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肘腋之變

局勢崩壞成了這個樣子,大清國的風雨飄搖之勢已經明顯到連瞎子都能看出來的地步。大明的三路北伐大軍氣勢洶洶,一路勢如破竹平推橫掃,簡直勢不可擋。

到底怎樣才能擋住大旗軍?要是擋不住的話還能不能和議?

對此,絕大多數人都持悲觀態度,幾乎所有的旗人都在做着放棄京城回到關外躲避戰火的打算,京城附近已是一片惶惶難安的末世景象……

這世道,就算是神仙都不能挽回了。

自從多爾袞死了之後,局面就幾經劇變,雖然這大清國還擁有廣大的國土,其實早就崩了。作爲實力做雄厚的一支,豪格成了大清國的“反賊”,踞于山西的“老三關”一帶,和大同總兵姜驤遙相呼應,擺出的就是一副割據西北的架勢。

英親王阿濟格雖有幾萬人馬,但卻不敢輕易離開京畿,畢竟吳三桂的態度未明,還需心提防。

凜冽的風好像撒了潑,猛力的抽打着慈寧宮的窗櫺子,雖然隔着厚厚的氈簾,還是能聽到大風掠過低空的“嗚嗚”聲。

慈寧宮的地龍燒的正旺,暖烘烘的讓人悶了一腦門子的細汗,雖然很多王公大臣聚在這裡,卻全都一言不發,彷彿守陵的孝子賢孫一般把腦袋耷拉下來。

順治皇帝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卻又不知應該從何說起,完全是受到壓抑情緒的影響,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活像是一尊被人供奉的雕像。

太后沒有戴旗頭,只是很隨意的挽了個髮髻,就好像是在說起一件和她本人完全無關的事兒,漫不經心的說道:“局勢呢就是這麼個樣子,在座的諸位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還有什麼法子儘管拿出來,好與不好我也就一併聽了,總比一丁點的法子都沒有要強一些吧?”

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是被動的等着石破天驚的那一刻罷了。

“既然你們都不想說,那哀家就說道說道。”不緊不慢的飲了一口馬奶,太后說道:“前番上蒼降警,你們說這是皇上失德,才導致局面崩壞。哀家就聽了你們的,讓皇帝上了一份《罪己詔》。如今這《罪己詔》已經下了,又免了來年的賦稅,怎麼說也是體恤黎庶了吧?怎麼還是不管用?”

幾天前的那場日食,對輿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大家都是這是皇帝乾的不好,老天爺纔會降下警示。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已經親政事實還是一個擺設的順治皇帝馬上弄了一個《罪己詔》出來承認錯誤。與其說是向上蒼自請罪責,還不如說的爲了平息輿論。

所謂的《罪己詔》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除了表示自己一定會“勤政愛民”“以慰上蒼”之外,就是大興祭祀,唯一可以算得上的實際舉措的事情也就是老掉牙的那一套而已:重審訴獄清理冤案,大規模削減民間賦稅……

清理冤枉這種事,沒有半年八個月的時間,根本就見不到成效。至於說大清國還能不能支撐到那個時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於說削減賦稅……現在朝廷能夠統治的地盤兒已所剩無幾,行政命令根本就出不了京城,所謂的削減賦稅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

這些既不華麗又不實惠的舉措,肯定平息不了上天的震怒,局勢自然不會有任何好轉。

宗室親貴國家重臣,一個個全都做了悶嘴葫蘆,完全就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一時間,連太后都心灰意冷意興闌珊起來。

既然無力迴天,那就這樣吧,這大清國真是沒的救了。

再也懶得看親王貝勒們的頹廢之態,太后無可奈何的說道:“你們無話可說,哀家也乏了,都告退吧,明兒個也不必再來了……”

看着太后要轉身離去,本朝的狀元公何洪森很是急切的大喊了一句:“太后,留步……”

以何洪森的身份和地位,本無資格來到這裡和衆多的勳貴在一起商議國事,但是他卻是被衆人推舉出來的“和議使者”,也就勉爲其難的參與了。

太后回過頭來,看着這位狀元公,無可奈何的苦笑着:“和議的事兒,你們自行商量着辦理吧,哀家是真的乏了,想好好的歇一歇……”

這位狀元公,竟然還真的有幾分憂心國事爲國籌謀的架勢,一打馬蹄袖跪拜下去,用很大的生意說道:“局勢憂擾至此,只有太后才能住持大局,可不敢歇着啊……”

太后停下了腳步:“何狀元,那你說還有什麼法子?”

