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李淳風帶着幾個人已經趕到了紅袖添香門口。
倏地鬆了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離他太近了,冥魅挪了挪身子,開口道,“多謝。”
“抓緊了,我送你回去。”沒有任何多餘的話,男人此刻只想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夾了下馬肚子,感受到身後人正緊緊貼着自己,崔鈺的脣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大抵稱得上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了吧。
月上柳梢頭,長安城內已是燈火通明。柔和的夜風拂過女子的髮梢,帶着淡淡的皁角香氣,竟比那些夏日繁花更沁人心脾。若不是急着將她送回去,崔鈺只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臨江樓外,男人一條腿偏過馬頭跳了下去,轉身將手伸向冥魅,就像方纔將她拉上馬時一樣。
這過程有始有終,是完整又美好的記憶。
面前人披頭散髮的樣子落在眼裡,一想到這一路不知多少人見了她這嬌俏的模樣,崔鈺不禁皺了皺眉。剛纔事出緊急沒工夫考慮這些細枝末節,若是早知道,他就該給她備個帷帽纔是。
猝不及防的,男人伸手將她凌亂的髮絲攏了攏,待他解下手腕上的五彩繩幫她綁上,冥魅臉上的紅雲已經燒了耳根。
好在夜色朦朧,對方應該看不清。
“你這手繩編的倒是不錯。”任由他爲自己梳着頭,冥魅小聲嘀咕着,那繩子雖繞在他手腕上,纏住得卻像是自己的心。
“府中的嬤嬤編的,避病除鬼,圖個吉利。”聽出了她語氣裡的醋意,崔鈺又勾勾脣角。
除鬼?除什麼鬼?怕她去找他麼?
怎麼矯情怎麼琢磨,心裡更不高興。
“那個,我和尉遲寶琳的八字真的不合麼?”她不好受,大家都別好受。管他心裡有沒有自己,反正他若是安了攀龍附鳳的心思,聽她這麼說肯定不舒坦。
“子午相沖,七煞。”
“那就是水火不容了?”
“好了,綁好了。”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崔鈺將她轉過來看了看,一臉得意。“你今日不是也看見了麼,跟他待在一起沒好事。”
冥魅睨了他一下,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忽然一愣,“這是什麼?”
她的簪冠丟在了紅袖添香,崔鈺手裡只有一根繩子......看了下他的腰間,原本掛在左側的那塊佩玉不見了蹤跡,冥魅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髮髻正中間嵌着的,是崔鈺的玉珏。那原本一對兒的龍鳳佩,一塊兒被她帶回了泰山府,而另一塊則留在人間。
“你.....”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就那麼瞠着眼兒看他。
“原是一對兒,那塊丟了,這塊形單影隻也沒什麼意思。你這髮髻也不能光靠一條繩子繫着。”
他的話乍一聽是讓人挑不出毛病,可冥魅怎麼都覺得是歪理。
那是定情信物,就算只剩一塊也意義非凡,怎麼能說送人就送人,還隨隨便便簪在髮髻上。
再說,她人都回來了,若是有什麼不得體的地方,自然有丫鬟伺候齊整了,總不至於讓她殿前失儀。
可即便憋了這許多話,她卻一句也沒說出來。
既然給了她,那她就收着,反正它們本來就是一對兒。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孟姜正好走出來,小丫頭一看見冥魅馬上就撲了過去,“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都要嚇死了呢。”
“別怕,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少卿呢?肖大人呢?他們怎麼樣?”
“尉遲寶琳沒事,”他被甩出去之後那蛇妖就來追她了,一直到崔鈺來了都沒再返回去,想來應該無恙。頓了頓,冥魅繼續道,“至於肖遠,我就不知道了……”
險些被掏去了心,男人恐怕凶多吉少。
孟姜聞言有些難過,可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她抓着冥魅的手問,“那咱們去紅袖添香的事......”
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麼大,孟姜心裡有些擔憂。
“無妨,我們不過就是路過那,聽見少卿和肖大人求救,才趕回來叫人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冥魅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她轉而對崔鈺道,“是不是,侍郎大人?”
男人拱手,也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微臣是在半路上遇到公主的,至於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
孟姜看看他,又看看冥魅,不住地點了點頭。
一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臨江樓之上,崔鈺才收回視線。
遠遠見李淳風帶着人回來了,本不想理他,可那人卻喊住了他,“崔侍郎,崔侍郎留步。”
停住了腳步,崔鈺拱手道,“李大人。”禮節上是做足了,面上卻依舊冷冰冰。
李淳風也不惱,屏退了旁邊的幾個侍從,緩緩說到,“崔大人將公主帶走後,那蛇妖勃然大怒,差點把整個伎館都拆了。”
“所以呢?”仍是一臉平淡,崔鈺心裡冷笑,難道還要他賠不成?“反正那蛇妖再厲害也難不住李大人,降妖除魔不是大人的強項麼?”
饒是他語帶譏諷,李淳風卻笑得更得意了,“不敢當不敢當,我哪有侍郎厲害。”
挑眉看着他,男人此刻的臉色十分難看,黑眸裡壓着怒意,似是隨時都會爆發。
像是沒有注意到崔鈺的樣子,李淳風繼續說着,“這妖物有些道行,吃了不知多少人心,若不是今日它誤食了一點點雄黃,我怕都不是它的對手呢。”攤開手掌露出一枚青黑色的蛇膽,“你看,這東西是那妖物的精元所在,若是吃了,定能延年益壽的。”
崔鈺對他說的這些沒有興趣,轉身要走,卻聽見被後人幽幽嘆了一句,“可惜呀,可惜,再厲害,也不及先夫人萬分之一。”
當年他只憑那道留在長孫家的封印就能判斷出,崔鈺的夫人絕非等閒之輩。
只是沒想到,這混蛋居然還未等他趕過去就將人殺了。想他李淳風這一世不圖功名利祿,就只醉心於玄學,唯一一次有機會與高手過招,卻讓崔鈺給毀了。
兩人爲了這件事慪了十年氣,誰看誰都不順眼,故而總是想方設法地噁心對方。
聞言,崔鈺站定,方纔還緊握着的拳頭忽然鬆開了,男人轉身笑了一下,附耳在李淳風耳邊說了一個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