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空晦暗下來,又變得明亮,周而復始,彷彿是眨眼間,整整三天的時間便過去了。
這三天裡,葉暝就這樣老僧入定般端坐在瀑布之中,紋絲不動,而秋水心也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他的身影。
忽然,大湖中浮起一團巨大的陰影,一個龐然大物潛藏在水下,朝着石臺上的葉暝緩緩快速接近。
“哦?終於來了……”秋水心淡定地看着湖中猛然升起的巨大的頭顱,那是一頭猶如傳說中尼斯湖水怪的巨獸,粗長的脖子上佈滿了尖銳的骨刺,它貪婪地看着下方的葉暝。“這是關鍵時刻,可不能讓你這個傢伙來打擾。”秋水心身子一晃,已經衝到湖面上,只見他腳尖輕點,凌空踏波而行,白衣飄飄好似絕世高人。幾個起落間,他已經踩着湖水衝到巨獸身前,在他身後的湖
面上,留下一連串擴散的漣漪。
手掌輕貼在巨獸的脖頸之上,完全看不出秋水心用力,然而那巨獸已然是全身一僵,一連串的咔嚓聲響起,它的長脖子從根部寸寸斷裂。
連咆哮聲都發出不來,巨獸的腦袋就垂了下去。不過它的生命力倒也旺盛,即便遭此重創,也毫不退縮的展開反擊。
湖面下方,四隻巨爪猛地破水而出,朝着秋水心狠狠抓去。
秋水心瀟灑地一揮手,直接將對方的爪子斬斷,腳步連踏,躍上巨獸頭頂,雙足一踩,身子好似大鳥一般騰空而去,穩穩地落在岸上。
那巨獸的雙目慢慢失去光彩,長脖拍在水面上,激起一片高高的浪花。
這頭巨獸的實力倒也不弱,可惜遇上了秋水心這樣的頂尖高手,也只能被秒殺。
這邊打得這麼驚天動地,平臺上的葉暝卻是依舊一動不動,彷彿靈魂出竅了一般。秋水心展開心覺,發現那黑色氣流已經幾乎將其完全包裹。
“哎……真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等他出來,恐怕要心智大變,這也是我的失算。”秋水心輕嘆一聲。
此刻,在葉暝的心覺之內,那個由記憶所虛構而來的教室裡,他拉開自己的椅子,輕輕靠在椅背上。
椅子有些硬,他以前一直都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翻開桌上厚厚的教材,上面是用水筆勾畫的考試重點和一團信手的塗鴉。
嘴角帶着一縷微笑,葉暝感覺到一種難得的寧靜,拋開一切,拋開所有痛苦的事情,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裡,沒有什麼能打破這片寧靜。
“決定放棄了嗎?”一個聲音從講臺上傳出來,擡頭看去,只見另一個“葉暝”正站在黑板前,平平地望着他。
從他的臉上,還能看出那種有些天真稚嫩的表情,那是還沒有甦醒在這個世界的裡的自己,還沒有見識過這個世界之黑暗與殘酷的自己。
“放棄嗎……”葉暝自問,他站起身來,走到窗戶之前,向外眺望,窗外的世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良久,葉暝突然道:“你知道,支持我走到今天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嗎?”
對方沒有回答,葉暝將雙手扶在窗沿上。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上,這個秘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之所以能堅持到今天,只不過是源於一句話。”
葉暝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輕聲道:“我在埋葬那個頭骨時候說過的話……就算是死,我也要明明白白地死。”“這個世界,是假的。”葉暝環顧周圍的一切,“我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我知道推開窗,外面的世界比我想象的還要殘酷。就像崗巴一樣,他所憧憬的世界,也許還沒有黑木林更安靜,更溫馨。可是啊…
…”葉暝的手緊緊抓了起來,“可是我們總是會不斷地去探尋,哪怕真相是如此的傷人,因爲如果我們停下腳步,就永遠無法得到真相。哪怕虛假的世界多麼平靜,不論懷着何等的恐懼,但我們終究會去追尋。
”
“真相真的那麼重要嗎?”另一個“葉暝”反問,“你怎麼知道你所探尋的真相,不是另外一個謊言呢?”
“我不知道……”葉暝道,“這個問題解答不出來,因爲它可以永遠不斷地問下去。”
“所以……”
“所以,我也會永遠不斷地走下去。”葉暝堅定地道,“哪怕看不到終點,哪怕鮮血淋漓,我也要走下去!”
“你……會很痛苦。”
“我知道,”葉暝雙手按在窗戶之上,窗外的黑暗與混沌咆哮旋轉,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好像在警告葉暝,只要推開窗戶,就會打破這難得的平靜,讓他重新被痛苦與絕望佔據。
“這一切很難,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崩潰,也許有一天我會承受不住,但……不是現在,不是今天!現在,我還沒有放棄!”
雙手用力,窗戶發出吱呀的聲音,黑暗攪動得更加狂暴,就像是狂風暴雨即將到來之前的徵兆。
就在窗戶要完全推開的當兒,葉暝的動作突然頓了一下。
“我記得,我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一個詞來形容那個境界……”轉過頭來,葉暝問另一個自己,“你還記得嗎?”
那個人影回視着他,片刻後,人影笑了起來。
“萬象之境……那個詞,叫萬象之境。”
“原來是這樣。”葉暝點了點頭,“真是有點意思。”
回過頭望着窗外,眼中帶着不屈的目光,葉暝迎着那翻騰咆哮的黑暗,用力推開窗戶!
轟隆!黑暗如同洪流一般淹沒了葉暝,在被黑暗吞噬的瞬間,葉暝聽到身後的“自己”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
“葉暝,不要忘了。”
下一瞬,黑暗沖垮了這小小的教室。葉暝的身軀就這樣傲立在黑暗的洪流之內,好似海潮中屹立的礁石。現實世界裡,就在秋水心嘆息剛剛落下的瞬間,他的雙眼猛地一瞪,展開心覺,他朝着葉暝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