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矛盾

更新時間:2013-8-20 15:29:36 本章字數:12338

一間漂亮的木屋前,中年男子頓住了飛掠的腳步,那一頭極富魅力的金髮在晨風中肆意飛揚,他抱着那個以古怪姿勢昏睡在樹丫上的少女,高聲道:“晞兒,快讓你娘出來幫忙。愛夾答列”

隨着他聲音響起,有個嬌俏輕靈的少女像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從木屋裡飛快跑了出來,那隨風揚起的五彩裙裾更爲她的嬌俏增添幾分鮮豔的活力。

“爹爹,怎麼了?”少女轉到門口,這纔看清男子臂灣裡還橫抱着一個英俊少年,當即驚喜道:“爹爹又撿了一個年輕男子回來?”

中年男子瞄了眼昏睡的少年,脣角揚起寵溺笑容,道:“晞兒,他不是男子,快讓你孃親到客房幫忙。”

“不是男子?”少女睜大眼睛,有些好奇地走上前來,盯着那雙目緊閉的少年看了看,噘起小嘴,不滿道:“爹爹騙人,他明明就是男子嘛!”

“她是個女扮男裝的男子,其實她跟你一樣是個姑娘。”中年男子指了指東方語微露的頸項,道:“你看,她都沒有喉結。”

“嗯,叫你孃親過來幫忙吧。”中年男子頓了頓,看着滿臉驚奇的少女,又催促道:“晞兒,快去吧,她中毒了。”

“呃,她中毒了!”少女吐吐舌頭,嬌嗔道:“爹爹你怎麼不早說。”

東方語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慢慢睜開眼睛時,只覺得渾身上下疼痛得厲害,就像曾被汽車從身上輾過一樣。

她皺着眉頭,撐開眼睛,一方紋飾很好看的帳頂正正涌入眼簾。

她努力想了想,想了半天,才記起自己似乎緊張地在絕壁上爲活命,忙碌了一夜,然後……然後她筋疲力盡躲閃不及的時候,險險掉下,卻好命的被掛在一棵崖壁伸出的樹丫上,再然後……她似乎莫名其妙昏了過去?

難道她摔下絕崖峭壁大難不死——有後福?遇到剛好路過的好心人救了她?

少女胡思亂想中,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很不對勁,除了她墜崖時的擦傷碰傷,她體內還有劇毒未清的跡像!

但是——劇毒?

她什麼時候中的毒?

正疑惑間,她忽地記起她下墜前在懸崖邊快手攥住那片白色衣物……。

東方語剛要起牀。門外,卻在這時走進一個婦人來,一眼便看見她掙扎要坐起的舉動,於是欣喜道:“姑娘,你醒了。你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宜下牀,你還是在牀上躺着吧。”

少女擡頭望去,見她不過三十如許,眉眼帶笑,很是平易近人的樣子。

“你是?”

那婦人放下手裡的藥碗,微笑道:“哦,姑娘可以叫我丁香姨。”

“丁香姨,你好。”少女乖巧地喚了聲,欲要站起來行禮,卻不料,她硬撐着要起來的瞬間,頭卻暈得厲害,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懷着歉意道:“,丁香姨,真是失禮了;我叫東方語,請問這是什麼地方?是你救了我嗎?”

“東方姑娘別客氣,你體內餘毒未清,身體虛弱着呢。”丁香姨連忙扶着東方語重新躺好。才又道:“這是我家,救你的是我夫君。”

這時,門外再度傳來腳步聲。

東方語扭頭望去,只見一名嬌俏輕靈如蝶的少女笑眯眯走了進來,挨着丁香姨道:“這裡是我家,咳,我家就在雁回峰的雲海下。這是我孃親,不過是我爹爹救了你。”

“姑娘,你好,真謝謝你們。”東方語愕了愕,看着自顧自話的少女半晌,淡淡道謝。

“你不用客氣,爹爹看到有人就習慣將人往家裡帶,你在這,我正好多個伴呢。”少女也不等東方語反應,又自顧道:“我剛纔聽到你跟我孃親說的話了,你叫東方語對吧?嗯,我叫陽晞,我下個月初一滿十五歲,你呢?”

