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哪知?反正額們木有那個能耐。”領頭的漢子把一個從他褲襠下鑽進去的四歲小孩抱過來遞給他媽媽後說道。這個領頭的漢子就是上回第一個看見悍馬車中裝的是軍火的、當過兵的漢子,也是村子裡唯一一個會打重機槍的漢子,因此他理所當然地成了村子裡民兵的頭。
“哎,大牛,這回又給咱送了這麼多軍火,是不是要出啥事啊?”又一個漢子問道。
“唉,不好說啊;恁木見麼?鄭隊長還少了條胳膊類,估計鬥是跟內些活死人打的,人家這回來估計就是讓咱小心點的――哎哎,誰家的娃娃?趕緊抱走,弄壞了小心捱打啊――”大牛指着遠處一個鑽過守衛褲襠的小孩兒喊道。
“額家的,額家的,額馬上抱走,大牛別生氣。”一箇中年婦女忙不迭地鑽進圈子抱起那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孩向圈外走去,那個髒兮兮的孩子還在爲幹壞事得逞了而拍着手哈哈的笑。
“安穩日子到頭類,要變天了。”大牛看着昏暗的天空中飛過幾只淒涼的孤鳥嘆了一口氣。
“介麼嚴重哦?老族長,額們咋介辦啊?”一個村裡的長輩聽完鄭遠清說的話後有些緊張地看着老族長。
“走一步說一步吧,糧食都在梯田上種着不耽誤收;這幾天把所有能跑的娃子都派出去打糧食,有力氣的女娃子也跟着去,最好把附近十里八鄉的糧食都搬過來;再上山打點野物。糧食是夠吃了。關鍵是水咋弄啊?”老族長髮愁道。
“那幾個大箱子裡是柴油水泵,我們能幫襯的也就這麼點了,方圓百公里能用的水泵就這幾臺,多數都鏽死了。咱們從山下的河裡面接個管道過來水也不用發愁,只是這柴油和管道村子裡得自己想法子了。還有兩個星期,時間應該夠了。”程飛說道。
“唉,老讓恩人們幫襯,老漢心裡過意不去啊。”老族長感覺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道。
“老族長對晚輩的指點重於泰山,這些只是區區薄禮而已。”鄭遠清趕緊說道,不能讓老人家爲這事感到揪心;還是老一輩的人好啊,知恩圖報、重情重義,如果不是這位老族長當家而是換一個人當家的話,鄭遠清未必會再搭理他們。
“遠清這次來還想聽聽老族長的教誨,晚輩謹遵您的教誨,現在已經成功從‘匪’變成了‘兵’――您看。”鄭遠清示意李若琳把東西拿出來。李若琳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拿出了那副塑封委任狀遞給鄭遠清,鄭遠清轉遞給老族長。
“茲委任鄭遠清同志爲‘中國人民抵抗軍陸軍第八獨立合成作戰師師長’――此狀。”老族長藉着昏暗的光線戴着老花鏡一字一句地讀到,“主席親筆簽名,嗯,大印!好,好,好!”
老族長連說了三個“好”,鄭遠清只聽出了兩個好是什麼意思,但是第三個好究竟何意,鄭遠清在等待老族長的指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高人指路,能有一位充滿智慧的老者指點,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也許老族長的智慧放在和平時期可能一文不值,尚不如一個外出打工的年輕人掙得多;但放之於亂世,這種智慧和經驗卻是千金難換,年逾九十的老人見證了一個朝代的終結,也見證了一個朝代的新生和歷程;他熟知社會發展的脈絡,明白社會發展的得失;也許他做不到這些,但作爲一個歷史的旁觀者,他無疑是最清醒的。一個大時代終結了,一個新的大時代已經開始,雖然這是末世,但是隻要還有人,那麼有些東西就永遠不會變;而能洞悉這一切的,除了廟堂之上的智者外,就是這年近人瑞的老人。
“那三個娃娃喊過來了嗎?喊過來了你們就去看看吧啊?”老族長看了看程飛他們,程飛趕緊帶着大夥給老族長告辭向門外走去。村裡陪坐的幾個長輩也紛紛出去招呼;他們明白,他們德高望重的老族長要把一生所學、所悟、所感教給眼前這個少了一隻胳膊卻換回來個師長名頭的漢子。也有幾個老人心中有些膈應,但想想人家第一次來開兩輛汽車,第二次來又換成一架飛機,還成了中央認定“冊封”的師長,這幾個老人只得自嘲兩聲作罷;於是他們開始研究那架不大的飛機裡是怎麼塞進這十幾個人和那麼多彈藥的。
短短几個月不見,那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已經有了愛情的結晶;另一個娶了其他倖存者的男生也將爲人父。李佳陽抱着那個剛滿月的、已經知道瞪着眼看稀罕的小嬰兒親了又親,只是她心中在惋惜、在遺憾。不過她也明白了鄭遠清爲什麼苛刻到連人家的夫妻生活都要管的地步――帶着這樣一個小傢伙去浪跡天涯,爲人父母者於心何忍?末世嬰兒的死亡率之高是和平時期的人所無法想象的,既然養不活,何苦生下他?
