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九最近很煩惱,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生。以前道觀只有他跟小師父的時候,他能吃個全飽,自從小師父養個小鬼之後,他便只能吃個半飽,那小鬼可惡至極總愛跟他搶吃的,自己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自然不會跟這些半大孩子的餓小鬼頭計較,倒是這個小鬼頭仗着自己是鬼常使些陰損的招數來捉弄他。
比方吃的滿臉口水湯汁就往他身上蹭,簡直不要臉。再不然就是趁他睡着的時候,非要冰涼着身子鑽到自己被窩裡來,冷他個透心涼,簡直沒教養。可小師父偏偏拿他當個寶,甚至連他們上街採買過冬的衣物伙食的時候都要帶着他,那小鬼要什麼就買什麼,李初九都要懷疑那小鬼是蓋盞的私生子了。
昨天趁着有個好日頭,他跟小師父都燒了幾桶熱水,痛痛快快洗了個澡。當然小師父身上有傷,還是李初九給伺候的。李初九看着蓋盞全身上下那種小小的傷口,以及肩膀上的一排清晰的齒印,還有胸口五個抓印,頗感奇怪的問道:“小師父,你這些傷是怎麼弄出來的?”蓋盞賣力的擦着腿道:“我怕說出來你害怕。”李初九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你倒是說說看,會不會把我嚇到。”於是蓋盞在澡桶裡跟李初九大致描述了宋家別墅地底的事。
以其說李初九被嚇到了倒不如說他是被震驚了,李初九趴着澡盆邊上隔着一層溫熱的水汽認真的對蓋盞說道:“小師父,如果我沒有經歷這些事,打死我也不會相信這些事的,我以前學過的知識交給我的卻是另一個世界,一個科學的世界。”蓋盞極少聽李初九說起以前的事,轉頭問道:“那你口中那個科學的世界是個什麼世界?”李初九指着頭頂的電燈道:“就是能造出電燈的那個世界。”蓋盞擡頭看看頂上的電燈又問道:“那你怎麼會從你那個科學的世界裡出來,到了我這個鬼怪世界?”
李初九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搖搖頭喃喃道:“我也不想的,都是他們逼我的。”蓋盞看李初九神情不對便知這李初九的來歷絕對不簡單,又問道:“誰逼你?”李初九眼睛一翻對着蓋盞道:“不過小師父我又想了想,似乎這個鬼怪的世界也挺好,最起碼善就是善,惡就是惡,不像我的那個世界,善和惡是交互起來的,讓人分不清楚,挺累的。”
蓋盞很少見李初九會這般說話,倒是怔住了。李初九也沒理會他,賣力的幫蓋盞搓了搓背,一邊搓背一邊對蓋盞道:“小師父,這冬天快到了,咱們總這麼燒水洗澡太麻煩了,等過幾天我給咱們建個澡堂子怎麼樣?”
冬天的腳步越發近了,很少能見到陽光燦爛的日子,大多是陰沉沉的冷天。蓋盞和李初九迎了幾天香客,由於這冷天的穿堂風過於厲害,李初九到鎮上去找了一家修繕屋頂和佛像的工匠,想在真正入冬之前將整個道觀完整修繕起來。於是三清聖觀在入冬的前十幾天加班加點的修繕了一番,就準備挑個好日子重新開觀。而蓋盞和李初九也備足了冬衣棉被,以及半個菜窖的食物儲備。
蓋盞獨自一人站在大殿之中,看着這翻修一新的殿頂,這光鮮亮麗威嚴無比的神像心中很是充實,年前的自己還是個愁吃愁穿的窮道士,沒想到眼下自己不僅吃穿不愁,還能重整道觀,這離自己心中的目標又進了一步。蓋盞這纔想的心花怒放,就聽的後院李初九傳來一陣慘叫,乒乒乓乓的直衝到了前殿。
李初九捂着一隻眼睛含了哭腔道:“小師父!你到底還管不管了?”蓋盞看着李初九這個樣子,便知道那小鬼怕是又欺負他了,望着李初九捂着的眼睛道:“怎麼啦?小鬼又用什麼東西偷襲你了?”
