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安靜的K2基地裡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腐爛氣息,一股微風吹拂在那幾十米高的變異樹木上,點點斑駁的月光透過這些樹木照射在殘破的建築羣中,不住的晃動着。
一陣擦擦的輕響,一個黑色的男人影佝僂着身體,站在早已死亡,只剩下半截身體的奧德賽斯身旁,手中拿着一把早已長了鐵鏽的鐵鍬在地上持續的挖着,男人的臉上,早已佈滿了淚水。
殘破的只剩下半邊房屋的酒吧內,月光透過殘破的牆壁照射在四季那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保羅翻箱倒櫃的從櫃檯後找到幾瓶存放多年的XO和五糧液,咚的一聲放在木質桌子上,嘆了口氣後,朝着凝目看向窗外的四季說道:“王八蛋,你不應該告訴他的,他會不會怪罪我們先不說,這都是小事。但妮蒂亞性格大變,而且也已經死了。他失去了唯一的精神寄託,那種失落的傷痛感我知道,我也懂得。這就好比你剝奪了他生存的希望,唉。”
“你不也是一樣”四季依舊看向窗外那正在挖坑準備填埋奧德賽斯的狄凡,嘴脣微微動了動:“你告訴了他,奧德賽斯是妮蒂亞的男人。”
保羅打開瓶塞,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變質了的五糧液之後,一飲而盡,表情略顯頹廢的道:“我和他不一樣,弟弟雖然死在黑圖騰的手中,但黑圖騰整體滅亡,我也算報仇了吧。”
“我指的不是這個。”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保羅表情一頓,倒滿桌上的三個空杯子之後,坐在椅子上不在言語了。
藉助着淡淡的月光,狄凡找齊了奧德賽斯的殘肢斷臂,仔細的拼湊好之後把他和那把機槍埋在了坑裡。除此之外,還有妮蒂亞的那穿着風騷暴露的衣服,嘴角輕起,微笑着的照片。
四季安靜的望向窗外,黑色的瞳孔中是那麼的深邃。
如果說末世之中最危險的是變異了的生物,那在四季的意識裡,更危險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還有那對生活的希望。希望沒有了,再沒有相互間的信任,那這個人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即使奧德賽斯爲人狡詐,想對他和保羅斬盡殺絕,即使身爲喬治公司臥底的妮蒂亞也這麼做了,對於四季和保羅來說心中應該充滿了報仇般的痛快與強烈的恨意。但對於外面正爲奧德賽斯挖墳的狄凡來說,他失去的不是兩個罪無可赦的狂徒,而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乾女兒和一個爲了生命堅持奮鬥的準女婿。
一個被人歌頌的勇士身下也許躺着數萬數十萬上百萬的屍骨,而一個十惡不赦的匪徒也許會有一個女人能讓他甘願跪在地上爲其舔舐腳趾,甚至爲其付出生命。
每個人的角度不同,看待事情的結果也就不同了。四季從狄凡那佝僂着的身體上,看出了一點點希望。
末世之中,一個人的能力再強大,也不可能敵得過那些強大的變異生物和虎視眈眈的同類侵佔。唯有擁有自己的勢力,纔可以讓自己不落下風,並獲得生存的希望和解開項鍊中的秘密的先決條件。
狄凡埋了奧德賽斯,扛起掩埋在雜草中的反應堆堆芯,走進了酒吧。沾滿塵土的臉上盡是晶瑩剔透的液體,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在他臉上肆意的流淌着。
咚的一聲重重的悶響,狄凡把泛着冰冷光芒的純鋼堆芯仍在了地上,在柔軟的土地上砸出一個不算太大的淺坑。他轉身坐在四季和保羅的身前,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我不會怪你們兩個,你們也是爲了自己的生命,爲了自己的信仰。而我相信妮蒂亞也有苦衷,她不會甘願那麼做的,我絕對相信她。”狄凡那原本成熟老練的生活態度忽然有了細微的改變。
酒的本質不是好喝與否,而是它可以激起你沉在心底那一層薄薄的激動與美好的回憶,和震懾人心的痛楚。
數瓶早已變質,只剩下酒精和怪味的XO和五糧液被三人喝了下去。狄凡一邊敘述着往事的種種,一邊仰頭喝下那一杯杯的烈酒。
“給你這個”四季從口袋中掏出那充滿深藍色液體的基因穩定劑,表情沒有一絲不捨的說道:“我原本打算給一個女人的,現在把這個給你。”
看着桌上那一小劑對於進化者來說珍貴無比的東西,說不動心是假的。狄凡雙臂搭載桌上,皺着眉頭,緊攥的拳頭已經露出了猙獰的青筋。
“那女人對你很重要麼?”