程飛拍了拍兩個男生的肩膀,心中感到無比痛惜。他們瘦了,操心操瘦的,有孩子和沒孩子的人心態絕對不一樣,爲了孩子能活下去操碎了心,可是自己卻幫不了他們什麼,路是他們自己選的,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選擇的路只有走下去。本來他們能有一個更好的選擇的,可惜他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qíng欲。
兩個男生一個女生看着穿得乾乾淨淨的程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李佳陽、代安瀾她們,三個學生心中無不充滿了痛惜,本來自己也可以成爲他們中一員的。那個已經當了母親的女生看着自己髒兮兮的手、打着補丁的衣服、一年以來沒洗過澡的身體,再看看代安瀾她們清秀的面孔、乾淨整潔的衣衫、漂亮的牛仔褲,依然青春的容貌,她想哭,一年前的她們還是同樣青春漂亮,可是一年以後卻有了如此大的差別。
兩個男生握着程飛的手,他們明顯感覺到程教官的手更結實了、體魄也更強健了,那種昂揚的鬥志也更加明顯――這,纔是一個男人應該擁有的!他們本來也可以擁有的。可是,羨慕又有什麼用呢?程教官當初千叮嚀萬囑咐說要控制住自己的qíng欲,可是他們不聽,結果一步錯步步錯,有些事情可以重頭再來,有些事情卻一失足成千古恨。
“教官要走了,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如果有能力的話,我們還會過來看你們的。”程飛看見鄭遠清正在和老族長惜別,便回過頭對三個學生說道,“這個拿着――記着,給自己、老婆、孩子各留一顆――好好活着!”
兩個男生接過了程飛李佳陽遞過來的兩套54式手槍,每套槍都是滿倉的,一個備用彈夾及供彈盒共計56發子彈;看着沉甸甸的槍,兩個男生明白這是教官們能給予的最大幫助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起碼有一把屬於自己的槍了,可以在最後一刻給自己和家人個痛快,不用再承受被撕裂的痛苦。
鄭遠清站在機艙中,目光凝重地看着下面掠過的羣山溝壑,老族長的話在他心裡不斷迴響着,一遍又一遍地衝擊着他的心扉。
一直以來鄭遠清覺得自己的道路很明確,也狠得下心,下得了手;但是經過老族長的一番細緻分析,鄭遠清才明白自己明確的道路卻壓根是錯的,末世就是末世,末世不同於亂世,亂世羣雄逐鹿的那套思維不能用在末世,生搬硬套是要吃大虧的。想要達到目標,利用好末世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那麼必須走出一條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甚至無法模擬的道路,只有另闢出一條蹊徑纔有可能登上巔峰之所。
“兵即是匪,匪即是兵,兵兵匪匪莫難辨也方爲上策。你已經從‘匪’變成了‘兵’,那麼你還要想辦法從‘兵’再變到‘匪’,直到兵匪莫辯,二者之間靈活轉化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老族長的話已經在鄭遠清的腦海中轉了又轉,鄭遠清似乎領悟出箇中三昧了。
“......圖謀霸業未必要‘殺伐征戰’,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道道,游擊隊也能打出一片天地來,遊騎兵也能號令羣雄讓天下莫敢不從。誰說一定要有一個大型基地做根據地?那是亂世的標準,而非末世――那是亂世的標準――而非末世,那是亂世的標準――”鄭遠清想到這句話嘴角翹了翹,露出一絲冷笑――誰說游擊隊無法圖謀大業?老子就要做這個先驅者!
“老大,今天開會爲什麼不把女同胞們都叫來呢?怎麼老黃他們也沒叫呢?”劉大壯看了看空蕩蕩的會議室說道。這次開會的只有他們這16名男戰鬥隊員。
“別說話,隊長可能有什麼話不好對女同胞們說。老黃他們叫不叫無所謂,他們又沒法出去打仗。”陳忠拽了拽正在東張西望的劉大壯小聲說道。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