東方語此刻,真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這少女是不是一直都習慣這樣,不管別人感受,自顧自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不給別人表達意願的機會?

不管心下多少有些不願的無奈。聞言,東方語也只得禮貌應道:“哦,陽小姐你好,我再過幾個月就滿十六歲了。”

“呵呵,那就是你比我略大了。以後我就叫你小語姐姐好了,你也別小姐長小姐短的叫我,聽着既生疏又彆扭,你可以像我爹孃一樣叫我晞兒。”

東方語吞了吞口水,睜着眼睛,有些怔怔的看着陽晞。

這少女也太以自我爲中心了吧!怎麼都不問問她的意見,就擅自決定要她當姐姐,還小語姐姐?

我去,她還沒滿十六,遠沒到那個人人見到都喊姐姐的份上吧?

東方語心下滿不是滋味,瞅了瞅那個自顧興高采烈的少女,址出一抹怏怏乾笑。

淡淡道:“晞兒,其實你可以直接叫我小語,我不介意的,真的!”

可惜陽晞隨父母隱居在深山裡,根本就聽不懂別人暗示明示的拒絕之意。

聽着東方語這麼一說,陽晞又飛快接口道:“小語姐姐,我喜歡這樣叫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多了個姐姐,就等於多了一個人疼愛我一樣,感覺好極了。”

東方語垂首,從陽晞母女倆看不見的角度,無奈地撇了撇嘴,你感覺好極了,可我感覺糟透了。

陽晞姑娘呀,你能不能別再這麼自說自話,多少也照顧一下別人的感受。

丁香姨看着神采飛揚的少女,寵溺道:“好了,晞兒,去通知你爹爹,就說東方姑娘她醒過來了,讓他到這給她看一看。”

陽晞歡快笑着,像只輕盈的蝴蝶轉身出去了。

東方語這纔有機會好好說道:“丁香姨,叔叔他懂醫術嗎?”

“略懂。”溫和的男聲自門外傳來,那一頭金髮的男子隨即信步走到東方語跟前,含笑道:“在下陽逸,姑娘恢復得倒快,僅一天就醒過來了。”

“多謝陽叔叔搭救。”東方語對上那頭魅力無限的金髮,明亮眼瞳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很快就隱了下去,面上並不見其他情緒表露,“陽叔叔,謝謝你。”

她略略頓了頓,試探着問道:“我想請問陽叔叔,你救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片白色的衣物,嗯,應該說那是被樹枝從衣襬上勾下的一小片衣物。”

“姑娘說的是這個嗎?”陽逸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隻裝只那片白色衣物的小匣子,遞到了東方語眼前。

東方語盯着那一小片用木匣裝着的衣物,眼神頓時變深了,“陽叔叔,我體內的劇毒跟這片東西上的是一樣的嗎?”

陽逸有些訝異地點了點頭:“姑娘也懂醫術?”

少女有些訕訕道:“嘿,讓陽叔叔見笑了。”她一時着急大意,令自己差點死在自己最擅長的專業上。實在太讓人汗顏了。

東方語說着,低頭看向小匣子,只見那片衣物,無論質地顏色還是那隻見大半的暗紅色木樼花紋,都與墨白平時穿的衣裳無異,這一確定,心中不由得緊緊揪了起來。

再看這片衣物邊緣,果然跟她之前懷疑的一樣,平整得就像是有人用剪刀從衣服上剪下來一樣,根本就不是臨時被尖利的枝丫給勾破的。

她眯起眼眸,眸底默默流淌着森寒暗芒。

陽晞見東方語望着匣子愣愣出神,有些好奇地上前一看,不由得驚訝道:“咦,這東西跟無名哥哥身上的衣襬很相似啊!”

東方語怔了怔,喃喃重複道:“無名哥哥?”

