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的馬車纔出了衚衕,正要沿着朱雀大街前行,卻被人攔住了。
小圓嬉皮笑臉地在顧明珠的馬車邊作揖:“郡主,郎君在這裡等着很久了。”
他身後就是崔臨的馬車,這會子正打起簾子,馬車裡那個俊美如玉的郎君正擡眼望向這邊,薄薄的脣邊勾起一抹淡而又淡的笑容,望着她的目光更是有如春風中十里煙柳綿綿,讓她登時臉紅心跳,忙忙低下眼來。
還沒等顧明珠問小圓,崔臨的馬車已經近前來,越走近他脣角那抹笑越深,望着顧明珠的眼裡光華熠熠:“我來送一送郡主。”
他這樣趕來,等在這裡,只是爲了送一送自己?
顧明珠不由得臉上越發紅了,想起先前種種,低低聲道:“那就多謝郎君了。”
阿碧與小葵卻是愣了下,直到看到小圓那促狹的笑容,這纔回過神來,也不由地掩着嘴笑了,吩咐車伕跟着崔臨的馬車一起走。
從顧家衚衕口到太極宮短短的路程,兩輛馬車卻是走得極慢,時而一前一後,時而並行,在街市上穿行而過。
崔臨馬車的簾子一直未曾放下,他在馬車裡翻看着書卷和密報,時而擡眼看一看這一邊的顧明珠,又低下頭去,沒有開口說過話。
顧明珠坐在馬車裡,手裡捧着《太平雜記》,翻看了兩頁卻沒有看進去,忍不住想要望向那一邊,可終究是不敢,只能努力讓自己看着書卷,可是那上面卻全是他的字跡,一筆一劃如同那一次在他馬背上,他的呼吸就在耳邊。
這樣走了一路,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連小圓都奇怪地左右望了望,看着兩個人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可臉上的神色又分明不是那麼回事,好似就這樣靜靜地相伴走一路也是件極好的事一樣。
小圓撓了撓頭,不解地望着自家郎君,難道郎君與郡主送了一路,就是爲了誰也不說話,就這麼看一看?
他百無聊賴地翻了個白眼,靠在馬車裡,開始想念起府裡廚娘做的玉露團了。這些時日郎君也不知道是着了什麼魔,讓人花重金請了會做糕點的廚娘,日日翻着花樣作點心。光玉露團這一樣就連着做了好幾日,各種花樣各種滋味,吃得小圓看着玉露團都想逃了,直到後這幾日才罷休。
對了,郎君好像不吃甜食的,那爲啥要請糕點師?
小圓搖搖他的腦袋,又開始默默淌口水。
到了太極宮門前,崔臨讓馬車停了下來,望着那邊馬車上的顧明珠,微微笑着:“郡主,明日的帝陵拜祭,我與阿奕也會去。”
顧明珠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時臉上緋紅一片,輕聲道:“好。”
崔臨見她如此,冷俊的臉上更是笑容溫柔:“去吧,有什麼事可以讓他們帶了消息與我。”
顧明珠不曾想過他這樣冷清的人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臉上更是熱得厲害,只能輕輕點頭,吩咐馬車往宮門去,卻慌張得連簾子都忘了放下了。
直到馬車進了宮門,快到甘露殿,顧明珠臉上的那抹緋紅才慢慢褪去,只時眼中那點柔軟與歡喜卻還是掩飾不住,看得一旁的小葵與阿碧都不由地抿嘴笑着,她們可從未見過顧明珠這副模樣。
只是下了馬車上了玉階的顧明珠便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恢復了往日的冷靜,神色淡然地走向甘露殿。
“明珠回來了,”天后從殿中的榻席上向拜在地上行禮的顧明珠點了點頭,笑着招手讓她上前來,“明日就要啓程去帝陵,所以打發人去接了你回來。”
顧明珠望向天后的時候卻是嚇了一跳,平日裡明光**威嚴逼人的天后這時候卻是素淨着頭臉,一身家常的衣裙靠在憑几上,額上圍着翻毛的護額,身上還搭着塊硃紅錦緞褡子,臉色看着煞白,全然沒有平日裡的精神了。
“娘娘這是怎麼了?”顧明珠轉過臉問一旁捧着艾條的徐司言,“瞧着精神頭不大好。”
不僅是如此,甘露殿裡也是一派冷清的模樣,沒有了往日人來人往請安問好的熱鬧,只有徐司言獨自留在天后身邊伺候着。
徐司言擔憂地看了看天后,還沒開口,就被天后笑着打斷了:“不過是受了寒,沒有大礙的。”
顧明珠看着徐司言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微微沉了沉,沒有再問下去,倒是輕聲道:“明日去帝陵拜祭,娘娘的身子……”
天后搖了搖頭,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笑容看着也很是淺淡:“無妨,只是坐在馬車上,又不必我親自過問,不費什麼精神。”
顧明珠只好點點頭,坐在一旁聽天后問起自己府裡準備的宣陽大長公主的忌辰之時,都一一回答了。
只說了一會子話,天后就好像乏了,揮揮手與她道:“安平那孩子一直念着你,你既然回來了就早些過去吧,也省得她又來歪纏。”
顧明珠看着天后的神色,心裡微微一動,忙起身來屈了屈膝告退。
回千秋殿的一路上,顧明珠再沒了先前的羞澀,心事重重地思量着天后的病情,瞧起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她出宮不過十餘日光景,天后就病了,雖然說是沒有大礙,可方纔看徐司言的臉色卻好似不是這麼回事。可是記憶裡,天后並沒有在這時候有病倒過,難道又是有了變化?
還沒等她思量明白,馬車已經到了千秋殿,安平公主聽了消息早已經歡喜地出了殿來,一把拉住了要屈膝行禮的顧明珠:“你可算回來了。”
話音裡竟然有了哽咽之音,聽起來不像只是因爲見了顧明珠的歡喜,瞧着她眼中隱約的淚光,竟然像是有了委屈之意。
顧明珠忙不迭拉住她,往殿中走去,低聲道:“這是怎麼了,我不過出宮幾日,殿下這是……”
安平公主強忍着淚,拉着顧明珠進了殿中,又揮退了左右,這才焦急不安地道:“宮裡人都說阿孃得了胸痹之症,病得極重,前幾日都已經昏厥了一次,如今只能在甘露殿靜養着,不能理事了。”
她拉着顧明珠,淚眼盈盈:“我昨日過去想要給阿孃請安,她卻不肯見我,還讓我留在千秋殿哪裡也不許去,我實在不知該怎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