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鄉大半夜被人從被窩裡喚起來的時候有很大一股起牀氣,隨着連生教的壯大,他的脾氣也日漸飽滿起來,以往溫和順從的脾氣早就一去不復返,他現在動不動就要打要殺,因爲他覺得對付手下的這羣烏合之衆只能以暴制暴。
他憋着滿肚子的氣坐在書房聽着手下的一個教徒彙報,他一邊聽一邊想要是這件事不那麼重要他即刻就爆了這小子的頭。可聽完之後,世鄉忽然一個冷戰從他的起牀氣中驚醒,他皺着臉問道:“你說派去火車站堵陳環生的人在火車上撞鬼了?”
前來找世鄉彙報工作的是連生教一個分院的主事院長,那院長長得一副虎背熊腰的樣子滿身腱子肉,臉上肥肉縱橫此刻低着頭對世鄉道:“是呀,前來複命的幾十個教徒都說了,他們剛剛還在陳環生那節車廂裡痛打陳環生,可不知從哪裡竄出個小白臉跟他們對着幹,那小白臉是一把好手一個人就挑了他們一羣。後來雙方打着打着,火車裡忽然就停電了。再後來,”
那主事院長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又咽了咽口水,把心一橫接着道:“那些回來覆命的小子說他們在黑燈瞎火的火車裡真真切切的看見了幾百張陰森森的鬼臉,那些鬼朝着他們就撲過來,嚇得他們當時就雙腿發軟,
世鄉一聽當即就冷哼一聲,這些不中用的臭小子一定是沒有查到陳連生所以刻意編了這樣一個無稽之談來找他覆命,當他是三歲孩童?簡直就是罪大惡極。
世鄉鼻孔一張兩股氣流就從裡面飛濺而出,他正要發狠,卻又聽的那主事的院長道:“我聽那幾個圍攻陳環生的人說,那些鬼啊怪的估計是陳環生身邊那個小白臉做的。”
世鄉聽到這裡將心頭竄起來的火氣又按了按,耐着性子問道:“那陳環生現在人在哪?”主事的院長撩起眼皮看了世鄉一眼,低聲道:“我們的教徒是在小站上攔的火車,他們從火車上逃下去之後,火車就開走了,此刻陳環生應該已經到了天津。”
世鄉站起身來冷聲道:“走,去陳環生家。”那虎背熊腰的主事院長不合時宜的又問了句:“現在?”世鄉一時有些咬牙他惡狠狠地轉頭盯了那滿身腱子肉的主事院長一眼,當即就將那院長嚇出一身冷汗,他火速轉身從世鄉的書房退了出去。
蓋盞攙扶着陳環生從火車站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對陳環生道:“陳先生你家在哪?怎麼走?”陳環生縮着鼻子捏着自己被踩壞的金絲邊眼鏡迷糊了一會道:“你等我去打個電話讓家裡人來接接咱們。”
那些同蓋盞一節車廂的乘客也在天津下了車,幾個乘客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看着蓋盞陪着陳環生站在火車站的站務亭裡打電話。就着火車大廳裡的燈光,幾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忽然交頭接耳起來,他們情緒激動興奮非常道:“你剛剛看見了嘛?那小哥才幾招就摔翻了連生教的那幾個打手!”
“嘿!可不是嘛,我都沒看見他出手那些人就翻了!”
“那小哥也不知是哪裡的高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和連生教作對,真是猛人吶!”
“要不是最後火車上忽然停電了,那些連生教的人撤了出去,只怕還有一場更精彩的武鬥哩!”
……
周圍旅客七嘴八舌的一番議論蓋盞沒聽見,他看着一邊的陳環生在打電話,心裡卻在想連生教的事,剛剛在火車上他聽陳環生講了連生教的事,聽得他是腦袋發暈,陳環生口中那個無惡不作的世鄉當真會是他的那個溫和順從的師兄?
