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湯和麾下那負責盤查的百戶捱了一腳,立即被朱文正手下這幫人的這股陣勢給嚇到了。
那百戶思忖着,的確如對方所說,湯將軍都得歸大都督朱文正管,自己還是少管閒事算了。朱文正的人通過防區之後,這名百戶立即向上級做了彙報。就這樣,層層彙報到了湯和這裡。
湯和當時心想,反正朱文正的人已經過去了。這事兒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要是自己真去較真兒,去向朱元璋報告此事,朱元璋也不一定會拿朱文正怎麼樣,畢竟那可是朱元璋的親侄子。況且這樣一來,自己反倒落了個喜歡打小報告的惡名,而且還是打了自己上級的小報告,這名聲就更不好了。
後來,朱文正的人從通州返回,湯和手下的人也自然是沒敢多問。湯和只是從兵士那裡得報,朱文正的人拉了幾大船物資回去了,至於具體是什麼物資,他們也沒敢問,更沒敢檢查。
這會兒,湯和聽朱元璋猛然間這麼一問起,總算是明白了,當初朱文正是去做私鹽生意了呀!想到這些,湯和自然是將當時朱文正的人通過防區的事情如實相告。
湯和還告訴朱元璋,當時剛剛取得鄱陽湖大戰的勝利,陳友諒也被殺了,他估摸着那個時候朱文正應該是與朱元璋在一起的。朱文正的人從他裡這經過,雖然只是拿着朱文正的批文,但很可能是朱元璋首肯的,只是因爲朱元璋不在應天,沒辦法出具蓋有吳國公印的公文而已。
也正是因爲他當時是這麼推測的,也就沒有就此事繼續向朱元璋報告。再加上不久之後大軍返回應天后,立即攻取張士誠的通州、泰州、高郵、淮安等地,他爲了配合大軍作戰也在江南虛張聲勢,事情一多,就將這事兒給忘記得一乾二淨了……
嘿嘿!你看看這湯和,多會說話。三兩下就將此事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這就是水平。
朱元璋雖然惱火湯和未及時向他報告此事,但人家湯和說得還真是有道理。當時自己真的是跟朱文正在一起,別人將朱文正的私自行爲當成是他朱元璋首肯的,也是說得通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朱元璋是最煩心的了。如果說朱文正自從死了爹之後,他就相當於朱文正的爹的話,那這朱文正真是個坑爹的貨。
朱元璋遂對湯和說道:“鼎臣啊!回來一趟也不容易,好幾年沒跟家人一起過年了吧?今年就在家裡過了年再回常州!”
聽說可以在家過年,湯和立即是給朱元璋跪下道:“謝吳王體恤!”
朱元璋對他擺了擺手說道:“免啦!免啦!你我是多年的兄弟啦!不要太客氣!不過今後有什麼重要的事得及時跟我通個氣呀!好多事情,你這個老兄弟得幫我把關哪!”
湯和當然明白朱元璋這話的意思,這明顯是在責怪他當初未及時向朱元璋彙報此事。湯和立即滿臉堆笑地說道:“吳王說的是!在下一定謹遵教誨!”
至正二十五年(公元1365年)的農曆蛇年春節,是朱元璋過得最不開心的一個春節了。按說這一年,他剛剛滅了大漢,又奪佔了張士誠的大片江北重地,還與元朝的實力派人物王保保達成臨時停戰協定,這都是重大成果呀!
可即使有這麼多高興事兒,還是讓朱元璋高興不起來。因爲朱文正的事兒實在是讓他太心煩了。
如果就此拿下朱文正,那就意味着當初提拔朱文正就是個巨大的錯誤。
如果不拿下朱文正,這小子指不定日後還會幹出什麼事兒。強搶民女、倒賣私鹽、阻撓按察使的工作,這要是放在普通人,都是可以治死罪的。但考慮到他的父親死得早,就留下了這麼一根獨苗,這此事兒可以忍了。
但是,他竟然勾結叛將謝再興,這似乎又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就在朱元璋對朱文正之事舉棋不定之際,李文忠是徹底再加了一把火。
朱元璋既然讓湯和過完年再返回前線,對李文忠自然也是這麼說的。
就在李文忠準備出發的前一晚,他來吳王府向朱元璋辭行。朱元璋見外甥來辭行,雖然心情一直不好,還是勉強擠出幾絲笑容。
李文忠與朱元璋說過了幾句客套話之後,突然話鋒一轉,說道:“稟告吳王,外甥明早就將上路了。但有件事憋在心裡好幾年了,一直沒敢說。”
看着李文忠這吞吞吐吐的樣子,朱元璋就知道他有話想講。於是,朱元璋罵道:“你小子有屁就放,不要在我面前婆婆媽媽的。”
李文忠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問道:“吳王大人知道郭天爵是什麼時候死的嗎?”
