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飯的時候,蓋盞頂着李初九給他重新設計的髮型忐忑不安的到了飯廳。李初九在髮型原本的樣子上還給蓋盞抹了好多頭油,讓蓋盞中間那一溜僅存的頭髮來了個高聳入雲。
要單純論這髮型來說,確實是時髦的很,可從我們這些看着蓋盞成長起來的人來看,蓋盞此番的新造型倒真的有幾分……駭俗。
駭俗這事吧,還得看個人欣賞水平,就李初九看來蓋盞自從擁有了這個髮型,整個人的氣質就從鄉巴佬進化到了摩登新型人類。可站在李老爺王管家他們那邊來說,對於這個髮型只能用“不知所謂”這四個字,好好的年輕人爲什麼非得在自己的頭髮上折騰呢?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就蓋盞來說,他尤爲厭惡自己這頭會引來兩極分議的髮型,但李初九非要說這好看。無奈下,蓋盞看在他冒死將自己的老財從永慶鎮帶回來的份上,姑且先留着這髮型在自己頭上禍害幾天。
自蓋盞換了新發型的第二天,蓋盞和李初九就從老管家手裡接過了兩張前往南京的火車票。前往南京的頭一晚,蓋盞指着自己桌子上的買的一堆糕點禮盒對小萬道:“小萬,你說買的這些你娘會喜歡麼?”
原本以爲小萬看到那一桌的禮物會很高興,沒想到小萬坐在桌子邊看着那一桌的禮物是一臉悽苦一言不發。蓋盞看着小萬的樣子頓時明白了幾分,沒有什麼禮物比的上自家兒子的迴歸,可惜小萬娘是再也見不到小萬活着回去了。
蓋盞想出聲安慰小萬幾句,卻見小萬忽然將頭擡了起來抹了一把眼睛道:“大哥!謝謝你送我回家!”蓋盞朝他笑起來,詳細的詢問了小萬家的確切地址,接着同小萬商議了一番回家見到小萬孃的說辭,等所有細節皆商討完之後。
老鬼和小鬼正好從李初九的房間竄門回來,一進門就看見蓋盞滿桌花花綠綠的禮物。小鬼尖叫一聲就要朝那些禮物撲過去,幸得被老鬼一把抓住嘴裡急聲道:“小祖宗!那些東西可是碰不得!”
第二天一大早,蓋盞和李初九提着兩個行李袋預備出門,老鬼、小鬼同小萬悲切的告別了一番,爲了阻止這種離別的悲慼,蓋盞將老鬼和小鬼封在了紙符內放進了木盒裡。臨出門前,蓋盞還不顧李初九阻撓在自己頭上扣上了一頂帽子,李初九對此甚是不滿:“這麼時髦的頭髮你竟然還要戴帽子?真是暴殄天物!”
李府的汽車一路將他們送到了火車站。因爲年關將近,火車站也是人來人往擁擠不堪,車子開到火車站附近就不得不停了下來,蓋盞一手拎着一個大袋子和李初九在人羣中艱難的穿梭,李初九一邊拽着手上的行李袋,一邊轉頭對着不遠處在還在人羣裡硬擠的蓋盞大聲喊道:“嘿!小師父,快點!咱就要誤點了!”蓋盞不滿的嘀咕:都怪老鬼非抱着小萬嚎啕痛哭,甚是耽誤了許久的時間。
等兩人坐上火車搖搖晃晃到了南京時,已經快接近傍晚的光景了。蓋盞自打出了火車站就將頭轉的像撥浪鼓一般,一邊走一邊滿臉興奮的對李初九道:“南京這地方也不比上海差呀!”李初九忙着在一邊四處尋找人力車,轉頭看見蓋盞紅光滿面,不畏這寒風齜牙咧嘴活脫脫一個鄉巴佬進城的樣子,李初九很是艱難的憋了想大笑的臉。
小萬家就在南京城內,人力車伕腳程又快穿過幾條人來人往的街道就到了目的地。冗是路途不遠,二人趕到小萬家的時候天色也已然發黑,兩邊的住戶大多亮起了燈。
蓋盞和李初九下了車,順着一條擁擠的小巷子走了進去,一直走到一家門口有株掉了葉子的枇杷樹前才止住了腳步。蓋盞擡頭望着這棟不大的兩層小樓,見樓房的牆體有些破舊是個缺乏修葺的樣子,從樓裡的幾扇窗戶裡透出一絲燈光。
