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韻若這幾天病的一塌糊塗,又像是患了傷風又像是得了心病,甚至還被懷疑精神上出了問題,最後醫生一致診斷只說她是驚嚇過度引起的神思憂慮需要靜養。
章韻若知道自己沒得什麼病,只不過是那天晚上從樓梯上摔下去不久後她就醒過來了,聽到了許多章延苓跟章秀齡的對話而已。神思憂慮?的確是挺憂慮的,章韻若忽然覺得這家不像家,以前疼愛自己的爹也不像爹,破破爛爛錯敗不堪。她覺得疲累乏力的很,躺在牀上病懨懨的只想睡覺,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因爲章韻若這病,姜老媽一天要往章韻若房間跑好幾趟,又是煎藥又是送飯,在章韻若清醒的時候還要和她說些體己的話,幫她開解開解。章韻若睡醒的時候在姜老媽的幫襯下吃幾口藥又喝幾口粥,卻不愛同姜老媽說話,隨便說上幾句便覺體力不濟總是昏昏沉沉的要睡覺。
姜老媽看着章韻若精神越來越差很是憂心,自打那日章韻若發過一會癲之後,不知怎得金姨太也病倒了,就連姜老媽也覺得自己這幾日精神不濟很是疲累。她長嘆口氣總覺得秀齡小姐死後的第一天晚上好像發生過點什麼事,但又着實想不起來,哎,想不起來就罷了,畢竟上了年紀。姜老媽端着餐盤看了一眼牀上臉色寡白正閉着眼睛休息的章韻若,起身出了門準備下樓去處理章秀齡出殯的一些雜事。
章韻若閉着眼睛昏昏然然的睡了一會,夢裡雜亂無章又是秀齡又是皇甫束昀,混亂的讓她又累又怕。半夢半醒之間覺得有人坐在她牀邊,章韻若恍惚的睜開眼睛就見皇甫束昀正坐在牀邊垂眼看她。章韻若覺得整個大腦瞬間清醒了,姜媽也是的怎麼連束昀哥來了也不告知她一聲,她現在這個蓬頭垢面的樣子很不適合出現在皇甫束昀眼前。
章韻若慌了神極力掙扎着要坐起身梳梳頭髮什麼的,不想皇甫束昀按住了她的肩膀要她好好休息,說得知她病了就來看看,還說自己最近有些雜事需要出一趟遠門,等回來之後再來看她。
得知皇甫束昀要出遠門章韻若就覺得十分不捨,她伸手握住皇甫束昀的手輕聲道:“束昀哥你要多久纔回來?”皇甫束昀笑了,笑得十分得意十分自信:“你安心養病,我很快就會回來。”說完拍了拍章韻若的手就離開了。
看着皇甫束昀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房門外,章韻若很想追出去,但身子乏力的很,眼皮也重的出奇,沒一會章韻若又昏睡過去了,等她再次清醒的時候自己也不清楚皇甫束昀是不是真的來跟她告別過。
又這般昏昏沉沉睡了一日,第二天的清晨章秀齡就要出殯了,章延苓在這件事上並未大肆張揚,也未讓任何外人蔘加,只有他章延苓這一家三口出了席。做爲章秀齡名譽上的妹妹,章韻若就算再怎麼神思乏力也是要出席葬禮的。章韻若病了這幾日足足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太健康的身子再這麼一瘦越發像只病怏怏的小秧雞了。金姨太這幾日也病了,臉上終於不再濃墨重彩,和章韻若一樣穿的素臉色也素。章延苓這幾日也像被他們傳染了一樣,也瘦了一圈,臉頰陷進去一半總有幾分沒睡醒的頹廢感。
章秀齡出殯這日,晴了許久的天終於是陰了下來,氣溫也不似前幾日那般暖和,就連刮過來的風都帶着一點刺骨。章家人在章秀齡的靈樞前點了香鞠了躬,象徵性的哭了一會之後便讓送葬的隊伍出發了。章韻若和金姨太因爲有病在身便沒有隨着送葬的隊伍前行,原本管家要代章延苓去的,被章延苓拒絕了,說是要送秀齡最後一程,然後在金姨太的一番白眼中跟着隊伍到了墓園,親眼看着章韻若的棺材葬在了大夫人佩卿的墓邊。
章延苓望着自己跟前的兩座墓心裡還是感傷了一把,畢竟還是自己的兩個親人,眼下……哎,千言萬語在心裡化作一句長長的感嘆,帶着衆人返回了章公館。
章公館的送葬隊伍越走越遠,蓋盞站在那座墓園邊上一排大樹蔭下對一旁的章秀齡道:“怎麼樣?還要不要再看一眼?”
章秀齡揪着自己的一縷頭髮頗有怨言:“他們都不記得我愛穿黃色衣裳,怎麼非給我換了身藍色的?藍色是章韻若喜歡我又不喜歡,還有啊,他們在棺材裡給我墊的那幾牀被褥都不是我原來蓋的,另外你看他們給我放在我棺材裡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那隻鐲子成色還沒章韻若手腕上的那隻好呢,哼,真正毒死我的兇手都沒抓到,就把我下葬了,真是死不瞑目呀!還有還有……”章秀齡說着說着自己也沒了興趣,苦笑一聲轉頭看着蓋盞:“你說我都做鬼了怎麼還計較這些?”
