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裡的時候,本該面露憂傷的夏槿卻淺淺一笑,這一笑,惹得阮墨身體裡面的每一個細胞都抽疼了起來。
其實此時的他很想很想說些什麼,但他的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死死的掐住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將眉頭皺得深深的,無聲的抿着脣,靜靜的聽夏槿往下講。
“但是到了兩個月的時候,突然之間,寶寶在我的肚子裡面好像就變得特別乖了一樣,醫生說它的胎像特別穩,就連我的孕吐反應什麼的也幾乎全都消失了,一下子就變得很輕鬆。
因爲想到今後我要一個人撫養長大,所以我便在懷着她的時候開始在網上找起了工作。很幸運的是,我居然在這個時候碰到了宣姐。
在她的堅持下,我再一次回到了Idea。但宣姐很照顧我,我的工作每天只需要在家裡就能夠完成。
因爲時間比較寬裕,所以與此同時我也在網上幫一些小公司做產品形象設計之類的工作。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可是到了寶寶五六個月的時候,我就明顯的感覺身體有些吃不消。但是因爲想到將來一定要給寶寶一個好的生活環境,所以我還是就這麼硬撐了下來。
再之後,因爲我希望寶寶能夠出生在這個有我爸爸媽媽的城市,所以我回來了。說實話,從計劃着回來,一直到下飛機,我一直都很小心,因爲我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回來了的事情。
可後來,還是被你給發現了。
在生寶寶的時候,因爲大出血,我不知道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但當墨離問我是保自己還是保寶寶的時候,我選擇了保寶寶。
那個時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出生,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在乎。可戲劇性的是,到最後,我和寶寶竟然都安然無恙的活了下來。
那個時候,我覺得,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在生下寶寶的這一個月裡,你天天陪在我身邊,無條件的對我好,弄得我的心裡真的很矛盾。確切的說,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甚至很多時候我就連該怎麼面對你都不知道。但毫無疑問的是,我心裡的那個結卻並沒有因爲那些日子你對我的那些好而被解開,
終於,到了可以出院的那天,我的心情也就越發的矛盾,因爲我不知道你會在這一天做出一個什麼樣的決定,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就這麼放我走了。
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很強烈的感覺到了你的真心,並且我還好想好想就這麼留下來再試一次。
不過在最後做決定的時候,我還是又自私了一把,那麼狠心的就將剛剛纔滿月的小可兒給帶走了,而且一走就是整整三年。
以前我一直以爲,只要有一份不錯,並且很穩定的工作,要想一個人養大一個孩子其實應該也是很容易的。可是直到後來真正經歷了之後,我才知道,對於一個單身女人來說,很多事情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容易。
記得在小可兒剛滿一歲的時候,有一天半夜的時候,她突然發高燒。因爲我們住的那個地方是郊區,所以每到晚上,街上的車子就很少,可我還是決定試一試。
於是我抱着小可兒,準備站在門口碰碰運氣,可就在這個時候,天上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在這種情況下,大街上更是一個人都沒有。
沒辦法,我只好回房間裡面去拿了一把傘,將小可兒死死的捂在懷裡,朝大雨裡狂奔而去。
伴隨着越下越大的雨,小可兒的哭聲也變得越來越撕心裂肺。終於,在大雨裡面狂奔了將近一個小時,小可兒被我送進了距離我們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醫院。
當時醫生說,還好送去的及時,不然的話小可兒很有可能就會被燒成腦膜炎,那樣的話,後果就會很嚴重。
而這件事情最後的結果便是,我因爲在雨裡淋了太久,也發了燒,硬生生的在醫院裡面住了整整一個星期纔出院。
在這段時間裡,一直都是宣姐在照顧我們母女,她平日裡那麼忙,我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
爲了不給宣姐添麻煩,在之後的日子裡,我也儘量不讓自己和小可兒出什麼差錯。儘管是這樣,但在很多事情上我也感覺,一個人,真的很無奈。
我倒是怎樣都無所謂,但小可兒不可以,我不希望因爲我的原因而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委屈。
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和小可兒是在她受傷那天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才下的飛機,回到了X市。
至於我爲什麼會突然之間把她給帶回來,那是因爲上週的時候,我帶着小可兒去動物園,當她看到大象爸爸和大象媽媽將大象寶寶緊緊的護在中間,小心翼翼的過馬路的時候,她突然問我,爲什麼大象寶寶都有爸爸媽媽的疼愛,而她卻只有媽媽,沒有媽媽呢?