何洪森依舊保持着跪拜的姿勢,但卻昂着頭,臉上已浮現出一抹病態的潮紅:“和議之事,本不可爲,就眼下這個局勢,就算朝廷這的想和,那李吳山也是決計不允的。所謂和議依舊是緩兵之計,只希望能拖延些時日,遲滯李吳山的進逼速度。給朝廷以喘息之機而已……”

連這個被大家推舉出來的“和議使者”都堅定的認爲和議肯定是談不成的,所謂的“合議”最大的作用就是緩一緩李吳山的進兵速度,爲朝廷爭取一點點時間。

但這有用嗎?

“有用,趁着這個機會,朝廷可以將保定府並天津衛的軍隊調過來,全力固守京城……”

把京畿附近的兵力全都收回來,放棄層層設防被動抵抗的戰略,僅僅只是固守京城這一個支撐點。

“胡說八道。”

“一派胡言!”

根本就不等何洪森把話說完,旁邊那些個王公大臣就已經紛紛指摘起來:“要照你這麼說,這仗再也不必打下去,不如把大清國拱手讓給李吳山好了。”

直接放棄各地,其實也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總比把有限的一點兵力象撒胡椒麪一樣散落各處要好的多,至少還能形成一個像樣的支撐點。

但是,這棄城失地的責任是一定要有人來承擔的。

他一個的狀元,而且還是個漢人,肯定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到時候就由大家來背這個黑鍋了。

雖然衆人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他的這個辦法值得一試,但卻沒有人願意承擔這個責任,所以纔對他大加呵斥。

作爲年紀最大的宗室,禮親王代善並沒有直接呵斥何洪森,而是很不高興的說道:“保定府和天津那邊的兵一旦撤回來,就等於是把那些地方讓給了李吳山……”

“就算不讓,能守得住?”

這句話把禮親王代善噎了個半死:因爲他說的很對,不論是不是撤兵,那些地方都註定是守不住的,還不如主動撤回來保存有限的兵力,並且可以穩固京城的局勢。

雖然他說的很有道理,但代善卻不能贊同。若是他對何洪森表示出一丁點的支持,事後這棄城失土的黑鍋就一定要他禮親王來背了——反正一個的狀元根本就揹負不起這麼大的責任,你禮親王不背誰背?

代善素來奸猾,當然不會主動扛起這份責任來,所以他表示出了極大的反對:“真是書生之見,就算是把周遭的兵都撤回來,就一定能守得住?坐困孤城是所有的局面,你不會不知道吧?”

把所有的兵力全都集中在一個點上,集中在京城,等於是主動放棄了外圍的防禦。真到了那個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形這還用說嗎?

大旗軍一定會四面合圍,把北京城圍成鐵桶一般。

困守孤城,從來就沒有真正能守住的,最後一定是城破人亡,這不僅僅只是經驗之談,而是最基本的常識。

對於這一點,連何洪森都很老實的表示了認同:“困守京城肯定是守不住的,但若是把京城與薊州、遵化連成一線。以京城爲橋頭堡,以薊州、遵化爲連線,後踞雄關之險要,尚有可爲。若是直接退回到關外,就真的滿盤皆輸萬劫不復了!”

還有英親王阿濟格的幾萬人馬,吳三桂雖然三心二意,有阿濟格彈壓着應該還不至於有太過於出格的舉動。匯合了吳三桂之後,這京城還能嘗試着守一守。若是僥倖能守住那當然最好。真要是到了守不住的時候,就直接退回關外,是很多宗室權貴最後的退路,反正這江山社稷也是僥倖得來的,既然守不住那就退回到關外老家去好了。

走一步看一步,這就是基本戰略!

在這樣的大局面前,雖然何洪森極力反對,但他一個的漢人狀元根本就是人微言輕,起不了什麼作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爲這個極其糟糕的戰略做一些有限的修補,僅此而已。

說什麼也不能直接退回去,山海關就是最後的底線,絕對不可突破,若是直接退到更北的地方,就徹底完蛋了。

何洪森是這個觀點讓代善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他已想起來了,自己的兒子薩哈林也是這樣的想法:堅決不能退。寧可現在直接投降,也不能退,因爲後退的結果就很的是萬劫不復了。

現在投降,無非就是大清國滅亡,重新回到甲申年之前的情形。若是直接退回去,李吳山一定會窮追不捨,到時候滅亡的就不僅僅只是大清國了,那是要滅族亡種的啊!