“好了,晞兒。”陽逸看了東方語一眼,含笑道:“東方姑娘該休息了,你別再打擾她。”

陽晞吐了吐舌頭,笑嘻嘻揮了揮手,道:“小語姐姐,那我明天再來看你。愛夾答列”

陽逸一家出去後,東方語喝了藥很快就睡了過去,她知道陽逸在藥裡放了些安眠的藥物,好讓她得到充分休息。只是睡過去前,她腦裡一直在想陽晞口中那個無名哥哥是什麼人?

第二天,丁香姨來了一會就出去了,而陽逸也是一樣,來了一會就走;東方語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詢問,關於那個“無名哥哥”的事。她倒是想起來自己出去看看,不過基於她身體虛弱的緣故,陽逸一再叮囑她要臥牀好好休息。她便也不太好逆拂陽逸好意。

直至下午,陽晞才姍姍來遲。

看到門口似蝴蝶般輕舞飛揚的一片色彩斑斕裙裾,躺在牀上的少女眼神驀地亮了起來。

“小語姐姐,我來看你了。”陽晞就像一隻紛飛的蝴蝶,走起路來給人的感覺都帶着輕盈迴旋,“這是我剛剛做好的點心,你來嚐嚐。”

東方語略垂眉眼,瞥過她手裡托盤有點焦黑的點心,勉強拿了一塊放入嘴裡。

又鹹又焦,實在令人難以下嚥。

東方語勉強了半天,才讓自己吞下那塊比毒藥還難吃的點心,隨後立即飛快道:“點心很好吃,不過這種點心是用糯米做的吧?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宜多吃,多謝晞兒了。”

陽晞想了想,垂下小臉,有些沮喪道:“好吧,孃親說你應該多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是我自己沒記住。”

“不過,小語姐姐你已經算好了,中了劇毒都能這麼快醒來,不像無名哥哥……”陽晞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他都昏睡一個多月了,還是老樣子,我天天下廚爲他做點心,可他一直都沒能吃上!”

東方語心頭莫名狂跳了一下,她默然深呼吸了一下,盯着那輕盈如蝶少女,忍不住有些緊張問道:“晞兒,聽起來你很關心這個無名哥哥,他是你親哥哥嗎?”

陽晞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一絲羞怯之色,放低了聲音道:“小語姐姐,他不是我親哥哥;其實無名哥哥跟你一樣,都是我爹爹從外面救回來的。”

陽晞眼神透出濃濃傷感,嘆了口氣道:“不過,他沒有你這麼幸運,都救回我家裡一個多月,還是一直昏迷不醒,據我爹爹說,他身上的外傷可以用藥物慢慢治好,可是他內傷很重,得靠他自己慢慢調息,因爲他一直沒醒過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就暫時叫他無名哥哥了。”

一個多月?

“他、他也是從上面的絕壁掉下來的?”東方語按捺住心下激動,“他現在在哪?可以帶我去看看他嗎?”

陽晞搖了搖頭,道:“哦,不是。我爹爹發現他時,他已經昏迷在外面的山林裡。”她說着,有些奇怪地看着激動得臉色微微脹紅的少女,挑起眉毛道:“小語姐姐,你怎麼了?”

不是!

東方語心下緊了緊,透澈眼神驀地變了變。

怔了一下,她才收斂了心神,深呼吸一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半晌,微笑道:“晞兒,我只是好奇,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他嗎?”

“哦,可是我爹爹說你現在很虛弱,不能隨便下地走動。”陽晞看着東方語,仍然對她的舉動感到費解,想了想,道:“我爹爹說,他是在外出途中遇到重傷的無名哥哥,離雁回峰遠着呢。對了,爹爹說,當時還有一隻很漂亮的雪貂守在無名哥哥身邊呢。”

雪貂?

東方語心下一緊,連聲音也激動得顫抖起來,她緊張又忐忑問:“晞兒,他被陽叔叔救回來的時候,是不是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對了,那衣裳的袖沿與衣襬處是不是繡着暗紅色的木樼花?”

