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 現世

郡守府。

容顏豔麗的莊恨玉身着便裝,一手研墨,一手輕輕推開紙張。

口中慢聲道:

“純陽劍訣?”

“是。”

屋內,一位身材幹瘦的男子縮着身子,畏畏縮縮的點頭,回道:

“純陽劍訣乃……太乙宗的傳承劍法,當年靈郡就有一戶人家因此滅門。”

“小人當時還未出生,但曾聽父輩提及,與昨夜所見幾乎相仿。”

“那明護衛,定然是魔道妖人!”

“知道了。”莊恨玉擺了擺手:

“你下去吧!”

“是。”男子躬身:

“小人告退。”

隨即一步步倒退出門,待看不見人影,才轉身朝院外行去。

“哼!”

屋內。

莊恨玉不屑輕哼:

“太乙宗,他怕是根本就不知道這三個字,到底意味着什麼。”

“此人名叫秦裘,祖上確實是當年前來圍剿陳家的幾人之一。”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昨夜他夫人喪命,怕是因此記恨田氏姐弟,所以安了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幾十年前……”莊恨玉動作一頓,問道: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場中一靜。

頓了頓,那聲音纔再次響起:

“其他的,屬下不知,不過當年我們卻是受命前來此地圍剿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姓陳,家主名叫陳子睿,原本以爲是位寂寂無名之輩……”

“結果呢?”莊恨玉饒有興致問道。

“結果。”那聲音輕嘆:

“兩位真人喪命,數百披甲精銳遇難,整個郡城幾乎被掀了個底朝天。”

“我……”

“僥倖逃過一劫!”

“嗯?”莊恨玉面色一肅,忍不住道:

“太乙宗,當年如此厲害?”

她可是知道說話之人的來歷,本身修爲不低,還是某個神秘宗門的嫡傳。

但提及當年之事,即使時過境遷,依舊能聽出其中的驚懼。

“主上未曾經歷過當年之事,不清楚太乙宗最盛之時的情形。”聲音輕嘆:

“那十幾年,整個天下,都被太乙宗的陰影籠罩,無一例外。”

“甚至……”

“若非那人遇難,無人膽敢說個不字,更別提朝太乙宗清算。”

“不過事後我們仔細想過,太乙宗雖強,卻也不是人人都能殺真人的,那陳子睿的身份,太乙宗應該是故意做了隱瞞。”

“至於是何緣由,卻不清楚。”

莊恨玉眼神閃爍,沒有繼續追問。

幾十年前的事,是很多人心中的禁忌,乃至提上一句都是罪過。

作爲一位成熟的政客,她很清楚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

“既如此,那就殺了吧!”

垂首,揮筆寫下幾個字,她慢聲開口:

“田氏姐弟、姓明的勾結魔宗,罪無可赦,就算是田巧雲回來質問,我也有話說。”

“是!”

聲音應是。

“撲啦啦……”

這時,窗外突有一隻滿身金色翎羽的飛鳥飛來,落在桌案上。

“金麟隼。”莊恨玉眼眉一挑:

“竟以此鳥傳訊,有急事?”

說話間,她已伸手從飛鳥腿部取下一封信箋,在面前展開。

面色,陡然一沉。

“主上?”聲音響起,帶有疑惑。

“太乙宗。”

莊恨玉聲音陰沉:

“真的出現了!”

“什麼?”屋內的聲音陡然一亂,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出現在近前。

“給。”莊恨玉把紙張遞過去,面露沉思:

“陰山君、雲山二老,三位真人被擒,而且毫無還手之力。”

“此人的實力……”

“不。”文士輕輕搖頭:

“在此之前,他們三人鬥法都受了重傷,若不然未必如此。”

“不過……”

“陰山君。”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面色一沉。

“田氏姐弟招惹的就是陰山君,她們的護衛施展的是太乙宗的劍法,而今陰山君又被人擒住。”莊恨玉深吸一口氣,道:

“還真是巧了。”

“這怕不是巧合。”文士一臉嚴肅,緩緩搖頭:

“主上,消息是從哪裡傳來?州府那邊是否已經知曉此事?”

“是天山的朋友傳訊,應該還不知。”莊恨玉垂首,掀起紙張:

“此事若真,當隱瞞不住,我先手書一封,你帶着送往州府。”

“是!”文士點頭。

寫好書信,莊恨玉疊好交給他:

“見過府主大人之後,你去找我義姐岳珂,讓她們夫婦來此一趟。”

“還有……”

“請你們宗門的前輩也過來一趟,報酬不必吝嗇,我來出。”

“是。”

文士肅聲應是,心頭微微一鬆。

主上義姐非是常人,夫婦號康州星雨雙劍,是赫赫有名的高手。

實力比之雲山二老,還要強上一籌。

再加上從自家宗門請出一兩位真人前輩輩,天下間少有人敵。

當下收好書信,拱手就要告辭,剛剛轉身,身形陡然一滯。

門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來人兩鬢斑白,身着灰布長衫,相貌平平無奇,身形略顯消瘦。

氣息,更是一如常人。

但這根本就不可能!

一個普通人,豈能無視外面諸多護衛、瞞過在場兩人的感知,出現在這裡?

