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罕道:“試探也在常理之中,我往常與他並不同心,此時他信不過我,纔是應當。”
他似乎對此毫不意外,彷彿早已知曉一般。
阮小幺想了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只得爲他備了明日的衣袍,回屋去了。
晚間,就寢時分,阮小幺一個勁兒地對着黃曆看,日子數了一遍又一遍。半晌,忽的被察罕拍了拍腦袋。
“發什麼傻?”他覺得好笑,不自覺揉了揉她的耳朵。
阮小幺的耳垂最爲敏感,平日便受不得這麼揉揉捏捏,片刻間便染上了一層薄紅。她轉過身,察罕已經半摟住了自己,低頭在她額上印了個吻。
良宵美景,瞬間讓她便動了念。
察罕的吻順着額頭流連了下來,熟悉而濃烈的氣息瞬間籠罩在了她周圍。阮小幺被他作弄得腿腳發軟,一面攀在他身上,被他半抱着去了榻邊,一面艱難道:“你輕點……”
察罕眼中盡是溫柔的慾念,把人壓在榻上,便伸手去解她的衣帶。
阮小幺好不容易撐開他的腦袋,微喘着道:“我……我月事好久未來了……”
察罕正還要親她的手,聞言怔了怔,木木問了句,“多久?”
“一個半月。”她說着,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小題大做。這副身子本來年紀也不大,月事時間不準也是正常,但是……
又一想,似乎拖了半個月也的確有些不正常。
“我不知道……”她揉着腦袋,糾結道。
察罕還沒反應過來那“一個半月”是怎麼回事,愣了好半晌,起初以爲她身子不爽利。這時才如夢初醒,醍醐灌頂一般,一雙眼亮得要發光。
“真的!?”他激動問道。
阮小幺被他看得有些臉熱。一拍他的臉,“什麼真的假的。以後不就知道了!現在……做不做?”
“做!”他腦袋一熱,又突兀來了一句,“我輕點……”
她噗嗤笑出聲,響亮地在他臉上啾了一口。
第二日一早,阮小幺還睡得朦朦朧朧時,察罕已醒了,也不叫丫鬟進來,自己穿整好了。一回頭,卻見阮小幺已睜了眼,還帶着惺忪的睡意,似乎在發呆。
“今日怕要鬧到昏時,你晚膳自用便可,無需等我。”他溫柔笑了笑,又將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塞進了被裡,道:“寬心。”
阮小幺發愣般盯了他一會,忽然道:“你沒什麼事瞞着我吧?”
察罕正繫着玉佩的動作頓了頓,“瞞你何事?”
“我要知道了。那還叫瞞?”她懶懶笑了笑,“你完完整整回來就行。”
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臉。
他眼中有無奈的寵溺。雙脣在她面上印了一下。
“去吧去吧……”阮小幺裹緊了身上的被子,裡頭熱氣似乎隨着他的離開而在不斷散失。
察罕走遠後,她叫了聲,“綠蘿,我醒了。”
洗漱穿戴完了,阮小幺這才緩緩出了門,徑直往察罕的書房而去。
老總管額魯訖正在院中躺椅上曬着太陽,一副安神閒適的模樣,乍見得她。先起了身,拜過後道:“夫人怎的來了書房?”
“我就隨便看看。察罕說他那裡有本《神異經》。”她說着,便要進去。
額魯訖卻道:“將軍書房裡可沒有什麼志怪奇文。都是些兵書,夫人怕是找不到的。若您要看,老僕叫人去買些來。”
“無妨,兵書也好。”她笑道:“這日子我都閒得發悶了,正看看兵書解困。”
書房向來是官宦權貴人家機要之地,莫說是正室通常不入,換成個妾室平妻之類的,在院子外就得被人攔下來。也是察罕依着阮小幺,否則,額魯訖早板着臉趕人了。
額魯訖乾瘦頎長的身板擋在了阮小幺與門之間,賠笑道:“夫人,您可別讓老僕爲難,家中一切物事都是您打理,這書房當真不是玩笑兒戲,亂得一些,都要出事的!”
阮小幺皮笑肉不笑道:“我會動他什麼?若他回來找不到什麼,只管來找我,你閉着眼睛不看便是了。”
額魯訖毫無辦法,攔也攔不住,只得眼睜睜看她進去了。
她進書房的次數屈指可數,且都是由察罕陪着來的。實則裡頭也沒什麼玩意兒,書架上滿滿的兵書,偶爾有些百家論著,有些連阮小幺都沒見過,大體是些頤養性情之書,甭說是志怪小說,連一絲一毫亂力怪神之說都沒有。
阮小幺卻不看那成排的書架,撥了簾子,徑直到了裡間,那書案上摞了整整齊齊幾碼章卷,多是些往來書信、文書之類。
額魯訖在外頭猶豫再三,終於狠心踏了進去,苦着臉道:“夫人,您就別看了!都是些您看不上眼的東西!那可也都是正經文書,並沒有什麼不三不四的玩意兒!老僕、老僕保證,將軍從沒想養個外室什麼的……”
“你不是說你們將軍不能納小麼?”阮小幺一邊翻一邊頭也不擡地問,“怎的還能養個外室?”