這下輪到陽晞露出驚訝的表情,定定盯着東方語了,“小語姐姐,你怎麼知道的?我記得當時爹爹救無名哥哥回來時,他雖然渾身是血,但他身上的衣裳確實是雪白色的,那衣袖與衣襬處就像你說的一樣繡着暗紅色的木樼花;對了,那形狀就跟昨天我爹爹交給你的那片衣物上面繡的一樣。”

東方語心下漫過無法言喻的歡喜,閉了閉眼睛,才又道:“你無名哥哥他,是不是長得十分好看?”

陽晞聞言,騰一下從牀沿邊上彈跳出兩丈外,一臉驚詫地瞪着牀上容顏絕世的少女,聲音含着莫名驚慌,道:“小語姐姐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

東方語深深呼吸了幾下,清澈眼眸流漾出激動之色,她看着扎着兩條辮子輕靈如蝶的少女,微微笑道:“想知道爲什麼嗎?那你先帶我過去見見他吧。待我見過他之後,我會將事情原委都告訴你的。”

陽晞側頭狐疑地瞥着牀上少女,猶豫道:“可是,爹爹說,你現在最好臥牀休息,要是讓他知道我偷偷帶你出去,他會責罵我的。”

東方語眨了眨明亮眼眸,輕聲誘拐道:“那我們悄悄的去,就去看一眼,然後我們就回來,不讓你爹爹知道,好不好?就當我求你了,晞兒?”

陽晞迎上她明亮懇求的眼神,心下實在難以開口拒絕,只得點點頭,道:“那我們快去快回,千萬不要讓爹爹發現了。”

東方語連忙不停點頭,道:“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先等等。”陽晞輕手輕腳走到外面,貓着腰探出頭去看了看,確定陽逸沒回來,這纔回頭挽着東方語起來,低聲道:“小語姐姐,你能走嗎?”

即使渾身虛弱無力,東方語還是硬撐着從牀上起來,費勁地扯出一抹牽強笑意,道:“我還可以,不過得麻煩你了,晞兒,我們現在快走吧。”

她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她尋找墨白尋了那麼久,現在種種跡象都表明墨白就躺在這裡,她焉能不激動,她一定要儘快確定陽晞嘴裡的無名哥哥到底是不是墨白。

陽晞無奈她的催促,吃力地攙着她手臂,緩緩出了門口,轉向另外一邊的房間。

距離越來越近,東方語心跳便越來越厲害,這一刻,她既忐忑不安,又滿心期盼,一會希望裡面躺着的那個人就是墨白;一會又希望他不是墨白;因爲按陽晞的描述,裡面那個無名哥哥一直昏迷了一個多月,卻從來沒醒過,這得受多重的傷,或者永遠都沒機會再醒過來了……。

就在東方語矛盾忐忑中,陽晞輕輕推開了一扇門,低聲道:“小語姐姐,無名哥哥就在裡面,現在我們進去吧。”

東方語點了點頭,奮力加快腳步往裡面走去。

她們輕微的腳步聲沒有驚醒牀上閤眼沉睡的人,卻驚到蜷縮在牀下一隻雪白的小東西驟然睜開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陽晞扶着東方語走得很慢,她們離牀榻尚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忽地有一團白色的東西閃電般朝東方語撲了過來。

那團柔軟的小東西一把撲入她懷裡,還激動地發出“咯咯”聲。

東方語眼角瞥見那團閃電般撲來的東西,立時一驚一退,卻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那團飛撲而來的雪白柔軟的小東西,垂首定睛一看,正是最愛趴在墨白肩頭那隻愛寵雪貂。

“融雪……”少女垂下眼眸,眉睫瞬間有瑩瑩水珠晶透欲墜。

她哽咽着聲音,摸上雪貂的頭,道:“墨白他——”

陽晞看着這一幕,驚得張大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聲音,指着在東方語懷裡溫馴的雪貂,道:“小語姐姐,你……它……?”

這隻小東西,跟隨着無名哥哥在她家一個多月了,卻一直連碰都不讓她碰一下。

東方語拍了拍雪貂腦袋,示意它安靜下來,才微微笑道:“我和它早就認識,而且非常熟悉。這個小傢伙畏生又貪嘴,一向喜歡粘熟悉的人。”

她說着,也不等陽晞過來扶她了,自己扶着牆壁一步步往裡走去,只差那麼一段距離,她就可以見到那個,令她擔憂得無數個夜晚都輾轉難眠的妖魅男子了,不知道昏迷這麼久,他究竟變成什麼樣子了!