此人是誰?

他什麼時候來的?

文士額頭冒汗,單手輕捏印訣,卻不知爲何遲遲不敢激發。

一種來自心底的警兆提醒着他。

不要動手!

動,

會死!

“莊大人。”莫求朝屋內女子打了個稽首:

“不請自來,還望恕罪。”

直到此時,莊恨玉才發覺多了一人,眼神閃過文士,心頭突然一寒。

她本人就是一位武道高手,練就真氣,耳聰目明可辯八方。

文士更是隱匿藏形、尋蹤問跡的高手,而且實力極其不凡。

現今。

突然多了一人,明明知道不對,文士卻沒有動手。

投鼠忌器?

還是不敢?

深吸一口氣,她目視莫求,手中悄悄按住一物,慢聲開口:

“閣下是誰?”

“太乙宗純陽宮傳法弟子莫求,見過大人。”莫求再次施了一禮,道:

“聽聞莫某的幾位後輩被關押了起來,想來當是誤會,特來相詢。”

“太乙宗……”

莊恨玉陷入沉默。

如此明目張膽顯露名號,不是愚蠢無知,就是有足夠的底氣。

對方,顯然不是前者。

腦海念頭飛速轉動,她緩緩點頭,道:

“道長所言不假,田氏姐弟滅殺妖道,不懼陰山君,豈是惡人。”

“對了……”

“聽聞前輩已經讓陰山君伏法?”

此話,卻是試探。

“不錯。”莫求點頭:

“自今日起,應該不會再有陰山縣出現了。”

莊恨玉心頭一緊,看來沒錯,在陰山縣出現的那位就是此人。

讓三位真人毫無抵抗之力,就算三人本就受傷,也足以說明此人的強悍。

“你!”

念頭轉動,莊恨玉卻面色不變,朝文士擺手:

“愣在這裡着幹什麼,還不趕緊下去,讓牢房把押着的人放出來?”

“是,是!”文士先是一愣,隨即急急點頭,邁步就朝屋外行去。

行至莫求身邊之際,文士身軀繃緊,秘傳法咒已至嗓子眼。

莫求卻只是掃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點頭示意。

待到文士離開院落,莊恨玉才鬆了口氣。

不多時。

院外掀起躁動,時而有兵甲碰撞聲響起,卻沒人敢於闖入。

直至。

“郡主大人。”

兩位婦人推門入內,引着面帶疲憊的田氏姐弟、明護衛行至庭院:

“人已經到了。”

“莫大夫!”

“前輩!”

三人昨夜被大軍包圍,迷迷糊糊壓入大牢,正自忐忑就被帶了出來。

又在這裡見到莫求。

一時間,滿臉盡是迷茫。

“前輩。”倒是明護衛,回神更快,深吸一口氣,把玉佩遞來:

“多謝前輩賜寶。”

莫求垂首,掃眼玉佩,隨即輕輕搖頭:

“拿着吧,算是我欠你們陳家的。”

明護衛愕然,猛然擡頭,像是想到了什麼,身軀陡然一顫:

“前輩,您是……”

“是我。”

“噗通!”

一聲悶響,他雙膝一軟,已然跪倒在地,眨眼間泣不成聲:

“陳家子孫陳明河,叩見前輩!”

陳家本是京城豪門之後,只因爲一句話,就舉族搬遷至此。

更是因爲看護某一位神秘人物,自此不爲人知,銷聲匿跡。

結果也未能逃過朝廷的清算,偌大家族,僅剩他一人逃了出來。

即使如此。

陳明河依舊謹記長輩叮囑,不可遠離附近,靜候莫求的出世。

這麼多年,他本以爲一切都已過去。

卻不想……

“起來吧!”莫求輕嘆,隨即看向莊恨玉:

“大人,莫某暫無居所,不知能否在這郡府之中,騰出幾間空房,暫居數日?”

“這……”莊恨玉面頰抖動,乾笑道:

“當然。”

…………

“太乙宗的人,再次出現了?”

孤峰之上,一位俊美如男子的女修負手而立,朝着遠方眺望:

“南鬆,先去明夷洞,尋張清秋,她乃齊州第一散人,與太乙宗有世仇。”

“另……”

“州府衙門應該也已得到消息,會派遣高手前去靈郡,先試探一下那人的實力。”

“是。”南鬆點頭:

“師尊,我們要做些什麼?”

“不要亂想。”女子緩緩搖頭,一臉凝重:

“面對太乙宗,就算是世仇,也要聯手,千萬不可從中作祟。”

“是!”南鬆挑眉。

羅教最擅長的,就是挑動天下大亂,此番師尊竟然不讓如此做。

甚至,還要幫忙。

“師尊,他只是一個人而已,就算實力強悍,堪比在世天師,也沒必要如此小題大做吧?”

“一個人?”

女修輕嘆:

“當年,太乙宗也僅有兩人,不,也僅僅只有一個人而已。”

“如若……”

“怕是又是一場浩劫!”

當年,她可是參加了那場圍剿,那讓天下衆生爲之驚顫的女魔頭,最後的咆哮猶在耳邊。

“前輩,會爲我報仇的!”

前輩……

但願只是一句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