蓋盞笑了笑:“沒關係,你覺得還差什麼我燒給你就是了。”章秀齡看着蓋盞愣了愣神接着搖了搖頭。章秀齡在自己的墳頭上徘徊了許久,最後還是和蓋盞離開了,因爲章秀齡做鬼的時間過於的短暫,不能久見陽光,蓋盞便在這大陰天撐了一把傘不顧路上行人的眼光陪着章秀齡滿大街晃盪。
章秀齡點了好幾個地方要蓋盞陪她去走走,蓋盞毫無怨言陪着章秀齡去了很多地方。這大陰天又沒太陽又沒雨,蓋盞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特立獨行的走在街上着實吸引了大衆的眼光。
章秀齡躲在傘下對蓋盞笑道:“小師父別人對你指指點點你有沒有一點不好意思?”蓋盞不以爲意:“反正他們又不認識我,管他呢。”章秀齡笑得更歡實了,對蓋盞道:“那小師父你再陪我去個地方吧,我可想去哪逛逛了,我看中一雙特別好看的鞋子,你能不能買下來燒給我?”
章秀齡看着蓋盞的臉色有幾分陰晴不定,立刻帶了撒嬌的語氣接着道:“這是我最後一個臨終願望了!”說完對着蓋盞眨巴了眼睛,語氣裡幾近哀求,蓋盞長嘆口氣點了點頭。
繞了幾條街,蓋盞才知道章秀齡想去的地方竟然是越洋百貨。章秀齡自進了越洋百貨之後就像到了天堂一般,仗着自己虛無縹緲的身子在越洋百貨裡是盡情的漂游。蓋盞收起傘,正要追着章秀齡的身影而去忽聽的一聲熟悉的喊叫:“蓋大哥!”蓋盞轉頭一看便見小安穿着一身店服正站在越洋百貨的櫃檯前。
就這麼一段時間小安迅速熟悉並且適應了倉庫的庫管員的工作,因爲表現實在良好被李老爺調到了櫃檯工作,連同他一起調離的還有白曼芳。小安一見蓋盞就激動不已以爲蓋盞是專程來看他的,蓋盞對着小安笑道:“我隨便進來轉轉,你快去好好工作,小心耽誤了生意。”小安滿臉是笑歡騰的點着頭走開了,一邊走一邊依依不捨的朝蓋盞這邊看。
蓋盞朝小安揮了揮手擡眼便在人羣裡搜尋章秀齡的身影,今天的越洋百貨客人似乎是格外的多,幾乎每個櫃檯前都站滿了客人。蓋盞看見章秀齡那個銀色的鬼影浮在一排鞋架上方正要朝他走過去,白曼芳卻快步走到了蓋盞跟前熱切道:“蓋大哥,你今天怎麼來了?”
蓋盞笑笑道:“路過順便進來看看……”話還沒說完,就見章秀齡在白曼芳的頭頂對着他瘋狂的招手嘴裡嘰哇叫着:“小師父!快!那雙鞋只有最後一雙啦!快幫我搶下來!哇!快!”
蓋盞看着章秀齡失控的神情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偷雞摸狗的事嚇到衆人,慌忙朝章秀齡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白曼芳道:“我去那邊看看。”白曼芳帶着點疑惑看着蓋盞朝女鞋櫃臺走了過去。
章秀齡指着一雙黑色的高跟皮鞋對蓋盞道:“蓋大哥!就是這雙了!我的尺碼只剩最後一雙你得快些幫我買了,因爲我看邊上那個嬌滴滴的小姐怕是也想買這雙。”蓋盞嚥了咽口水,伸手去拿櫃檯上的那雙鞋,這時白曼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蓋盞身邊奇怪道:“蓋大哥這是要買鞋送給誰?”
蓋盞被白曼芳這突然的一句問給嚇到了,訕訕道:“送給一個朋友。”白曼芳一愣忽然輕笑起來,對蓋盞道:“蓋大哥,你那朋友穿多大,我給你拿。”蓋盞搖搖頭心裡頗有幾分尷尬:“不用不用,拿這雙就好。”白曼芳又是一笑將蓋盞指着的那雙鞋包了起來,遞給了蓋盞對他道:“蓋大哥好眼光,這雙鞋好多小姐都買了。”
蓋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裡埋怨章秀齡什麼地方不選非要在這地方買鞋,這店裡都是些熟人,讓人看見他一個大男人來買女鞋不知他們在心裡會做怎樣的聯想呢。章秀齡哪裡管這些在他頭頂高興的手舞足蹈。
一付賬的時候蓋盞算是傻了眼,這什麼鞋子?賣的如此之貴,三十個大洋!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打劫嘛!蓋盞捏着那張單據一時有些發懵,覺得自己一家未來幾個月只怕都要喝西北風去了。蓋盞拿着那張單據發呆,章秀齡就在他頭頂催促,小安湊到蓋盞身後看着他手裡的單據發出一聲驚呼:“哇!蓋大哥你買這麼貴的一雙女鞋作甚?”
蓋盞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不知什麼時候李初九從越洋百貨的樓上走了下來,一眼看到了收銀臺前的蓋盞也奇怪的問道:“誰?誰買女鞋?我去,小師父你一個道士買雙女鞋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