“晞兒,你又不聽話了!”

然而,就在只差那麼一小段距離裡,東方語轉個彎就可以看到牀榻上躺着那個人的時候,門外忽地響起陽逸急促隱含責怪的聲音。轉眼,他那頭魅力無限的金髮便飄揚在東方語眼簾裡,並且直接擋住了她前行的腳步。

他一入內,眼神含着一抹凌厲睨向東方語,沉了聲音道:“東方姑娘,你自己也是大夫,你該知道你的身體,現在絕對不宜走動!”她中的可是斷腸草的劇毒,餘毒未清,就下牀到處亂走,那豈不是令餘毒更難清除乾淨!

“陽叔叔,不關晞兒的事。”少女訕訕笑了笑,見前面的視線已完全被陽逸高大的身軀給阻斷,當即垂下眼眸,掩去心底失望,道:“是我央求她帶我過來這裡看看的。”

“我的身體勞你費心了,我這就回去躺着。陽叔叔,你千萬不要責怪晞兒。”東方語說着,深深凝望裡面她遺憾不得一見的男子,扶着牆壁勉強一步步往外走。

陽逸見狀,搖了搖頭,瞪了一眼那邊垂首吐舌頭,面露慚愧之色的少女,上前打橫抱起東方語,嚴肅道:“東方姑娘,還是我抱你回去吧,你多走一步,身體內的毒素就更難清除一分。”

東方語臉上紅了紅,雖說陽逸算得上她的長輩,但此刻,她心裡忽地嚴格遵守起男女有別的戒條來。

她幾乎立即連忙搖頭道:“不用了,陽叔叔,我自己可以的。”

“都這副模樣了,還犟什麼呢!”陽逸不顧她意願,上前抱着她就往回走。

陽晞朝裡面探頭看了看,隨即也快步跟在陽逸身後往外走。

或許是因爲陽逸對東方語的不聽話,擅自下牀走動十分生氣,居然在她的藥里加重了安眠藥的份量,讓她一睡就睡足了一天。

幸好,安睡了一天之後,東方語覺得自己身體確實好多了,也恢復了些力氣,她下牀看了看,發覺四下無人,便悄悄開了門,又想溜到另外那個房間去,她一定要親眼確定,陽逸救回來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墨白,她還得親自確定,墨白目前的情況好壞,否則,沒有安眠藥,她現在根本無法入睡。

然而,就在她躡手躡腳,像個小偷似的往外探頭探腦時。

身後,有道含着無奈的男聲淡淡響起,“東方姑娘,你又任性了,不就是一個受傷昏迷的年輕男子,你就那麼好奇嗎?”

少女紅了紅臉,聽這話,她覺得陽逸肯定誤會了什麼,當下慢慢扭過頭,看向來人,她的眼神凝定風中飄舞的金髮,有些訕訕地笑了笑,道:“陽叔叔,我不是任性,也不是好奇,而是……。”

她看着陽逸皺高的眉頭,淡淡道:“叔叔不要再在我的藥里加安眠藥了,好嗎?我只是懷疑叔叔之前救回來的人,可能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所以我……,陽叔叔,我可以不偷偷去看他,不過請叔叔將他的情況跟我說說,可以嗎?”

陽逸凝定少女明亮如星的眼眸,顯然一時間錯愕得回不過神來,半晌,才疑惑道:“東方姑娘認識無名?”

東方語自己慢慢走回房裡坐下,陽逸見狀,便也隨她回頭坐了下來。

“陽叔叔,在確定他的身份之前,我暫且也叫他無名吧。”東方語沉了沉眼眸裡的焦急,道:“聽說叔叔是一個多月前,在外出途中遇到重傷的無名,然後將他帶了回來醫治的,對吧?”

