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耀沒有攔住魏延的大軍,他成爲了第三個,不,是第四個被魏延耍的魏將。
可儘管他未完成曹真交給他的任務,他卻探查清了一件極爲重要的事——那便是魏延的真正去向。
但在明白魏延要去的是陽平關之後,費耀整個人的腦袋顯得懵懵的。
在魏延領軍在成固城外甩掉魏軍之後,魏軍上下無人不對魏延的真正去向進行猜測。
猜測的人中有洞察時局世無雙的劉曄,有虎步關西敗異族的曹真,除去這兩人之外,還有至少上百員身經百戰的魏將。
如此多的優秀統兵者,在之前卻沒有一人猜出魏延的真正動向。
懵逼的費耀下意識地將他探查清的真相,以快馬報給了興勢城外的曹真。
信使不過三日,就快速的來到興勢城外的魏軍大營中,將費耀的軍報親自交給了曹真。
而曹真聽到是費耀有軍報送來,他連忙着急的打開手中的軍報看了起來。
在打開之前,曹真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
他既想聽到費耀送來的是捷報,哪怕不是捷報,也要是成功堵截住魏延大軍的軍報。
而在心中期待的同時,曹真的心中隱隱還有些擔憂。
畢竟魏延大軍的動向,在之前就像一片沉重的迷霧一般瀰漫在他的心中。
懷着複雜的心情,曹真以極快的速度看完了軍報中的內容。
而在看完軍報中的內容之後,當心中的擔憂成真之後,曹真整張臉因爲氣憤而漲的通紅。
他手中緊緊攥着那封費耀送來的軍報,最後實在無法平復心中情緒的曹真,氣的直接將費耀的軍報狠狠地擲於地上!
陽平關?
怎麼可能會是陽平關!
糜暘到底要幹什麼!
曹真知道魏延作爲糜暘的大將,他突然如此急行軍,肯定是有着糜暘的授意。
對於糜暘,曹真從未輕視過。
可現在不是曹真輕視糜暘的問題,是糜暘的佈置讓曹真頭疼不已。
劉曄曾對魏延的真正進兵方向給出過推斷,魏延領軍從西城出發,大概率去的方向無非就三個,一個是可能性最大的南鄭,另外兩個分別是駱谷斜谷或者劍閣。
領兵前往這三個方向,可以說對當下漢軍面臨的險惡戰局,都有着一定的改善作用。
唯有陽平關這個方向,在之前哪怕是劉曄也沒預料到。
可能劉曄有想過這個可能,但這個可能卻很快被他給否定了。
爲何?
原因很簡單,陽平關從來不是魏軍的進攻核心。
曹真不是不知道陽平關對漢中的重要性,但他也知道陽平關是有多易守難攻。
就不提當年曹操征伐漢中之際,在陽平關下吃的虧。
哪怕是在那場令魏軍黯然失色的漢中之戰中,陽平關在張郃的堅守下,也一直未被漢軍攻下過。
故而曹真在戰前規劃中,想的只是封鎖陽平關,除非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曹真是不想去啃這塊硬骨頭的。
這一點從他的進兵方向中,就可以很容易判斷出來。
這一點,也肯定是瞞不住糜暘的。
而恰恰是這一點,讓魏軍上下都着了魏延的道,或者說魏軍上下都被糜暘的威名所惑,導致一致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五千機動野戰精銳,對於當下的漢軍來說,可謂是至關重要。
糜暘明知道陽平關不是魏軍的進攻方向,以他的韜略怎麼會突然調遣魏延急行軍至陽平關呢?
圖什麼?
就爲了拿數萬魏軍尋開心?
魏軍上下都不信糜暘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可就是這種堅定的不信,在這一刻化作無比洶涌的浪潮,在不斷衝擊着曹真的內心。
曹真不禁捂住了頭。
他頭疼了起來。
糜暘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
他肯定是在謀劃着什麼大事。
可現在漢中諸縣淪喪,又有什麼大事比這個更重要呢?
一道道疑問,一道道篤定在曹真的腦海中不斷激盪,在如此洶涌的思慮之後,曹真這個百戰老將,感覺到了局勢正在風詭雲譎的變化着。
就在曹真頭疼不已的時候,劉曄聽聞費耀的軍報送到一事,他來到了曹真的大帳之中。
在劉曄來到曹真的軍帳中後,他就看到曹真正抱頭難受着,這嚇了劉曄一跳。
他急忙上前來到曹真的身前扶起他,然後關懷地問道:“大將軍貴體可好?”
