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末雍初,東海之地有流民反叛,二月起事,五月潰敗。其首領吳福出身匠人,率殘部打造船隻,逃往海外。漂泊半旬遇海獸,吳福誘而擒之,不想那海獸落甲板變成猿猴,對着吳福叩拜求饒。吳福奇之,親自鬆綁百般安撫,問及海外之事,猿猴只道百里外有一金蟬國,國中多產金蟬子,常有海外散修取金蟬修行,煉製聖胎,以求返老還童。吳福大喜,口稱猿公求成胎之道,猿猴笑而不語只道上島便知。遂上島,有樹擎雲,葉巨如山,金蟬掛殼而棲,大如人。吳福欲詢猿猴,那猿猴已不見蹤影。
東海守備得知吳福逃往海外,遂調水師出海追捕。又兩月,水師迴轉言見其船而不見其人,守備欲發作時,忽見麾下衣甲黏有金物。近而視之,爲蟬殼,上有花紋似福字......”
“啪!”
柳雲合上卷軸,扔回玄妙門。
馬車顛簸在官道,窗簾翻飛,不時能看見道路兩旁的長草石碑。
“乾爹,你在看什麼?”江小猴從月東神背後鑽出小腦袋,好奇的問道。
“不該問的別問!靜心養神,一會還要殺人。”
柳雲不耐煩道,口上這麼說,他心裡卻一時無法平靜。
難怪他覺得金蟬子聽着耳熟,原來在風振雷所留的傳奇故事中也有一篇關於金蟬子。巧合的是,風家在海外,故事裡的金蟬子也出自海外,偏偏眼下這顆金蟬子又是風伯所留,彼此間的聯繫顯而易見。不過柳雲篤定,風伯並未看過那篇傳奇故事,因爲他修的是真氣無法打開玄妙門,可他所找到的金蟬子,十有八九和風振雷有關。也就是說,風振雷破虛尋神明前,至少留下了三物,一是《震天十三擊》,二是玄妙門,三則爲金蟬子。震天十三擊用來開啓玄妙門,玄妙門中多傳奇故事,其中這一篇隱隱指向金蟬子,似在暗示後人去海外尋找,卻被風伯誤打誤撞,在沒看過那篇故事的情況下提前發現。
問題的關鍵在於,金蟬子究竟有何用?
夜風拂面,柳雲的思緒也在隨之擴散開。
這一年的東南域格外熱鬧,若是沒有自己出現,齊月已同江家聯姻,趁着天雍遠征軍慘敗海外,大舉入侵東南三國最南的羅澤國,拉開亂世序幕。而隨着柳雲到來,東南域的混亂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未來的勢力豪強初露崢嶸,月東神,李子曰,白山河,獨孤孔雀......冥冥之中,似有一條看不見的暗流從上千年前的天雍初年延伸至今,蠢蠢欲動,即將化作一股巨潮席捲東南。
“小云雲,別走神了。他們就在前面。”
月東神撥弄着酒囊,漫不經心說道。
馬車由伯赤花飛駕駛,車廂裡坐着柳雲、月東神和江小猴。四人繞過大半個西坊提前到達西坊與內城之間的官道,再向回駛去,佯裝過路客,如此才更有把握突破大隊侍衛人馬,奪下落入江尾侯和樑總管之手的金蟬子。
注視着月東神沉於陰影中的側臉,柳雲目光閃爍。
伯赤花飛走投無路只能跟着自己混,江小猴這小子被洗腦得差不多,勉強能算是心腹。可月東神則不同,未來的武域帝王,身份神秘的真正海外散修,他對於自己的態度轉變似乎太快了一些。
忽而一笑,柳雲將目光轉向窗外:“爲何幫我?”
“幫你?你說的是前晚上幫你擋下天空和江心月,還是今晚上陪你去殺人?”月東神陰森森一笑,語氣中微露自嘲。
“都有。”柳雲轉過頭,直視向月東神。
“哈,你這人好生健忘。”月東神迎向柳雲的目光,聳了聳肩道:“某家說過,某家只幫三種人。朋友,女人,以及朋友的女人,你說你算哪種?”
旁邊的江小猴聞言一愣,捏起下巴,面露思索:“乾爹到底算哪種呢......”
柳雲氣絕。
“這麼簡單的問題!需要想這麼久嗎!蠢貨!”