陽逸點了點頭,那滿頭極富魅力的金髮在他的動作中飄了一縷在胸前,悠悠晃起淡金的弧度,煞是迷亂人眼。

“晞兒說得沒錯,我記得當時天色已經昏暗了,由於光線不好,初時我並沒有注意到山林裡有人。”

陽逸揚眉笑了笑,眼神裡多一抹奇異之色,“說起來,還多虧了無名身邊那隻雪貂,當時若不是那隻可愛的小東西跑到我跟前,一直髮出悲鳴的嗚咽聲引起我注意,又一直頻頻扭頭示意我往山林裡走去,我根本就不會發現無名。”

他歇了一口氣,看着神情沉靜的少女,又道:“因爲我在雪貂引領下,去到山林裡無名所在的地方,發現他在昏迷前就已經利用周圍環境爲自己做好了僞裝。我想,當時一定還有什麼人在身後追殺他,不過因爲當時天色漸暗,又深入山腹,那些人不是迷了路就是追到別的地方去了。”

陽逸輕輕嘆了嘆,復又道:“我將他帶回家裡以後,發現他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了,外傷先不說,最厲害的是內傷,而且,我爲他診脈時還發現——”陽逸說到這,卻倏地住了口,顯然是想起了什麼。

少女聽得着急,見他停下,立時便追着問,“發現了什麼?陽叔叔,他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樣?”再壞也不至於昏迷一個多月都無法清醒呀,除非……?

東方語想到因傷重而可能永遠無法清醒過來的植物人,心下頓時冰涼冰涼的,似有無數股寒流侵襲而來。

陽逸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卻岔開了話題,道:“他的外傷,我已經用藥物慢慢幫他治好,可是他的內傷……問題可就複雜多了,除了藥物,主要還得依靠他自己調養內息,至於他爲什麼昏睡這麼久都醒不過來,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東方語是又急又慌,卻不得不耐着性子,問道:“那他現在有沒有性命之憂?”

“經過我一個多月的努力,總算讓他的傷勢漸漸趨於穩定,這一點,東方姑娘你可以放心。”

聞言,東方語懸在半空的心終於緩緩落了下來。

“好了,東方姑娘,關於無名的事我都告訴你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你若想看他,首先得讓自己先好起來。”

“陽叔叔……”少女眨着明亮眼眸,露出懇求的神色,“你就讓我過去看看他吧?只看一下就好。”

陽逸皺眉,沉默了半晌,有些無奈地看了眼神懇切的少女一眼,嘆息道:“東方姑娘,我是大夫,我首先得對你的健康負責。這樣吧,你再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若是你身體的餘毒已清除乾淨的話,我就讓你下牀過去看他。”

現在這種情況,讓她怎麼安心?在沒確定墨白的安危之前,她如何安心睡得着覺!

少女揚眉,苦笑了一下,懇求道:“陽叔叔,你還是在我的藥里加安眠藥吧。”

陽逸想了想,又安撫了她幾句,便轉身出去了。

雖然服了另加安眠藥的藥,但清晨陽光剛剛露出小臉,第一縷微弱的晨曦透過窗櫺安靜灑進屋裡,東方語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先爲自己把了脈,確定體內那斷腸草的毒素確實已經清除乾淨,這才眉開眼笑從牀上跳了下來。

屋內靜悄悄,估計其他人還在睡夢中,就她一個人最迫不及待醒過來。

這間木屋佈置得十分雅緻富有韻味,東方語走出去之後,穿過一個繁花似錦的院子,纔到墨白所在那間房,她輕輕推開房門,鎮定了一下呯呯亂跳的心,才緩緩走進去。

房內陳設簡樸而雅緻,她繞過花梨木製作的屏風,終於可以看到簾帳垂地的牀榻。

隔着簾帳,模糊可以看出被褥下安靜沉睡的是男子。

歡喜,激動,遲疑,受過無數日夜煎熬的心情終於在這一刻,揉合了多種難以言狀的情緒,少女眨着眼睛,咬了咬下脣,雙手無意識反覆搓着手背,一步步往帳幔垂地的牀榻走了過去。

她輕輕撩起簾帳,靜靜注視着背向外側臥的男子,心頭頓時涌上千頭萬緒。

少女緩緩伸出手,輕輕地顫顫地落在男子肩頭,緩緩將男子扳轉過來,欲要看清他的真實容貌。

指尖顫動莫名,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地激動起來。

指腹觸及肩頭,隔着衣服下是清晰的骨骼感受。

很瘦!