朱元璋聽李文忠這麼一問,立即驚訝道:“不就是咱們攻克應天后,將張夫人與他都接到應天不久,就與你發生了些矛盾嗎?這小子跑去了鎮江常遇春的軍營,被你接回應天的途中,意圖與宋朝用圖謀不軌,卻發生了意外嗎?”
李文忠說道:“當時我也是以爲他落入江中肯定是死了。不知吳王大人可曾記得四年多前,就在龍灣大戰前夕,朱文正抓了一個冒充郭天爵闖入我府中的刺客這件事兒?”
朱元璋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是有這麼個事兒!當時你不在應天,也虧得朱文正率領着親衛隊及時出手。”
李文忠繼續說道:“吳王大人不覺得那名刺客被抓的第二天,就被朱文正宣佈畏罪自殺,有些不合乎情理嗎?”
朱元璋眉毛一揚,問道:“不合乎情理?”
李文忠分析道:“當時我不在家,如果這人真是個刺客,他去殺誰呢?”
朱元璋聽到這裡,似乎感覺這其中真有事兒,便追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刺客一事是假的?”
李文忠說道:“其實這人真的是郭天爵!”
“啊!”朱元璋驚得張大了嘴巴。
李文忠繼續說道:
“當時抓捕這人是拱衛隊的屠性。他也是受我所託,在我不在家的時候,幫我照顧一下府中之人,恰巧那天就拿住了此人。
當時我不在應天,拱衛隊暫時由朱文正代管,屠性抓獲此人之後,朱文正立即將此人提到親衛隊審問。第二天就宣佈此人冒充郭天爵畏罪自殺。
據屠性所說,此人被抓獲之後,聲稱自己正是郭天爵。
而且抓獲此人之前,此人正好是從我府中逃出來的。據彭氏給我講,當時他已經進入了彭氏的房間,聲稱應天即將不保,他是來帶彭氏逃跑,與他舊鏡重圓的。
彭氏當時見了郭天爵,以爲他是鬼,嚇得尖叫起來。這一下子驚動了府中的人,彭氏的兩個丫頭以前也是熟悉郭天爵的,當時進屋與郭天爵一打照面,也是立刻嚇傻了。
但府中還有許多人之前是沒見過郭天爵的,便來捉他。這一下,郭天爵就慌忙從我府中逃了出來。沒想到剛出來,就被屠性他們截獲了。”
朱元璋半信半疑地望着李文忠說道:“你的意思是,當年郭天爵落入江中並未喪命!而他真正的喪命時間是在四年之前,是被朱文正給殺人滅口的?”
李文忠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我也一直沒弄明白,當初郭天爵究竟是被誰給救了。不過,從朱文正殺人滅口掩蓋此事來看,朱文正應該知道當初郭天爵是被誰所救的。據我估計,這當初救郭天爵之人,應該與朱文正的關係不一般。不然,朱文正不會冒險去替別人遮掩。”
朱元璋追問道:“你又如何敢肯定那個人就不是如朱文正所說,是冒充的郭天爵呢?”
李文忠說道:“彭氏也嫁給郭天爵有幾年了,她應該不會看走眼。另外,屠性也親耳聽到這人口口聲聲說自己就是郭天爵,只是他還沒搞清此事,人就被朱文正截走了,而且當天夜間,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朱元璋沉思良久,突然問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早不說,直到這麼多年之後,才提起此事?”
李文忠早知道朱元璋會問這個問題,他早想好了應對之詞。他告訴朱元璋,這件事情的幾個關鍵證人:屠性、彭氏、彭氏的丫頭都是與自己較親密的人。
如果當時把這事兒捅出來,那無疑就是在說朱文正有意殺人滅口,那朱文正肯定會說這幾個證人都是受自己指使的,就是爲了陷害他的。反正當時郭天爵已經死了,我們說什麼都是死無對證。
朱元璋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他又追問道:“那你爲何現在又要說出此事呢?”
李文忠告訴朱元璋,現在已經確定了鄱陽湖大戰之後,朱文正的確派人去了張士誠的地盤兒。不如就以此事質問朱文正,如果他拒不承認,朱元璋完全可以當場揭穿他,這樣必然對朱文正產生心理威懾,認爲朱元璋對他所做的那些事兒都瞭如指掌了。
到了這個時候,朱元璋再突然問他,當初殺郭天爵滅口到底是爲了替誰遮掩。
在那種情況下,朱文正肯定會老實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