臺詞,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啊?不過我不會在最深的夜裡哭泣,本人只會打呼嚕,呼聲如驚雷,震碎玻璃都沒問題。
“什麼?什麼什麼?斯里普特,你敢以神的名義起誓,方纔說的話都是真的?我不是卑微渺小的棄嬰,而是魔界因爲戰亂失蹤的公主?”
“哦!斯里普特!你要我如何去面對那宮廷的紛爭?我害怕流血,害怕死亡,爲什麼不能展顏解宿怨,一笑泯恩仇?”
……
“好吧,斯里普特,我相信你,因爲我從你堅毅的眼睛裡看到了真誠。可是我要怎麼做才能符合自己在那個世界裡高貴的身份,不失去自身的高雅?”
越看越糊塗,什麼“斯里普特”“斯里普特”,我頭都大了。
不看了!向後狠狠一仰,差點兒連椅子摔了,腳上的水晶鞋掛在腳尖,搖搖欲墜。今晚的愛麗絲很優雅,看着腳上閃閃發光的鞋子,我倚在那裡閉上眼睛,笑得很是欣慰:我今晚一句髒話都沒有說哦!也沒有走路撞電線杆!我還禮貌地跟他說謝謝呢!雖然哭鼻子這一點還蠻丟人,可事已至此,我也沒有辦法。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洗漱睡覺,是因爲優姬那個死女人。
話說我從外面淚眼婆娑地回來,見到客廳裡的一行老老少少立刻恢復愛麗絲的頑劣本性,鼻涕一擤:“呵呵!大家都沒睡啊!”
“愛麗絲!爲什麼你要打扮得這麼像優姬會長?哼!雖然也不差!可是一點兒也沒有優姬會長性感!”小米莉本來快睡着了,見我回來跟打了興奮劑一樣地興奮,興奮着挖苦她的笨蛋愛麗絲。
“愛麗絲,你好像小說裡的女主角啊,邋里邋遢愛闖禍,卻被富家少爺包養,給你買衣服、買鞋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回來……接下來應該是這樣的,你對富家少爺心生愛慕,但由於門第問題,這門婚事得不到富家少爺母親的認同,再然後,你和富家少爺山盟海誓,私奔7次,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私定終身……”助理小姐開始展示她宏大的想象力。
我腦中不斷變換着和賈斯汀那個爛人執手相看淚眼,在黃沙漫天中逃亡,唱着“你是風兒我是沙”的畫面,終於在聽到那句“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私定終身”之後,一口黑血默默噴出,讓助理小姐打住。
衆怪胎一個個離去,只剩下剝去繁華後的核心存在:尹墨、優姬、西蒙叔叔。我回想起出門時他們的表情,尹墨好像看出嫁的妹妹,優姬恨不得從腰間拿出一把槍結果了我,西蒙叔叔直接捂着臉扭向一邊,後來我問他,他說,愛麗絲啊,不是叔叔說你,穿成那個樣子你就去見小賈,實在太……太……後面形容詞省略,這個形容詞成爲我今後漫長的人生歲月裡的主要標籤,想知道?一加一等於幾?
“分別的時候難過地哭了?”優姬妖嬈地坐在那裡,黑色高跟涼鞋和紅色長裙與窗外飄着的雪花分外不相稱,一隻手鉤着一隻高腳杯,漂亮程度一點兒也不亞於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她側目斜睥,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香水瓶上,高腳杯漸漸發出若有若無的脆響。
“哼!做戲也做得太真了吧!我要了那麼多次都不給的東西居然……”後面的話語省略,優姬拼命壓抑自己的怒氣,胸前“波濤起伏”。
“寶寶乖哦,不要生氣不要生氣……”西蒙叔叔在旁邊用紙巾擦着優姬手上的酒液,表情很像一個慈愛的父親。這兩人的關係很奇怪,表面上優姬對這個傭人頤指氣使,嫌棄的不得了,其實對他很關心。那次我親見優姬命令他吃青菜,西蒙叔叔只有可憐兮兮聽話的份兒,雖然撅着嘴但滿臉寫着:我好幸福。
尹墨只是看了我一下就一直低着頭。優姬在西蒙叔叔哄孩子般的安慰聲中漸漸恢復平靜,然後假裝厭惡地把西蒙叔叔推開。她盯着我頸間的項鍊,良久,向後一側,聲音如女王般威嚴:“看樣子你什麼都知道了,怎麼想?”