男子被她扳正過來了。

緊閉的眸,沉寒的眉,近乎透明的病態蒼白,薄薄的脣抿得相當緊合,容顏依舊妖魅如昔,只是臉頰深深地陷了下去,明顯比以前瘦多了。

少女的心,在這一瞬狠狠地抽痛起來。

墨白,真是墨白!多少次午夜夢迴,皆因他的失蹤而驚醒無眠!這一刻內心空落的蒼白,日夜憂心的焚燒焦急,終於被這張熟悉的容顏填滿了。

少女慢慢握着男子沒有知覺的手,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着眼角嘩嘩淌了下來,滴滴晶瑩落在男子乾瘦蒼白的手背上。

所有輾轉尋找他下落而不得的彷徨忐忑,全化在這兩行流不停的清淚裡。

良久,少女才漸漸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目光定定落在男子彷彿凝聚了無數心事的高貴眉宇間,她深深吸了口氣,捊起男子衣袖,緩緩伸出三指,便要搭上男子手腕那一片緩慢起伏跳躍的浮沉皓白,爲他把脈。

“東方姑娘,且慢!”

少女怔了一下,停了手裡動作,扭頭看着那滿頭極富魅力的金髮在空中舞動的男子,挑起眉梢,詫異道:“陽叔叔,爲什麼?”阻止她爲墨白把脈?

“東方姑娘。”陽逸快步走到牀沿前,看着絕世容顏還空留未乾淚痕的少女,極快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但——他曾在我爲他診治當中,清醒過片刻,他當時什麼也沒說,只要求我爲他的情況保密。”

什麼?

聞言,東方語驚愕地呆住了,半晌,她挑高眉梢,心下忍不住氣惱起來。墨白這傢伙難道還能未卜先知?連昏迷着都死死記住讓人爲他的身體情況保密!

東方語這一瞬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感受,憤怒中夾着不解,不解裡含着心疼。

墨白一直將自己的病情對她隱瞞,簡直到了諱莫如深的地步,所有人都可以知曉,唯獨她,無論何時何地,墨白總不會忘記讓別人替他保密。

他究竟有什麼苦衷,一定要將保密的功夫獨獨對她做到底?連一絲機會都不給她留下?一線空隙都不讓她鑽?

少女沉下眼瞼,扭頭長長嘆了口氣。

半晌,回首,眉宇回覆平靜冷清,她看着陽逸,淡淡道:“既然如此,我自不好強人所難,墨白他……是我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他的一切就有勞陽叔叔你多多費心了。”

少女閉了閉眼睛,替男子放下衣袖,正打算鬆開手,站起來。

卻在這一瞬,她要鬆開的手,忽地被人反握着,牢牢捉緊。

少女驚喜回頭,清亮目光含着無限激動,定定凝落在男子妖魅容顏上,只見男子一雙緊緊閉合的眼眸在這一刻,緩緩睜了開來。

“小語……!”

聲音低而沙,但已足夠讓近在咫尺的少女聽得清清楚楚。

“你醒了?”少女驚喜中錯愕得難以反應,半晌,笑意裡含着眼淚,瞪着那極度清瘦而蒼白的容顏,又惱又心疼道:“你這個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

墨白忍着痛楚,努力泛出一絲柔和笑容,道:“我知道你擔心,所以不敢再睡了,嗯,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你實在不該以這麼惡劣的態度對我!”

少女咬着牙,明亮眼眸閃動着兇惡的光芒,冷冷一哼,道:“哼,還敢嫌我態度惡劣,你知不知道,我現在也是病人呢!”