曹真是曹魏南征大軍的主帥,要是他的身體出了差錯,那對當下的魏軍來說,可謂是一個滅頂之災。
幸虧劉曄擔心的事並未發生。
曹真在劉曄的攙扶之下,擡起頭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劉曄,他先是寬慰了劉曄一句:
“孤沒事。”
隨後曹真的語氣陡然轉變爲沉悶,他對着劉曄說道:“魏延又逃走了。”
“據費耀所報,他要去的真正方向,其實是陽平關!”
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縱算是平常智計百出的劉曄也不禁愣了一下神。
方纔曹真心中涌動的情緒,現在也在劉曄的心中快速翻滾着。
爭戰之事,敵人強大並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當你一直將敵人當做神對手對待時,他卻做出如“豬”一般讓人無法理解的事。
因爲這就意味着,戰勝敵人的根基——知己知彼,正在被鬆動着。
不過劉曄跟隨曹操多年,他也是見過大風浪的,他很快就調整情緒,快速的分析起糜暘此舉的目的起來。
良久分析之後,劉曄眼中的亮光越來越渺茫。
誰知道糜暘是要做什麼?
難不成糜暘還想憑藉數千兵力,前去攻打驃騎將軍的數萬精銳?
這完全是天方夜譚呀。
沒辦法,劉曄最後只能對曹真建議道:
“不管糜暘懷抱何種目的,我軍還是應當以靜制動,加大攻勢迅速奪下漢、樂二城。”
“一旦這二城被我軍奪下,興勢、南鄭就會徹底陷入我軍的包圍圈之中。
到時候不管糜暘想用這五千精銳,行何等之歹事,我軍終將立於不敗之地!”
在聽完劉曄的進言之後,曹真收拾好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劉曄的這個方法,對當下的魏軍來說,可謂是最好的了。
只是曹真與劉曄不知道的是,就在數日之後,一道消息會解開他們心中所有的疑問。
就看他們能否承受住了。
在經歷千辛萬險,數次轉進之後,魏延終於率領五千梁州軍來到了陽平關之外。
迎接魏延的,正是陽平關守將吳懿。
在看到吳懿的那一刻,魏延有些驚訝。
他本以爲糜暘會出來親自迎接他。
接下來吳懿的私語解開了魏延的疑惑——州牧不想太多人知道他現在在陽平關。
聽到這個隱秘之後,魏延更加興奮起來。
魏延自小家境貧寒,是沒讀過什麼書的,但他在地位慢慢提高的時候,熱愛兵法的他就喜歡上了讀史。
史書中有各種名將事蹟,這是魏延所無比嚮往的。
看過無數名將事蹟的魏延當然知道長平一戰中,秦昭襄王爲保證戰爭的勝利,做得一種安排。
現在糜暘用上了類似的安排,豈不意味着糜暘也在醞釀着一個大動作?
一想到這,魏延的心中就激動不已。
他千辛萬苦轉進來此,爲的不就是建功立業四個字嗎?
懷抱着心中的興奮,魏延跟隨吳懿來到一處他的主帳內,見到了將近半年未見的糜暘。
在看到糜暘的那一刻,魏延當即對着糜暘一拜,口中尊稱牧伯。
不管在剛開始投入糜暘麾下時,魏延的心中有多麼不願,但隨着數年的相處,不知不覺間,魏延心中對糜暘也漸漸服氣起來。
現在在魏延的心中,天下間只有兩人配得上指揮他,一人是漢帝劉備,另一人便是坐在他眼前的糜暘了。
見到魏延之後,糜暘臉上的笑意絲毫不加掩蓋。
在魏延到來之前,他便提前將他這段時間來的一切舉動,都寫成軍報彙報給了糜暘。
與曹真看軍報,越看越氣不同,糜暘在看完魏延的軍報後,心中不由得感慨——這纔是歷史上那個提出子午谷奇謀的魏延呀。
膽大,善於靈活作戰。
糜暘知道魏延性格孤傲,以他的性格,是不屑於在軍報中弄虛作假的。
所以他說的那些事,肯定不摻雜半點水分。
對於優秀的屬下,糜暘一向不吝嗇於讚賞。
糜暘看向魏延說道:“當年我離開成都之時,陛下曾叮囑過我,言文長是能與我共謀大事者。”
“陛下之言,今日現矣。”
糜暘的誇獎讓魏延笑了起來。
一般人的誇獎,魏延不屑於接受。
可糜暘誇獎他,那是絕對有資格的,而且糜暘話語中還提到了他的恩主劉備,這更讓魏延心中欣喜。
陛下一直未曾忘記他。
在糜暘的誇獎之下,不止魏延臉上露出笑容,此刻在帳內的吳懿、法邈、呂乂也對魏延投去了讚賞的眼神。
千里轉進於數萬魏軍的包圍圈之中,最後還能帶領大軍毫髮無傷的來到陽平關內,如此行爲,足可讓魏延擔的上名將的美譽。
不過開心歸開心,糜暘並沒有忘記召魏延前來的正事。
在糜暘眼神的示意下,法邈將近來他們在謀劃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魏延。
這讓魏延明白了,糜暘爲何會急召他來此的緣由。
曹魏中路軍主將曹洪,爲吳懿假意投誠所騙,願意帶兵來“接收”陽平關。
這是多麼好的,擊敗曹洪大軍的機會?