李初九將捂着眼睛的手一拿開,蓋盞便看見李初九的眼眶青了一塊。笑嘻嘻道:“我這就去指責他,你別跟那個小鬼頭一般計較啊!”李初九哪裡肯依,尖聲叫嚷着要蓋盞趕緊將那隻小鬼趕出觀去。蓋盞怕李初九糾纏,快步走到後院準備責罵那小鬼幾句下手不知輕重。蓋盞踏出前殿大門,心裡有個地方覺得暖洋洋的,是啊,這枯燥孤寂的道觀有多久沒有這般熱鬧的聲音了。
蓋盞還未走到後院,便有人在道觀前門叫門,李初九罵罵咧咧的前去開門,見門口站着的是十幾日未見的張仕壽。張仕壽穿着一件帶毛的黑色大衣,雙手插在衣兜裡,臉上的圓框墨鏡遮住了一半的臉神情孤傲的看着李初九道:“李少爺,小師父在麼?”李初九捂着自己的眼角,很怕同張仕壽碰面,當即調轉身子一邊走一邊朝裡大喊:“小師父,張管家找你。”也不管門口的張仕壽,撒腿便走了個沒影。
張仕壽也不在意,擡腳獨自一人跨進了道觀的門,將臉上的墨鏡摘下放進自己的大衣內兜裡,極度虔誠的對着這剛剛修繕一新的太上老君神像拜了拜。對於前些天鬼附身的經歷,張仕壽心有餘悸,所以現在但凡見到廟宇之類都存了敬畏之心。
聽的蓋盞的腳步聲從後殿傳來,張仕壽便站起身露出一副笑容道:“小師父,這道觀翻修可還順利?”蓋盞也擡着一張笑臉看着張仕壽道:“順利順利!哈哈!張管家走走,後院喝杯熱茶吧。”張仕壽倒也不客氣跟着蓋盞到了後院。
記得自己剛到這三清聖觀,裡面的破敗樣子簡直跟拆遷戶一樣,而不久前跟着蓋盞到三清聖觀後院時,殿裡殿外雖也破敗竟然裝了電燈,甚至後院樹上和菜圃的柵欄上還掛着幾串彩燈,還有一臺自己也叫不上名字轟隆作響的機器擺在院子牆角一個臨時搭建的防水箱子裡。而自己今天到後院一看,發現不僅這前殿後殿加修完善煥然一新,連後院那排被風雨摧殘的廂房都嶄新如初,原先破窗爛門,都換上了新鮮的雕花門窗,這一排廂房的最邊上還新建了一個放着個大水箱的……瓦房。
一路之上張仕壽都對蓋盞這次的道觀翻修頗具讚賞,但看到那間新建的瓦房時,張仕壽還是忍不住好奇的指問道:“小師父,你們新建了一間……瓦房?”
蓋盞一聽,這臉上的興奮之光是越發照人,激動的對張仕壽解釋道:“是初九用修繕道觀留下的邊角料蓋的一間……他說這叫什麼?什麼來着?……李初九這叫什麼來的?”李初九從伙房裡伸出一個腦袋悶悶不樂道:“盥洗室。”蓋盞猛地一拍腦門道:“對對!張管家,你要不要到我們的洗室看看!”
張仕壽可不愛去什麼鄉下地方的什麼洗室,只是蓋盞熱切的拉着自己的胳膊,雙眼中狂熱的光,看的張仕壽一身雞皮疙瘩,他只好勉爲其難的跟着蓋盞走了進去。結果,這間新蓋的瓦房,倒讓他開了眼界。
這間小小的瓦房中,不僅擺着兩隻碩大的澡桶,竟然還有一個噴頭花灑,甚至……蓋盞伸手將瓦房邊上的一個開關按開,張仕壽便覺得一股異常明亮的紅光自頭頂射下,蓋盞手舞足蹈的指着頭頂的燈道:“這個燈只要開一會,就會發熱,開着這燈冬天洗澡的時候就不會冷呢!張管家你說神奇不神奇?還有你看那個噴頭,左右兩個開關,冷熱水自由切換呢!”
張仕壽是來了興趣,沒想到小小的瓦房裡洗澡設施挺齊全,“那你們的熱水怎麼來的?”蓋盞又拉着張仕壽走出瓦房,指着瓦房頂上的一個大水箱道:“初九在裡面按了電絲……是叫電絲吧!……能幫我們燒水,初九還說等夏天太陽足的時候要給按個什麼?……初九那叫什麼來着?太陽什麼……”李初九又從伙房裡伸出一個頭不耐煩道:“太陽能,說了你也不懂!”
蓋盞一張臉笑得擠成一朵花,嘴裡道:“對對對!就是那個什麼能。”蓋盞沉浸在自己未來的洗澡事業中不亦樂乎,而張仕壽從這間小小的瓦房裡,倒是看出了李初九的價值,不由讓對他這個李少爺的身份,重新打起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