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經筵場上風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捌)

這些個鴻儒們從弟子門人的手上一把將報紙奪來,僅僅是掃了幾眼他就知道……

完了!

錢福錢與謙一如既往的筆鋒如刀,那“經筵辯場怒焚儒袍衣冠,且問誰之過?!”字字誅心!

“我國朝仕林,何時竟成潑皮無賴之地?!竟仗人多勢衆,惡言相加、篡改聖言!”

“白沙學派若水先生,堂堂名教鴻儒!爲國朝四處征戰、爲士子請命立學之玉螭虎……”

“盡皆怒焚儒袍!!是誰人,將他們逼迫至斯?!”

看着這上面的一字一句,這些個鴻儒們的心那是哇涼~哇涼滴啊!

這都不必看完了,只需要看看上面的些許描述就知道。

錢福錢與謙是要把他們,全都釘死在恥辱柱上啊!

“快!快去找他錢與謙去!這些《帝國時報》,萬萬不能發出去啊!!”

鴻儒中,有人發出了淒厲的哀嚎。

然而鄯善瞪着一雙死魚的眼珠子,譏諷的掃了那名鴻儒一眼。

轉身便拉過家人,要起身離開。

“鄯善!你什麼意思?!事到如今,你便想脫身而出麼?!”

幾個鴻儒見狀聲竭力嘶的嚎叫這:“我等垮塌,你便以爲能獨善其身麼?!”

眼見鄯善艱難的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個比死了親孃還悽慘的笑。

“脫身而出?!吾等如今誰能脫身而出?!看看那《帝國時報》背面!”

那些個鴻儒們聞言趕緊將手上的《帝國時報》翻過來,眼見後面寫着一排排的名字。

最上頭的便是他們這些個鴻儒,連姓名、籍貫、學派……等等都給寫上去了!

這……這砂仁誅心還抄底啊!

連學派都給丟出來了,這是要把根基都給他們全挖了啊!

一時間這些個鴻儒和他們的門人弟子們,盡數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此《帝國時報》每日寅時印完,隨後數十萬份則發往大明兩京十三省之地!”

鄯善帶着那比死了娘都難看的笑,望着這些個鴻儒們道:“攔?!攔得住麼?!”

此言一出,這些個鴻儒們臉色白的頓時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那牙齒“咯咯咯……”的不住作響,他們雙腿打顫渾身不住的抖動着。

“爾等……再看第二版……”

鄯善那有氣無力的話傳來,這些個鴻儒們已經麻木了。

他們翻過第二版來,卻見上面僅僅是寫着一首詩。

上曰《赴戍山海關口占示家人》,署名則是“玉螭虎”。

好吧,這一瞅就知道是那位玉螭虎弄下的。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

戲與枕畔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看完這首詩一衆鴻儒們眼前一黑,直接“撲通~”便給翻倒到地上去了!

下面的門生弟子們嗷嗷叫着鬼哭狼嚎,有幾個鴻儒好容易醒來。

擡眼望去,又見那首詩……

頓時喉頭一甜“撲~”的一口腥血,就噴撒在了報紙上。

“玉螭虎!!你好惡毒啊!!!”

明明就是你自行請辭,要去山海關戍邊的!怎麼就成了“謫居”去了?!

“皆言玉螭虎詩詞橫推八百年無雙對,吾雖曾讀卻亦腹議是大言……”

這個時候,那倒在地上的周醇反而清醒過來了。

卻見他顫顫巍巍的拿起報紙,看着上面的這首詩幽幽嘆道。

“老夫……敗的不冤啊!”

可惜老周醇不知道,這首《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之二》可不是小公爺作的。

乃是清末虎門硝煙、橫遭誣陷之林文忠公,在橫遭誣陷發配邊疆時憤而所作。

林文忠公人家那是實實在在讀出來的學識,鄉試第二十九中舉、二甲第四庶吉士授翰林編修。

張小公爺自己的話只是記得這首詩,若是要解釋其中的典故恐怕還得查典籍才行了。

“醇公!醇公!現下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該當如何您給句話啊!”

那些個鴻儒們無比着急,現在說這些有個啥卵用啊!

玉螭虎此着可是要徹底把他們毀了啊,現在該想想如何脫身!