四季楞了下,在狄凡詫異的表情下,他接着緩緩的點了點頭。
狄凡迅速伸出了手,一邊不住的哆嗦着,一邊把那管穩定劑牢牢的抓在手中。短暫的時間過去,他彷彿下了什麼重大決定般,把穩定劑又從新放在了四季的身前,渾濁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道:“我已經無依無求了,自己的生死早在知道妮蒂亞死亡的時候就已經看透了,你和我不同,你還有更重要的人要你去幫助,這個東西更應該在你手中。”
四季的眼睛亮了,他輕笑了聲,淡淡的說道:“你收下吧,即使妮蒂亞已經不在了,但你依舊要生存下去,並且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狄凡終於醉倒在桌子上,四季和保羅兩人把他放在一個沒了海綿墊的殘破沙發中,接着走出了漆黑的酒吧。
“他跟我走,那你呢?”深夜中站在酒吧門口的四季,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陣陣冰涼的氣息中夾雜着點點腐臭的味道。
“這裡已經完全被廢棄,心中的那個結也已經徹底解開了,在不知道去哪的情況下,跟隨你們兩個進化者在一起準能保住我的小命。而且那被我喝掉的穩定基因,究竟會對我有什麼影響也不清楚,也只有你們兩個能給我出點什麼主意了。何況……你還差我那一拳呢,即使澡堂早被毀掉,但這一拳,我永遠記得!”保羅的咧嘴淡笑着。
聽着保羅的話,四季忽然一皺眉,深邃的黑色瞳孔頓時變成了螺紋狀,王者之眼能力發動。
“普通人類,中度輻射感染。”四季的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四季把那堆芯插在了避難所的核子反應堆中,強行破解了中央控制系統,並且開啓了避難所內部的頂級防禦機制,現在,這個K2基地已經不再屬於湮滅的黑圖騰了,屬於四季他自己。
黑圖騰在之前雖然能控制避難所的系統,但可能由於侵入技術並不強,並沒有完全打開中央系統的防禦機制。而且反應堆的能源控制也只是開啓了中端供應,原來那堆芯中的能源被白白浪費了一半有餘。而四季插入反應堆的那個堆芯,在開啓頂級能源節省與供應系統後,足足可以堅持幾年有餘。
雖然失去了完整的武器與生活用品的製造線,但如果有一批忠於自己的高端人才的話,這K2基地,會再度變得生龍活虎,比黑圖騰領導時更加繁榮,會變成末世中的伊甸園。
四季出了避難所,而他身後那原本是防護大門的地方,一陣機械般的響動,被掩蓋在了雜草叢生的山體之中。即使以後這裡沒人的情況下,有人來佔領,這最重要的避難所也不會被人侵佔,只要四季找到合適的人才,那這基地一定會落在自己的手中。
此時,站在雜草中的四季忽然想到了當初在小島時的那段摩斯密碼,嘆了口氣後,緩緩的搖了搖頭。
基地的廣場上,四季和保羅兩人大汗淋漓的站在不遠處,數百人的屍體被二人集中在了廣場的中央部分,火光沖天,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燒焦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清醒了的狄凡恢復了往日的深邃,如同一個狡猾的老狐狸一般和四季保羅兩人站在基地山腳下的海岸線邊緣,遙望山脊之上基地中那徐徐冒起的白煙。而在三人身旁,一棟被當初黑圖騰掩藏在雜草中的破舊木屋顯現了出來,透過雜草叢生的門縫向裡面看去,一個小型遊艇被掩藏在了其中。
“把那玩意拖出來。”站在岸邊的四季回過了頭,仍掉手中從基地密室中找到的一份線路圖,對着身旁的兩人淡淡的說道。
雖然狄凡恢復了往日那老狐狸般的樣子,給四季的感覺依舊不明不白,但晚上他那一言一行,早已經深深的印在了四季的眼睛中。
深藍色的冰涼海水依舊波濤洶涌,這個原本救了四季和凌香的遊艇上,此時站着三個男人。
“四季,如果還有機會回來,這原本屬於黑圖騰的基地,你打算還叫K2麼?”駕駛着遊艇的狄凡,頭也不回的問道。
四季撇了一眼同樣充滿好奇之色的保羅,搖了搖頭後,淡淡的說道:“不,我覺得還是改個名字比較好。就叫伊甸園吧。”
保羅的喉結動了動,而駕駛着遊艇的狄凡,手中同時一哆嗦。兩人閉口不再言語了。
伊甸園這個詞的含義,保羅和狄凡相當清楚。但四季是否能做到讓這個充滿怪物的末世中,有這麼一個人類嚮往的地方永久發展與存在下去,這將是對他的最大考驗。
四季在K2基地這殘破的地方放下了一顆蛋,一顆即將破殼的蛋。究竟什麼時候破殼,究竟裡面的生物是救世主還是惡魔,又或者一個吃人的猛獸,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