或許由於己方大軍的人數劣勢,不能將曹洪的大軍全殲,但只要能打出一場大勝仗,這一場大勝仗勢必能大大提振己方的軍心。
守城戰,打的不就是人心嗎?
魏延馬上意識到了這件事將給他帶來的巨大功勳,及會對當下漢魏兩方戰局帶來怎麼樣的深遠影響性。
魏延鄭重地對糜暘抱拳道:“牧伯軍令一出,延必赴湯蹈火,在此不辭!”
見魏延有如此表態,糜暘更是高興地大笑起來。
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而想來那東風,也等的急不可耐了。
最後糜暘將眼神看向了吳懿,對着他點頭示意。
看到糜暘的這個舉動後,吳懿會意的抱拳迴應,然後他便換上一副欣喜的笑容,轉身向帳外走去。
吳懿這是去找他近來的知己好友任祥了。
漢章武三年九月,曹洪在武街外的大營中,等的有些望穿秋水。
任祥再次前去陽平關,至今已經過去半個月的時間。
這麼久的時間,任祥一直未回來覆命,要不是任祥一直有親筆書信送回,曹洪恐怕早就懷疑吳懿心懷不軌了。
欣喜的是,在九月初的一天,曹洪終於等來了從陽平關折返的任祥。
一路風塵僕僕的任祥,整個人的精神顯得有些萎靡。
但他的眼睛卻是亮閃閃的。
此番回來,他爲曹洪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驃騎將軍,吳懿終於下定決心,願意按照你的計劃行事了。”
當得到這個準信之後,曹洪不禁激動的以拳擊掌。
苦心謀劃將近一個月,他的苦心終於沒有白廢。
曹洪對吳懿的投誠,並非沒有疑心,不然他不會提出那種計劃。
可曹洪的疑心,在吳懿應允他計劃的情況下,已經漸漸在心中消散了。
說實話,他的計劃已經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己方大軍的安全,在這種情況下他若還猶疑,恐怕武帝復生,都會怪罪他延誤戰機。
在得到吳懿的準信之後,曹洪馬上令人敲響了召集議事的大鼓。
當雄厚的鼓聲的在魏軍大營中響起之後,衆多魏將不久後都來到了曹洪的主帳內,其中也包括楊阜。
在看到諸將到齊後,曹洪馬上將吳懿願獻關投誠的消息透露給在座的諸將聽。
諸將中除去楊阜之外,都是第一次聽聞這個消息。
所以他們在聽完這個消息後,臉上都浮現了驚喜的神色。
那可是陽平關,能不驚喜麼?
況且以曹洪的身份地位,他既然能在諸將面前透露這個消息,想來對這事已經有了十拿九穩的把握。
不過嘛,也不是沒有將領心懷疑慮,例如就有一位將領對曹洪進言道:
“糜賊向來善使詭計,還望將軍慎之。”
聽到這位將領提起糜暘,曹洪的臉色冷了下來,連帶着帳內原本欣喜的氣氛,也漸漸變得消失不見。
曹洪對着那位將領冷哼一句道:
“糜賊是善使詭計不錯,可若是因爲此而諸事猶疑,我軍又爲何南征,何不靜坐洛陽自縛雙手待擒?”
在說完這句話後,曹洪又緊接着不屑道:
“況且糜賊目前身處興勢,爲子丹大兵所圍自身難保,我軍又有什麼好忌憚的?”
糜暘若在陽平關,曹洪肯定也不會相信吳懿。
可現在他鞭長莫及,不趁這時候一舉奪下陽平關,還等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