“*******,*******……*******,*******!!”

然而周醇便像是着了魔似的,不住的重複着這兩句詩。

這些個鴻儒們都莫名其妙,他們說到底也是當時學識出類拔萃的。

這句詩所用的典故,他們自然是知道的。

此取自《左傳·昭公四年》,其載:

鄭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於路,己爲蠆尾。以令於國,國將若之何?”

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聞爲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

“《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吾不遷矣!”

這裡是說,鄭國的子產負責徵稅。

被徵稅的自然是極爲不滿,於是到處都在說誹謗他的壞話。

誹謗說他父親死在修路上,自己還跟蛇蠍那麼惡毒。

讓他當了官兒,這國家是要完蛋了。

子寬聽到了這些傳聞,就告知了子產。

意思是讓他不要再管這些收稅的事情了,以免出現更惡毒的誹謗。

對此,子產的迴應是“何害?!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怕甚?!爲了國家社稷的利益,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哈哈哈哈……玉螭虎所斥何錯耶?!無錯也!!”

周醇突然仰天長嘯:“老夫枉讀聖賢,於國於民可有絲毫‘苟利’?!”

那些個鴻儒們還待再說,周醇卻緩緩的垂首面帶笑意。

“諸君,老夫錯了!這便請見陛下,親自請辭!”

這些個鴻儒們聞言大驚,好幾個人掙扎着要站起來。

“醇公不可!若是就此認輸,我等學派當如何自處?!如何自處啊!!”

然而周醇卻不管不顧,擡手讓門生弟子將他攙扶起來。

顫顫巍巍的向着門外走去,留下的只有這弘文註釋院中不斷呼喊着他名字的鴻儒們……

而這一日,隨着《帝國時報》的傳播整個大明的仕林,從南到北全數轟然炸開了!

士子們讀着《帝國時報》上錢福錢與謙的描述,一時間麪皮漲紅!

“國賊!!佞儒!!安敢欺我大明麒麟兒耶?!”

要知道這大明上下真正讀書世家出身的,可沒有多少個。

儘管很多跟學派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他們頂多就是去聽講。

那些大儒的弟子門生,豈是那麼好當的?!

所以,大多數的讀書人說到底也就比泥腿子高級些許。

如今這些個鴻儒們竟然要行愚民之策,這尼瑪意思是若勞資的兒子、孫子讀不上書可不就完犢子了?!

而更多的窮秀才們,則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層。

若是行愚民之策,那麼好容易玉螭虎幫他們爭取到的庠序教諭部社學的身份……

豈不是要被砍了麼?!

臥槽尼瑪的狗批玩意兒,爾等犬儒這是要斷某生路、毀某前途啊!

這誰能忍?!他們要對付張小公爺,豈非是要收拾某家前程麼?!

而收到了這個消息的各家貨殖會的商賈們,那更是心驚膽戰啊!

我敲裡嗎!勞資們這商賈的身份,好容易得到了一點兒重視。

該死的犬佞儒們,竟然要愚民?!我等商賈,那可是四民之末啊!

他們連泥腿子都打算收拾,我等豈非會落的更慘的地步?!

不行,必須剛他們!

一時間整個大明上下風起雲涌,無數的底層士子、貧瘠出身的舉子們紅了眼珠子。

嗷嗷叫着開始衝到各地衙門,嘶吼着要給國朝上書!

我堂堂大明風雲麒麟兒、國朝玉螭虎,爲大明徵戰天下、爲士子張目促學!

文韜武略無一不善,居然被那些個欲行愚民之策、篡改聖人之言的犬儒欺辱了?!

還被逼的當衆燒了儒家袍冠,迫得往邊關避禍!!

這尼瑪叔叔可忍,嬸嬸都不能忍啊!!

“天誅國賊!爲國討逆!犬儒當道,國不將國!!”

嗷嗷叫着的士子們中,可有不少自詡是“玉螭虎門下走狗”之人。

這些人比其他人可更爲激進,他們直接血書遞交學政請願。

還有甚至要來京城,親自去砸了那弘文註釋院的。

然而,他們哪怕是現在到也趕不上了……

“砸!!”

應天府的文武舉子們本來互相瞧不上的,但這一次他們出奇的團結一致!

