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隊聞言，平靜地答道：“我的上峰是李光濟書記。”
那個剛剛還顯得十分的憤怒的人一瞬間便沉默下來，他張了張嘴，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陳隊，又看了看夏白，片刻之後，才用一種略顯不可思議的語氣道：“他管你叫夏先生——你是哪個夏先生？那個昨天廊架一戰的戰艦的船長？”
夏白沒應這句話，他只是看向眼前的陳隊，緩緩道：“李書記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不能走。”
夏白轉過頭來，他的目光看向遠空。
阿爾法告訴他，戰勝的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但他不想走。
在天空的盡頭，火焰正遍空普卷，整個黯淡的世界被火光所染紅。
而那艘冰川戰艦的定向能主炮第一次開火就對其打擊區域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在它的正下方，一整個城區都被摧毀了，從靠浦江的實驗基地開始往城市內陸，那道打擊在城市之中切出了一道深達百米，總長近一公里的口子，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恐怖的焦痕，沿途的街道、樓房全都被摧毀，連帶着對地面的破壞，直接將兩側的建築也帶塌，一整個城區都在一炮之下灰飛煙滅。
繁華的城市與街區就像是紙糊的一樣，濃煙滾滾而起，而那艘龐大的黑暗戰艦，就從這煙塵之中緩緩駛出。
而它的主炮正再一次耀眼閃爍起光芒，第二發攻擊隨時可能發出，而且它的打擊目標似乎仍然是那個已經變成廢墟的前申城實驗基地。
但——它的外觀完好無損，護盾仍然在堅不可破的抵擋來自於人類軍方的所有攻擊，不反擊也不規避，只是赤裸裸的無視。
而且，從這個情況來看，剛剛那枚“三叉戟”就像是根本沒有發射一樣。
但夏白清楚，它不會不反擊。
當它完成自己的打擊目標，它就會開始驅逐與清理遍空的“蒼蠅”，甚至毀掉整個申城，一如前一世發生過的歷史。
陳隊踏前一步，道：“夏先生，請您……”
他真的希望夏白能夠離開，不會就這樣死在這裡。
“我知道。”夏白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走了，這裡還有這麼多人在這裡等死啊。”
他望向遠處的天空，那些人類的戰機像是螞蟻一樣在天空裡盤旋，圍繞着那不可戰勝的敵艦，卻無一人後退：“你希望我離開，也是希望我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吧？但你自己爲什麼不走呢？那臺直升機，沒有你的位置吧？還有那些人，那些開着戰機的戰士、那些現在逆着逃亡洪流開向這裡的戰士、那些在廢墟里拿着槍的人，他們爲什麼不走呢？”
現在的局面，誰都能看出來人類毫無勝算，那麼，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不走呢？
這一刻，陳隊微微呆住了。
夏白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很多人，冰城裡那個他連名字都已記不起的連長、濱城大戰的胡建明……
他緩緩轉過身來，一步步站到了天台的邊緣，向遠方眺望。
就在夏白極目遠眺的目光盡頭，那艘幽冷黑暗的冰川戰艦第二次開火了，明亮的耀光刺穿整個世界。
整個世界都顫抖起來，在城市的角落裡，人們驚慌地逃竄，直升機併成一線逃離這座城市，而軍方的裝甲部隊卻正視死如歸地碾過大地奔赴戰場、有人類捧着槍跪倒在一片廢墟里、跪倒在一片人類的屍骸裡，擡頭仰望那艘冰冷戰艦的眼睛裡卻佈滿了血絲，神情悲傷而猙獰。
那是瘋狂地仇恨。
夏白見過這樣的一幕，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在前一世，當盛京倖存者基地被喪屍踏破，當身邊的活人越來越少，他就是這樣抱着槍在陰影與角落裡，他所熟悉的人一個個地死去，他所賦予歸屬感的地方轟然垮塌，他連喪屍都殺不死，更不要說外星人……
那不光有絕望，還有滿溢的仇恨，他明明握着槍，卻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夠改變這一切，而別人卻顯得那樣輕輕鬆鬆，就讓你的一切人生毀於一旦。
但現在，他有力量了。
夏白不想坐以待斃。
今天不戰就只有一個後果——他開着戰艦逃向太空。
今天申城沒了，還有幾個申城呢？
總一天，仇恨與仇恨催生的勇氣也會被消磨殆盡只剩下畏懼與恐慌。
而現在，夏白手裡同樣握着槍，但卻他不再是連如何作戰都不清楚的真正普通人，他有百分之二十的戰勝的機率。
這一刻，夏白終於徹底做出了決定。
百分之二十的勝率，他也要一戰。
這一刻，夏白通過阿爾法連通整個戰艦的通訊平臺，他的聲音在遠在禾城的戰艦的每一個角落之中響起。
“我是夏白。
“戰艦裡……我的艦員們，無論你們在做什麼，我希望你們聽一聽，我想要說點什麼。
“說些關於這場戰爭的。
“五年之前，末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會有這一日的到來，我爲此籌備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從冰城到盛京，從盛京再到申城……我所希望的、我所準備的，是當有一天，它們的戰艦再一次橫在我的頭頂，我不用聽着人們驚慌的叫喊聲惶惶等死，我要把它打下來。
“現在，這一刻來了，它就在這裡，毀滅我們的城市、屠殺我們的同袍，無數人在奔跑、無數人對它束手無策，但我們有能力。
“——我們有能力對抗它。
“我不會詢問你們是否願意參戰，因爲在塔克拉瑪干的時候，你們就已經做出了答覆，但我要告訴你們，這場戰鬥戰勝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所有人都可能會死，這是孤注一擲的大戰，而我甚至沒機會和你們每個在爲戰艦運行而努力的人好好說說話。
“我無法對你們做出任何保證、我也無法對每一條生命負責……但我會讓阿爾法將所有的戰術與計劃傳給每一個人。
“你們都有權利知道我們要如何打、怎麼打。
“因爲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戰鬥、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戰艦。
“今天，我們不再當逃亡的喪家之犬；今天，我們不再躲在圍牆後面畏懼惶惶；今天，我們要與仍在這座城市死戰的我們的軍隊並肩作戰。
“今天，除非我們的戰艦從空隕落，戰死至最後一人。
“我們絕不後退。
“沒有人……再能如此踐踏我們的文明。”
此時此刻，遠在禾城的戰艦之中，一片沉默。
不光是艦橋，動力室、準備室、武器室都一片的沉默。
在良久良久之後，在艦橋主控駕駛位的陳天成在夏白之後，第二個向全艦發出指令：“所有部門準備，戰艦即將啓航，進入作戰狀態。”
這一刻，整個戰艦沸騰起來。
而遠在申城的夏白卻正在聆聽來自於阿爾法的戰術彙報。
情況不容樂觀，阿爾法給出的唯一作戰的可能是“近身肉搏”，即拉近兩艘戰艦的距離——那艘冰川戰艦的主炮雖然殺傷範圍不足，但屬於是真正的對艦武器，如果遠距離作戰，對方一炮就可能將夏白的戰艦摧毀，只有拉近距離纔有騰挪的可能。
戰艦正從禾城起航。
而夏白轉過頭，他看向身後的衆人。
陳隊、餘韻、陳開誠還有那些仍沒來得及走的高官，微微笑了笑，道：“想辦法讓李書記替我轉告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都別慌，老子的超級戰艦還有三十秒鐘就能抵達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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