蓋盞和李初九停住了腳步,望着小萬家門口那扇棕色的大門上貼着一張退了顏色的福字,兩邊的對聯寫得家和團圓。蓋盞將手裡的幾樣東西塞到了李初九手上,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符,輕輕一撕,小萬銀白的影子就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顯露出來。
“小萬,這是你家嗎?”蓋盞望着小萬微微發慌的影子問道。小萬輕輕點點頭,將兩隻手絞在一塊心頭忐忑。李初九又將蓋盞塞過來的東西又塞了回去,大方道:“既然找對了地方咱就進去吧!”說完李初九上前一步敲響了門。
敲了好久,才聽的門內傳出一聲不確定的聲音:“誰呀?是啓元回來了麼?是啓元嗎?”蓋盞和李初九面面相覷,倒是小萬下嘴皮抖得飛快,一雙眼睛噙滿了淚花。很快他們就聽的一串焦急的腳步聲衝到了門口,噼裡啪啦一聲響,門開了。
小萬的娘在眼眉上有幾分小萬的影子,氣質端莊賢淑,身上穿着一件單薄的淺藍色棉褂,梳着整齊的髮髻,起初還滿臉興奮的臉在看見門口的蓋盞和李初九之後變得清淡了下來,語氣溫婉的問道:“兩位?找誰?”
李初九上前一步滿臉堆笑:“阿姨你好!我們是萬啓元的同事,此番受他所託到您家拜訪!”蓋盞不知如何開口只得站在李初九身邊一個勁的朝小萬的孃親傻笑。而小萬就這般浮在空中呆呆的望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孃親發愣,一動也不動。
小萬娘一聽渾身像觸電一般激動的發抖,忙將門拉開,對着他們激動的喊道:“快!快!快些進來!”
蓋盞和李初九將手上的禮物全都放到了小萬家的客廳桌子上,蓋盞四處轉頭看了看,小萬家雖談不上富裕但絕對不差,家裡的東西擺放的井井有條,乾淨整潔不說,還自有一股書香世家的風範。
自進門之後,李初九就熱情洋溢的同小萬孃親攀談起來,先是將昨晚編的一套說辭講於小萬娘聽,說小萬現在忙着工作無法分身,只得派他們在年前到此處同他孃親拜個年。
小萬娘一聽瞬間紅了眼睛,也不去看桌上的禮物倒是一個勁的詢問小萬的近況。李初九忙笑着說一切都好,又說望小萬娘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云云。小萬娘和李初九在一邊說的熱烈,蓋盞就看着小萬輕悄悄的飛到了自家孃親的身邊,做了個乖巧的樣子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的娘看,一邊看一邊無聲的哭。此情此景看在蓋盞眼中倒讓他想起自己那個叫穀子的鬼朋友,一時感慨良多。
小萬娘又招呼了蓋盞和李初九一頓晚飯,小萬孃的手藝不錯,蓋盞和李初九埋頭苦吃,不時擡起頭編造幾句小萬的近況。李初九這學歷高,編造謊言的本事也頂不錯,將小萬的近況塑造的體面又光榮。
小萬娘一臉欣慰甚是滿意,臨了又可憐巴巴的拜託蓋盞和李初九將她新做的一套棉衣褲和幾雙棉鞋帶給小萬。而小萬就這般靜靜的站在自己孃親身邊,帶着微笑細細聽着他娘說話,亦或是將孃親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印在心上。
蓋盞和李初九也不含糊一口就答應下來,飯後又陪着小萬娘說了幾句閒話,終是提着這一大袋棉衣棉鞋告辭走了,臨走前蓋盞將自己懷裡的幾百塊錢掏出來悄悄塞到了茶杯下面。
夜晚的溫度着實不低,李初九一邊豎着衣領一邊對蓋盞道:“你說這些棉衣怎麼拿給小萬?”蓋盞轉頭看了一眼小樓裡露出的點點星光淡淡道:“燒給小萬,他能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