瞪向傻傻一笑縮回腦袋的江小猴,柳雲破口大罵。
除了第一眼時乍露出的唯我獨尊的氣勢,這江小猴實在是又蠢又笨,一點都不像傳說中的那四隻猴子。好在隨着時間推移,他的力氣曰漸大了起來,三四歲孩童的小身板不靠真氣和精血,竟也能爆發出接近萬斤之力,加上柳雲等人偶爾傳授的武技,勉強能當成小嘍囉使喚。這也是今次柳雲帶他同來的目的,真正的成長還是得靠鮮血和殺戮。
透過窗簾,柳雲望入月色深處,依稀已能見到從西坊駛向內城的那隊人馬。
待到江尾侯的人馬進入百步之地,柳雲靜下心意,神明上浮。
對方共有兩輛馬車,三百二十三名侍衛,修爲約在入道四重,整體實力已算不俗。第一輛馬車中,江尾侯唐宇熙左擁右抱着兩名豐滿妖豔的女子,上下其手,不亦樂乎。至於那位賀總管則坐於後一輛馬車中,盤膝打坐,收斂精神。金蟬子此時正被唐宇熙擺在身前,向他的愛姬炫耀着,不時從車廂裡傳來陣陣嬉笑。
“侯爺,妾身好喜歡這個小東西,不如侯爺就賞賜給妾身吧。”
“本侯什麼都能送你們,唯獨這個不行。”
“爲什麼呀......侯爺你真小氣!”
“不是本侯小氣,而是此物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若是放在識貨的眼裡,這小小金蟬子,足夠買下半座齊京。”
“咯咯咯,這麼值錢啊。那麼,若是將它獻給長公主,侯爺覺得公主殿下會給多少賞賜?唔......再加上侯爺的項上人頭。”
“你們是......來人......”
柳雲心境波動,神明瞬間下沉。
是唐羽塵!
這小娘還真是詭計多端,心狠手辣,居然提前在江尾侯身邊安插下人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約莫八十步外,大隊人馬已停了下來,穿着同樣制式的侍衛互相殘殺。唐宇熙跌跌撞撞的從馬車中逃出,胸口已是鮮血淋漓,面對二女的夾擊且戰且退。
“大哥!如何是好!”
駕車的伯赤花飛急忙大吼着問道。
“廢話,衝上去搶啊!”柳雲大喝道。
目光所及,柳雲只見第二輛馬車中的樑總管已經拎起唐宇熙,朝向內城,也就是他們幾人所在的方向飛來。
他的腳底踩着一柄罡劍,馭罡而飛,乃是天一境的標誌。
柳雲四人早從郎無病那得知,這位賀總管是天一境的高手,然而有雍帝禁令在,想來他也不敢出手,除非甘願被罰面壁千年。
“準備好了,只搶那金蟬子。”
柳雲壓低聲音道,罡兵風月已落入掌心。
“是!大哥!”伯赤花飛大聲應道,於馬車前端直起身,手腕一抖,右手提着一柄精血刺錘,左手則從腳下抄起一面熊頭盾牌。
然而,就在兩方只差五十多步時,異變又生。
飛於半空的賀總管忽然一頓,抓起唐宇熙向左邊移開,恰好避開了一柄從空氣中鑽出的冰箭。緊接着,破風聲傳來,八名黑衣人齊齊駕馭飛禽,從夜幕深處飛來,包抄截殺向賀總管。未至近前,他們已射出真氣兵器,刀槍箭矢,縱橫捭闔。
若是賀總管能出手,再來八個這樣的入道六重,他也絲毫不懼。
可偏偏他被雍帝的禁令和紫宸神庭束住了手腳,一隻手又拎着重傷的唐宇熙,此時白淨無須的臉上已微露急色。他忌憚的不僅是這五名六重好手,還有那個不知躲藏在何處施放冰箭的秘道家。
“出手啊賀公!”唐宇熙捂着汩汩流血的胸口,幾乎是哀求的喊道,眼裡透露着濃濃的恨意。
他自然猜得到,那個能在他府中美人裡安插棋子,又能策動他親衛反叛的人是誰。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這麼早下手,且還如此絕情。
“賀公,你再不出手......回去以後我定讓王兄治你重罪!”
眼見賀總管只是招架躲避,已然被堵截在半空,唐宇熙心急之下亂了方寸,口不擇言的威脅起來。
賀總管眼中閃過陰霾。
就在這時,陰沉的笑聲響起,迴盪在天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賀總管畢竟是天一境的高手,感應力遠超衆人。
瞬間,他的心頭涌起絲絲寒意,猛地向上騰起半丈,堪堪避開那隻白玉般的手。他避開了,唐宇熙卻沒能避開,不知何時出現在半空的月東神伸手插入唐宇熙腰間,疼得唐宇熙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又是一陣寒意涌上賀總管心頭,然而此時他真罡用老,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幾乎就在賀總管向上騰起的當口,一柄如月如鉤的血色罡兵劃破夜幕,飛斬向唐宇熙。
“咔嚓!”
唐宇熙握住金蟬子的手被齊腕斬斷,鮮血噴涌,痛得他昏死過去。
下墜中的月東神宛如風中落葉搖搖晃晃,避開了那八名黑衣人的真氣齊射,於半空接住金蟬子,反手拋向柳雲。
“啪!”
金蟬子到手,柳雲面露狂喜,大喝一聲:“扯呼!”
直到這時不遠處的內城城門方纔打開,齊月禁軍騎馬馭獸,如潮水般衝來,營救向奄奄一息的唐宇熙。
——
(之前有個錯誤,唐宇熙封不了王,已改成江尾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