我敲裡嗎!鬧咱們應天府大名士玉螭虎?!

這羣老狗那是特麼不想活了罷?!

一羣文武舉子們在看得了《帝國時報》後,出奇一致的直接奔襲到了弘文註釋院。

那些在弘文註釋院裡悽悽慘慘慼戚的鴻儒們,還沒來得及想辦法就被劈頭蓋臉的打了一頓。

“鄯善狗賊!且吃爺爺一拳!”

可憐的鄯善剛剛吐過血,這還沒來得及回血呢!

眼見一虯髯壯漢嗷嗷叫着,劈頭蓋臉的便是一拳砸來!

“咣噹~”一聲,鄯善被一拳砸的眼角崩裂!

那腥血“嘩啦~”一下就飛濺出來了,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一羣羣的文武舉子、士子們,嗷嗷叫着便撲了進來。

“周醇匹夫!周醇匹夫何在?!!”

周醇走了,那些個鴻儒們很想這麼說。

然而對方根本就不聽他們廢話,直接上來按着就打。

“某認得你!你便是賴寶賴志寬!且吃某一拳!”

那些個鴻儒的門生弟子們,早見狀不對嚇的四下逃散去了。

留下了這些個大儒們被噼裡啪啦的一頓亂揍,一羣老傢伙哪裡有什麼好腿腳?!

連跑都跑不贏,直接被按地上一頓摩擦。

好在這些個文武舉子士子們,也是講禮法的。

揍他們一頓,沒砸地方也沒燒屋。

逼問出來周醇往皇宮去了,這些文武士子們啐了他們一口便各自散去。

“周醇匹夫躲到陛下那邊兒去了,可還有國子監莊柏寒他們那些混帳子呢!”

不知誰喊出了這麼一句話,頓時這些個文武舉子們眼珠子又紅了。

“那國子監盡是藏污納垢之地!看看都是些什麼人!上回毀謗玉螭虎,這回還要助紂爲虐!”

人羣中有人高喊了一聲:“走!我等且去砸了那國子監!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砸了國子監!!”

嗷嗷叫着的文武舉子們開始向着城內洶涌而去,沿途上有更多憤怒的士子斷的加入。

莊柏寒他們這些人原本昨夜收了銀子後,正美滋滋的尋思當如何鼓譟其他人相幫。

昨夜那頓酒,一直喝到月上柳梢。

對方話裡話外只要助力平息此事,那麼鄯善先生的好處必然不少。

說着當時還掏出了三百兩銀子來,莊柏寒則是對此嗤之以鼻。

當我國子監的貢生,是叫花子來打發呢?!

討價還價一番,拿了六百兩這才勉強答應。

召集了一羣同窗詩社中的會首,各自給他們分派下去四百餘兩。

大家更是在翠鳴樓裡,摟着頭牌唱和到了夜半這才堪堪散去。

早上剛剛讓各家詩社的會首們召集了人手,還沒出國子監的大門就被人打上門來了。

剛纔還說要爲名教張目的莊柏寒,聽得那大門“轟隆~”一下被砸開差點兒當場尿褲子。

“啊~!莫非是那玉螭虎殺來了麼?!”

這話一說,莊柏寒兩腿哆嗦便是要轉頭就跑。

好在這個時候又有人說了:“不是那玉螭虎啊!沒見他的婢女們在呢!”

哦~!不是玉螭虎啊!

莊柏寒頓時信心恢復,昂首挺胸振臂高呼:“諸學兄同窗!我國子監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且隨我去,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誰敢欺我國子監!!”

一羣國子監的貢生們聽得這話,不由得昂首挺胸!

我等乃各地遴選出的貢生啊,受國朝祿米供養的!

朝堂文武,除了那玉螭虎誰敢打上門來?!

“柏寒兄!我等誓死追隨!!”

這句話音剛落,眼見一大羣身着儒衫、短打的漢子們轟然殺入了國子監。

眼前當頭一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圓虯髯皆張!好一副兇相!

一下子就將這些個剛纔還雄心勃勃的國子監貢生們,生生給嚇住了!

“誰是莊柏寒?!”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目指走在最前面的莊柏寒……

“犬蠹!爺爺今日便打死你個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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