雖然何洪森的觀點和薩哈林有些差距,但最核心的東西卻是相同的:指望退到關外就平安無事,純粹就是癡人說夢,而且一定會引發更加惡劣的嚴重後果。

但是,何洪森的這個觀點卻不爲人所接受。

“佈防薊州、遵化,虧你說的出口,那就不如直接守京城了。這是要在葬送我大清國,太后切切不可輕信吶……”

“若是守住了,就是你的功勞,若是守不住,反正死的是我八旗子弟,到時候你大可以拍拍屁股投降了李吳山,你這漢人存的是什麼心思真當我們不知道?”

“你這奴才,不過是我們大清國的一條狗罷了,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鋪天蓋地的指責已經演變成了謾罵,一衆的王公大臣親王貝勒本就瞧不起這個只會耍筆桿子的狗屁狀元,這個時候就好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對象一般,不僅直接說他是“狗”,還擼胳膊挽袖子的動起手來。

衆人紛紛上前,拳打腳踢,當着太后的面兒動起粗來。

就好像不打他幾下就無法彰顯自己的身份似的,十來個人圍着何洪森一通亂奏,轉眼之間就把他打的口鼻冒血滿臉淤青。

愈到末世之時,就愈有荒誕之事發生,衆人齊心合力當着皇上和太后的面毆打當朝狀元,這一幕就這麼活生生的出現了。

“啪”的一片脆響聲中,太后已把桌子上的杯盞碗碟統統掃落在地,摔的粉粉碎碎,一時間湯水四濺碎瓷狼藉。在旁邊看熱鬧的內宦、宮女紛紛跪下,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太后已經氣的說不出話來了,戟指衆人哆嗦了好半天,似乎想要大發雷霆,卻又早就沒了那個心氣兒,憋了好幾個呼吸的時間才頹然說道:“好,好的很,好一羣國家棟梁,當堂毆打朝廷命官,你們的眼裡還有沒有皇上?有沒有我這個太后?這大清國就是被你們禍害成這個樣子的,還要鬧到什麼時候?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李吳山殺進京城?是不是一定要等到人家的刀子架在你們脖子上的時候,才肯團結起來?要真是這個樣子,這大清國就活該亡了!”

“你們好好的想一想,若是這大清國真的亡了,你們能有什麼好處?史書如鐵,那個亡國之臣有好下場了?”

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衆人紛紛罷手,裝模作樣的口稱“奴才該死”的請罪。

說着說着,太后的聲音竟然嗚咽起來:“以前太宗文皇帝還在的時候,咱們大清國上下一心,雖然局面不好,終究能一步步打熬出來。怎麼到了我們孃兒倆的時候,就成了這個樣子……”

紛擾的局勢,內部的爭鬥,已經快把這個女人給逼瘋了。

“局勢成了這個樣子,還是不能同仇敵愾齊心協力,光憑我一個女人,還能把天翻過來不成,好好想一想吧!哀家也懶得再說什麼,反正這大清國的江山也不是隻屬於我們母子,還有你們這些個親貴宗室,都人人有份,你們不出力我能有是法子?都告退了吧,以後不必再來了……”

局勢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壞到哪裡去?現在的太后真是心灰意冷,不做他想了。

但局勢的發展永遠都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就是衆人以爲“再也不會壞到哪裡去”的時候,一個更壞的消息傳過來了:

左夢庚舉旗反叛,率領他的左部人馬反了。

就在剛纔,左夢庚和他手下的李國英、金聲桓等人突然發難,幾萬大軍突襲英親王阿濟格部。阿濟格寡不敵衆,正率領四千多人馬且戰且退!

聽到這個消息,太后當即就呆住了,過了好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卻沒有做出任何應對的舉措,而是象是在發泄一般的尖叫起來:“反了,都反了吧,都反了纔好……”

這個消息彷彿落入深潭的千鈞巨石,讓那些個勳貴重臣慌亂起來,慈寧宮中頓時一片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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