當時,因爲她的這個問題,我好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許是看到我不開心,小可兒便千方百計的來逗我開心,可不知不覺的,她就又提到了‘爸爸’這個話題。
我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並且我也知道,因爲她知道我在意,所以即使她心裡對自己的‘爸爸’很好奇,很想得到爸爸的寵愛,但因爲不希望我不開心,所以她也就一直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要知道,小可兒也不過只是一個三歲大的小女孩兒,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很自私,爲什麼非得要讓小可兒來承受我心裡的那些結呢?
無論怎麼樣,她都有知道自己的親身父親是誰的權利,而她現在這個年紀,正是應該享受着被疼愛着自己的爸爸捧在手心,寵上天的滋味。
所以,我帶着她回來了。
可是,又是因爲我的疏忽,讓她在剛回來的第一天,就受了這麼重的傷,甚至要不是因爲你,她現在很有可能就已經沒命了。
阮墨,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
話已至此,夏槿心裡那些想說的話也基本上說得差不多了。
從始至終,在聽到她講這些的時候,阮墨都是一聲不吭,只是很深情的看着她,靜靜的聽着,與此同時,他腦袋上面的那一條條的溝壑就從來都沒有平息過。
雖然這幾年,他無時不刻都在心裡默默的想念着,擔心着夏槿她們母女,可是現在真真切切聽到她把這些講出來的時候,他的心裡卻真的是酸澀極了。
想必,夏槿講的這些,只是她們這幾年所經歷的那些事情裡面的極少一部分吧。也許,那些沒有被她講出來的事情裡面,還有更加讓他心疼的情境吧。
從始至終,阮墨都絲毫沒有想到插話的意思,可當他聽到夏槿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眉梢間的深谷卻陷得更深了。
只見他也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微微擡頭,直直的盯着夏槿此時已經泛起了點點淚光的眼睛,緩緩開口。
“槿兒,小可兒她不僅僅是你的女兒,她還是‘我們’的女兒,收回你的‘謝謝’吧。
這是我爲我們的女兒做的第一件事情,從今天開始,我會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不僅僅要彌補她這三年來缺失的那些父愛,我還要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和最無條件的寵溺,全都給她。”
“不管怎麼說,阮墨,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怪我,因爲我的自私,讓你和女兒整整三年都失去了聯繫。”
夏槿既客套又疏離的語氣,就像是寒冬裡的一陣刺骨的寒風,不偏不倚的就吹進了阮墨的心裡。
她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乎的是什麼,還是說,他阮墨這個人,已經徹底激不起她心中的任何波瀾了嗎?
看着眼前這個女人臉上風平浪靜的一片,有那麼一瞬間,阮墨真的感覺她對他來說,變得好陌生好陌生。這種陌生的感覺,竟然讓他整個人都驚慌了起來。
隨即,他整個人的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
“槿兒,你還記得我當初放你走的時候,說過的那些話嗎?”
記得。
怎麼會不記得呢?
夏槿自詡,雖然她曾經想盡了這種方法,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將這個叫阮墨的人給徹底的忘記,可沒辦法,她就是這麼沒用,沒用到至今都將這個男人對她講過的每一句話都銘刻於心。
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在頓了大概有五秒鐘之後,她卻還是悠悠的從口中丟出了毫無感情色彩的四個字。
“不記得了……”
或許是因爲早就料到會得到夏槿這樣的回答,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阮墨也沒有任何不悅和惱怒的樣子,反倒是淺淺的笑了笑。
“不記得了沒關係,我現在再跟你講一遍。
槿兒,我說過,我會等你,那麼我就一定會等你。這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我對你的承諾。對於你來說,這個承諾沒有任何的時間限制,只要你想明白了,你會發現,當你回頭的時候,我隨後都會在原地等你。
三年我都等過來了,還怕未來的三十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