“知道什麼?”我“小白”。
優姬重新凌亂,慢慢坐起,用懷疑的目光看着我,好像一個逼問小孩的家長。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繼續:“知道什麼?”
優姬沉默幾秒之後,嘴角忽然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這樣也好。”下一秒,起身,帶着讓春花失色的微笑來到我身旁。有種不祥的預感,笑容甜美的優姬往往只會做一件事,那就是,羞辱愛麗絲。這次也沒有例外,她清清喉嚨,從我鞋子的顏色開始諷刺,一直說到我的髮型和眼妝。
“愛麗絲你最沒品味了,這麼濃的眼影,這麼惡俗的裙子……”忽然她停住,上下打量了我幾下,微笑,“雖然和我是有那麼幾分相像,可是他也沒必要把每個約會對象都打扮成我的翻版,這樣子對別的女孩子很不公平呢。”
“你的翻版?每個約會對象?”良久不說話的我一開口就是這兩個哀怨的問題,並且表情應該很像舊社會婦女,雖然已經知道賈斯汀那個爛人是個情人滿天下的角色,可是聽到優姬這樣輕鬆自信的語氣還是忍不住地想再求證一下,希望不是真的,不是優姬的翻版,也沒有那麼多約會對象。可是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是啊是啊,愛麗絲你都不知道,每個像你一樣純情的女孩和他溫存一夜後都捨不得離開他,有眼睛哭腫的,還有割腕威脅的,可是……”優姬笑了一下,“每次他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把我抱在懷裡說你纔是我的唯一。每次都是一邊說一邊咬,又癢又疼,有時還會把舌頭伸進來……”
“停!不要說了!我累了,要休息!”轉身,淚如雨下,跌跌撞撞地上樓,開門,撲到牀上,哭。
現在是半夜,我坐在書桌前發呆。哭泣絕對是件體力活,剛剛哭得太用力,肚子餓了,肚子一餓,就沒力氣傷感了。雖然很想再擠幾滴鱷魚的眼淚,但肚子真的餓了,看劇本、發呆、深呼吸等方法都試過了,但再一次驗證了愛麗絲的人生信條:物質大於精神。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工夫抑鬱?餓個別自殺者3天,看他還舍不捨得死?告訴他,想死嗎?死亡的滋味可是比現在還要難受哦!保證他不死了,吃飯去:牛肉乾、煎牛排、宮保雞丁、大米飯……
“咚咚咚——”輕柔的敲門聲。我趕緊換上一副垂頭喪氣、委靡不振、肝腸寸斷的樣子,好不容易在優姬面前轉身淚奔的動作那麼青春偶像,現在不能破壞氣氛,要維護我在衆人心裡的表裡如一的美好形象。
“進來……”我吸吸鼻子,聲音氣若游絲。
門推開,尹墨端着盤點心走進來。
2.
“小姐,肚子餓了吧?”尹墨笑着,嘴角梨渦淺淺。依舊是黑色制服,釦子繫到最上面一顆。不知怎的,忽然想到那個爛人身上的銀色鴿子胸針,很少見男人帶胸針,可是那個爛人估計就是把女人的內衣穿在身上都會有無數人讚歎的吧,那個生下來就享受着萬千膜拜的絕世妖男。
“小姐?在想什麼?剛剛做好的洋梨布丁。”尹墨把餐盤放到桌子上。
看着盤子裡那塊晶瑩剔透的點心,我依舊眉眼盈盈,凝愁茫茫,本來不打算吃的,只是咽口水的聲音太大,以至於尹墨親手切了塊,把帶着布丁的叉子恭敬地遞到我手中。
“啊嗚!”一口吞下叉子上的銀凍,淚水立刻噴涌而出,“啊——尹墨,還是你最好了!賈斯汀那個爛人是渾蛋!大渾蛋!嗚嗚——嗚嗚嗚——”我抱着尹墨的腰開始號啕,鼻涕眼淚飆得那叫一個過癮,尹墨伸出右手摸我的頭,一下、兩下,忽然他停住,雙手垂在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