“那……”老頭兒咕噥着低了頭去,嘀咕道:“那不是還能有沒名分的麼……”
這回她擡起了頭,斜着眼瞅了他一回,道:“你們將軍若那日真養了個外室,你來報知我,我保證不把你趕出家門——還給你加月錢。”
額魯訖哭喪着臉,回道:“多謝夫人……”
阮小幺先把二皇子來的書信都扔到了一邊,又翻看了每一封往來的密信,有些上頭的泥章尚未破開,她也便扔到了一邊不去管。翻了半天,沒看到什麼,終於才注意到了旁邊的書架。
那書架都由黃檀木打造而成,沒有過多精緻的花雕,刀斧大開大合,頗有一中粗獷線條的美感,正像極了察罕這個人。
“哪天得讓人在臥房裡也擺上這麼一副……”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抽出書來翻了半晌。
終於在當中裡發現了一些紙張,不是放在某一本書中,而是每本里夾了一頁,拼拼湊湊,最後合成了幾封完整的書信。
落款只一個“十二”,一看就是化名,並找不到什麼有用的名稱信息。然而看那內容,竟都是察罕從未與她說起過的,怎樣布兵、怎樣撒網、怎樣收線、怎樣……最後助大皇子登上帝位。
她這才注意到最後處的印章,上頭篆字看得不太清楚,隱隱約約在何處見過。
她無暇多想,將書信塞回了原處,一切整理得有條不紊,回頭迎上額魯訖焦急而憂慮的目光,投去了一個警告的視線,出了來。
老總管慌不迭地自個兒拿了掃帚來清掃了一遍,又火燒屁股一樣落了書房的鎖,看着阮小幺遠走的背影,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然而阮小幺走到一半,又不急不慢回過身,道:“莫要與將軍說我來過這裡,否則……”
“夫人放心放心!打死老僕也不會說!”額魯訖立馬道。
阮小幺點點頭,滿意地走了。
她回房想了半天,承曦正拿了套芙蓉並蒂的繡樣來,套在了繡架上,見她有些怔忪,出言提醒道:“夫人,您之前要的芙蓉並蒂花樣兒已好了。”
阮小幺看了一眼,沒去理睬那東西,反而道:“承曦,若是有一個人騙了你很多事,你該怎麼辦?”
承曦奇怪看了她一眼,理所當然道:“若是那人騙了我,我自然不知道的,又何來怎麼辦呢?”
這小妮子是個北燕人,性子比綠蘿要粗咧的多,沒那許多步步小心,見她問了,便挑了個最直接的答了。
“那要是你知道了呢?”阮小幺不死心。
“這……”承曦沒多想,便道:“如果他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我也沒受其害,那騙了也就騙了吧。”
阮小幺不死心,又道:“他是爲了我好,但是騙得着實不輕,但是……”
但是了許久,也沒想出來下文,沉默了下去。
“奴婢懂得夫人的意思了。夫人是想說,他爲了您好,所以騙了您,但是您到底心裡不舒服?”承曦恍然。
阮小幺有些低落,沒說話。
小丫鬟自顧自說道:“既然本意是爲您好的,您大可不必氣惱,想必他騙您定然也有他的苦衷……”
說着說着覺得有些不對勁,看着阮小幺的臉色,突然就靈光一閃,知道了她說的是誰,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噤了聲,縮着腦袋不說話了。
阮小幺喃喃道:“他是爲了我好……”
爲她好,所以糟糕的事都獨自面對,有危險理所當然挺身而出,怕她擔心,所以什麼事都不告訴她。
但越是這樣,她卻越是惱火。夫妻本是一體,凡事自然要一同面對,而察罕卻因着這個“爲她好”,便將她撇到了一邊,若哪日他踏錯一步,落難之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承曦有些害怕,小聲叫道:“夫人、夫人?”
阮小幺猛然想起一些事,一剎那間驚跳了起來,奔出屋外,對着空空的主院大叫道:“出來!你們都出來!”
高大的林木枝椏間新吐了翠,遠望去蔥蔥榮榮,好不可愛,其間如風動搖曳,轉而閃出了一個身影,接着又不知從何處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衣裳或灰或棕或黑,齊齊圍成了一圈,跪在她身前,共十多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