墨白自動忽略她前半句,直接緊張問:“你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還不是爲了找你,我……!”少女忽地住口,雙目滴溜溜一轉,撇了撇嘴,氣惱道:“總之,找到你,看見你還能睜開眼睛和我說話,之前的事就暫且算了。”

“陽叔叔,讓你見笑了。”少女往旁邊讓了幾步,望着一直含笑靜靜聽着他們拌嘴的陽逸,訕訕笑道:“請你給他看看。”

陽逸點了點頭,便上前爲墨白把脈。

一會,陽逸道:“公子,你內傷太重,只怕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才行。”

“陽叔叔,謝謝你救了我。”墨白眉宇淡淡,聲音仍舊有些低而沙,但卻讓人聽得他所要表達的足夠誠意。

陽逸笑着點了點頭,道:“公子吉人天相,自有天佑,我不過略盡綿帛之力而已。”

“無名哥哥,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墨白還在遲鈍的呆滯中,忽見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接着便見輕盈如蝴蝶的少女撲過來,一把狠狠地抱住了他。

妖魅男子努力動了動,想要掙脫少女熱情的熊抱,眼神無奈而帶着求助之色轉向嘴角噙着隱隱冷笑的東方語。

東方語佯裝沒有看見,噘着脣轉了頭去。

“晞兒,你小心碰到他身上的傷口。”陽逸眼角瞥見墨白求助的眼色,當即道:“晞兒,還不快鬆手。”他聲音含着幾分苛責的味道,聽得陽晞不禁愕了愕,半晌,才記得鬆開墨白。

“公子,小女她不懂事……”

“陽叔叔,你還是叫我墨白吧。”墨白飛快打斷表情摻着尷尬之色的陽逸,道:“令千金活潑可愛,直率討喜。”

聞言,那邊扭頭的絕世少女,眼神忽地深了下去。

陽晞頓時從驚愕中回神,興高采烈地搬了張凳子到牀沿前坐下,兩眼冒着忽閃忽閃的光芒,滿心歡喜道:“無名哥哥,你昏睡了一個多月了,終於看到你醒來了,我真的好高興啊!對了,我叫陽晞,你直接叫我晞兒就好。”

墨白悄悄瞄了瞄那邊渾身開始冒寒意的絕世少女,突然掩脣輕輕咳嗽起來。

“晞兒,墨白公子剛剛甦醒,仍應該多加休息,我們先出去吧。”陽逸看着少女,見她似乎不太情願,磨磳了半天都沒站起來,忍不住上前硬拉了她起來,又看了看東方語,道:“東方姑娘,麻煩你先照顧一下墨白公子。”

墨白脣畔噙出隱隱笑意,不過陽逸這稱呼——墨白公子?

他挑了挑眉,暫時沒心思去糾正他。

“咳咳,小語,我口渴得厲害,不斟杯水給我嗎?”他妖惑的眼眸流溢着可以融化頑石的溫柔,微光波動裡,凝定少女泛沉的臉,一動不動。

少女霍霍走到桌邊,腳步帶起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煞氣,她卻只走到桌邊,站定,卻沒有動手倒水,回首,露出森森白牙,眯起清澈透亮眼眸,冷冷笑道:“剛醒過來就那麼多話,乾脆渴死算了。”

“小語……”淺淺淡淡的語氣,溫和中夾着一絲哀怨,妖惑眼眸那流瀉如華的亮光依舊直直落在少女臉上,“你真希望我死嗎?”

死……!

這個詞出自他口中,少女霎時便覺得滿心不是滋味。

她忽地想起自己,自聽到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消息後,日夜擔憂焚心般煎熬着,從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生怕那個字會成真。

如今看見他活生生在這,她卻只爲他以客氣疏離的態度稱讚了陽晞幾句,而心涌怒氣,實在是太過小題大做了。

想到這,她心驀地便軟了下來,輕輕嘆了口氣,斟了杯水遞到他面前,道:“我只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想了想,她定定盯着他妖惑迷人的眼眸,仍舊不甘心問道:“墨白,你一定要這樣固執堅持着,不願意讓我爲你診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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