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萬貴妃已經被驚醒了,她睜開眼,一眼瞧見了小佑極,便開口道:“小心啊,可別摔着了!來,到母妃娘娘這邊來!”
小佑極便一趟子跑到了她的跟前。
“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驚擾到娘娘睡覺,奴才該死!”跟上來的太監慌忙跪下。
“請安!請安!”八哥還在學舌,惹得萬貴妃笑了。她揮手讓兩個太監起來,兩個太監便和才趕上的乳母一道,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呀,鳥鳥說話啦!”小佑極跑到冬青樹下,指着金絲鳥籠問萬貴妃:“母妃娘娘,這是什麼鳥鳥啊?”
“這鳥兒呀叫八哥,很會學人說話的。要不你說一句給聽聽,看它能不能跟你學上?”萬貴妃慈愛地說。
“嗯——”小佑極認真地想了想說:“娘娘——”
“娘娘——”果然八哥聽話地跟着說了,小佑極高興得跳了起來。高興了一會,他又目不轉睛地打量着籠子裡的八哥,不解地問:“它會飛嗎?”
“會飛啊!”萬貴妃回答。
“可是,它爲什麼不飛呢?”小佑極好奇地問。
“因爲它被關進了籠子裡,不能飛了啊!”萬貴妃解釋到。
“可是,人家爲什麼要把它關進籠子裡呢?”他又問。
萬貴妃笑道:“這孩子,問題真多。因爲它乖,人家喜歡,所以才把它抓來關進籠子裡啊。”
小佑極似懂非懂地盯了鳥兒一陣,半響才說:“真可憐!就像我一樣!”
“什麼?”萬貴妃大吃一驚:“皇兒你怎麼這樣說呢?你過來——”
小佑極來到了她的身邊,蹬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望着她。萬貴妃拉着他的小手問:“你是太子,你爲什麼要說自己可憐?”
小佑極見萬貴妃問他,便天真地回答到:“我母親說,我是太子,是可憐的小鳥兒,是被人搶走,關起來的小鳥兒。”
“誰說的?”萬貴妃臉色都變了。一旁的人都嚇得臉的綠了,乳母趕緊上前來,拉着小佑極說:“太子殿下,這話可不是亂說的啊!”
“一邊去,不許多嘴!”萬貴妃惱怒地瞪了乳母一眼,乳母嚇得趕緊退到一邊,一聲兒不敢吭了。
“給母妃娘娘說,哪個是你的母親?”萬貴妃努力剋制只自己的情緒,並努力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來問小佑極。
小佑極一臉無辜,睜大着眼睛,斷斷續續地對萬貴妃說到:“柏妃娘娘纔是我的母親——母親說,母妃娘娘你死了兒子,便把我搶過來了,做你的兒子——像鳥兒一樣關了起來,不讓我回家,不許我和母親在一起——”
萬貴妃一聽此言,胸中一股怒氣直衝上腦門——頭一暈,雙眼一黑,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娘娘——”彩蝶大叫着衝上來,將萬貴妃扶住。
“貴妃娘娘——”旁人都驚慌失措地涌上來,拉的啦,攙的攙,一邊派人去通知皇上和太醫。
原來這萬貴妃雖然像疼愛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小佑極,但想到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繼承人,所以對他的要求和管教就比較嚴格一些。小佑極便從心裡多她有些心生畏懼。
那柏妃就不同了,她是小佑極的親生母親,她每天都惦記着昭德宮裡的小皇子,所以一有空她就往昭德宮跑,見到小佑極自然是流露出無限的母愛。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統統都給他帶了過來,也許是母子天性相通吧,這小佑極見着她來就滿心歡喜。
也許是出於做母親的天性吧,柏妃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有意在兒子面前傾訴,反正就將自己的兒子是如何被萬貴妃奪走,自己有事如何思念自己的兒子等話,在吳旁人的時候,對小佑極說了。誰知說者無意,聽着有心,小佑極又是個極聰明的孩子,在似懂非懂之間,漸漸地在他的心裡便形成了這樣的意識:萬貴妃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是柏妃!萬貴妃搶了我來做兒子,不許我回家跟母親住在一起!
這纔有了剛纔的童言無忌之言。
萬貴妃禁不住小太子的言語,又氣倒了,太醫的診斷還是肝不好,肝氣鬱結。朱見深只得下令讓太醫精心醫治,不得有誤。一面又百般安慰萬貴妃:“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的話,童言無忌罷了,你何必要放在心上呢?”
“我怎麼能不放在心上?已故的錢太后就是一個例子。生前不受人待見,死了連核棺材位都擺佈端正!哎——只怕臣妾百年之後也會落得個如此下場吧!可見,別人生的孩子,怎麼疼怎麼愛,都是與自己隔着心的啊!”說着,掉下淚來。
朱見深見萬貴妃掉淚,自己心裡也覺得淒涼和無奈,又心疼她的身體,便對她說:“貞兒你也別煩心了,橫豎你還有我。我發誓,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沒人敢欺負你;你若走了,我自然將你以皇后的等級來與你辦後事;如若我走在你之前,我也會爲你安排好一切——”
“呸!”還沒等他說完,萬貴妃便連忙打斷了他的話,說到:“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幹什麼呢?我比你老,自然是我比你先走了,好不好?我就走在你前面好不好?我可不想走在你後面!再說,先皇不是在臨終前也爲錢太后留過一道遺囑嗎?先皇駕崩後,錢太后還不是——有用嗎?一個正兒八經的皇后尚且如此,何況我不過只是個妃子罷了——”
朱見深一時無語了。他心裡明白是自己的老母太過分了,以至於讓萬貴妃產生了後怕的念頭,這怨不得萬貴妃要這麼想。他的心裡也開始替萬貴妃的身體和未來擔憂了……他緊緊地握住萬貴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脣邊,親吻着,滿眼的憂傷。
“貞兒,我一直記得小時候你爲我唱得那首歌,一直記得——那時候,你每晚哄我睡覺,都會唱給我聽……貞兒——姑姑——讓我再叫你一聲姑姑好嗎?”朱見深憂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