蓋盞有些不信,想着怕是因爲兩人名字相似,但陳環生接着又說那世鄉是宋勉成從常州帶來的,據說那世鄉早年就是什麼道觀裡的道士,因爲會些抓鬼畫符的本事才被宋勉成看中帶在身邊。
陳環生這番描述讓蓋盞又不得不確認了自己這師兄的身份,難不成那世鄉真是自己的師兄?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兩人縮在火車站的值班室等了許久,陳環生家的小汽車纔到火車站。蓋盞因爲見慣了李府、顧軍長、姚大帥家的豪華汽車,這一下猛地看見了陳環生家的小汽車腦子裡忽然生出“寒酸”兩個字來,蓋盞心道:怪不得等了那麼久,這麼一輛老爺車能開出來也實屬不易了。
二人上了車又是好一番顛簸,顛着顛着又把蓋盞給顛睡着了,等蓋盞再次驚醒的時候已經到了陳環生家的前門。蓋盞揉揉眼睛朝外一看不免又將那腦子裡蹦出的“寒酸”兩個字想了一遍。
雖說蓋盞也是苦孩子出身,可這過去的一年裡這眼界是不可同日而語,尤其他站在陳環生家的門口看着那棟兩層稍顯破舊的小樓,還有樓前雜亂的院子以及這小樓前兩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再對比租借其他豪華的建築,他忽然理解了陳環生獨身一人前往上海的原因。
陳環生看着一旁的蓋盞忽然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來,他抹着頭上幾根告急的頭髮絲訕訕道:“這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小師父快進去歇歇吧。”蓋盞扭頭看着陳環生心道:我自己以前住的房子只怕連你家的院子都不如我怎會嘲笑你呢,剛剛想出“寒酸”那詞也確實是折煞自己了。思及此處蓋盞朝陳環生笑了笑隨他進了大門。
陳環生的意思是要帶着蓋盞到家裡歇一歇,明個一早再去後院看看。蓋盞卻是搖了搖頭,他從包裡掏出好幾個錦囊塞到陳環生手裡道:“陳先生你將這些錦囊分給家裡的人,大家就坐在屋內不要出來,我去後院看看。切忌,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
陳環生對於蓋盞這番言論忽然有幾分頭皮發麻,他捧着蓋盞塞來的錦囊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蓋盞拍拍他的肩膀道:“快進屋去吧,不要出來就好。”陳環生乾巴巴的開了口道:“那我先帶你去後院。”蓋盞一把攔住又道:“不必了,我找得到後院。”那後院陰氣森森是陳環生家最醒目的地方了。
看着蓋盞離去的身影陳環生只覺得後背發涼,他轉頭看看自家黑漆漆的院子撩起腳步就朝屋內直衝,因爲沒了眼鏡光線又暗,陳環生在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摔了好大一個跟頭。
蓋盞大步朝陳環生家的後院走去,這六月份的天氣熱的灼人但在這陳環生家的後院氣溫卻頗有幾分寒意,陳環生家的院子裡沒有像上海那幾家大戶一樣安裝電燈,僅有的光源只是頭頂上的一輪明月。
但這樣的光線對於蓋盞來說足夠了,他閉着眼睛在陳環生家的院子裡用力一聞,忽然苦笑起來:“抓鬼抓了這麼久,頭一次看見還有人將鬼引到別人家院子裡搞破壞的。”
蓋盞搖了搖頭,大步走到陳環生家的水井邊,看的出這水井前些日子被強行用大石板封起來,但此刻這厚重的大石板裂成兩塊碎在水井兩邊,很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井裡竄出來拱翻了石板一樣。
蓋盞跨過地上散碎的石板附身到水井邊上,雙手撐在井邊伸頭朝裡面一看,只見黑黝黝的水井裡倒影着頭上的一輪亮晃晃的月亮。這時靜逸的水面忽然起了變化,倒影在水面上的明月忽然起了波瀾,水面上的漣漪一層又一層的盪開,在這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之下,水面開始冒泡泡,咕嘟咕嘟冒出的水泡從水面上炸開,而後等多的水泡又從水底下冒出來,很像是有什麼東西即將從井裡冒出來。
蓋盞沉着臉緊緊盯着這井下的動靜,他將頭又往井裡湊了一點,在這一串水泡之後,這井裡的井水又飛速漲了起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撲面而來。蓋盞冷笑一聲,從那不斷浮漲的井水中看見了水面上浮起的一縷像水草一樣的頭髮。
因爲水井裡的水漲的很快,眼看就要溢出井邊,蓋盞便將手伸到冰冷的井水中一把拽住了那縷不斷浮動的水草,只聽得一聲悽慘的喊叫,蓋盞用力往上一提拉,拽出個血淋淋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