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一衆人等又步行了一小會兒,到了桃花林的深處,桃花盡處,豁然開朗。

只見眼前是一片空明山谷,樹蔭合地,忽聞水聲潺溪,泄出於兩山之間,上則蘿薜倒垂,下則落花浮蕩,水上落花越多,其水越清,溶溶蕩蕩,曲折迂迴,最後匯聚成一彎月牙形狀的碧溪,有亭屹立溪邊石上,名爲鉛華亭。

蘇維揚一眼就看到了鉛華亭,一時神色有些波動,目光幽幽。

“鉛華亭好像比以前大了許多,四周也多了些遊廊偏庭。”

鉛華亭乃當年穆王來洛陽落居時所修,蘇維揚還記得當年從京都遷到洛陽,自己喜歡亂跑,一次玩累了就直接躺在這山谷之中的一塊大石上休息,沒想到自己已疲憊至極,一躺下就睡着了,第二日起來時是父親母親帶着大衆人馬來尋自己。

從那以後自己就像尋到了寶一樣,日日和夏玄來這山谷,父親索性就修了一個亭子,名爲鉛華亭,意味“褪盡繁華,唯獨鉛華。”彼時父親正式辭了朝中的官位,在這南邊的洛陽做起來一位悠閒的散王。

“咦?姐姐以前來過洛陽城嗎?也知道這鉛華亭。”身旁的蘇琅聽到後,看着蘇維揚疑惑的朗聲問到。

“是啊,十歲時父親做生意,我曾隨父親到過洛陽一次,當時聽說鉛華亭是穆王爲小郡主所修,自己心有所感也曾來此遊玩過。”

“姐姐說的鉛華亭模樣我六年前來洛陽時也曾見過,不過那時還小,記不清具體的模樣了,只記得當時的鉛華亭雖小,卻給人的感覺很實在溫馨,我也隔三差五常來玩,後來陳伯父因爲平定穆王叛亂有功,被敕封爲南寧郡王。南寧郡王在不久後就翻新重建了現在的鉛華亭,中間也改名爲‘昇華亭’,但洛陽城的百姓和遊者都不願意,不到半月,便又改回來了。”

“現在這鉛華亭是比以前修建的更加物寶天華,巍峨堅實。”

“姐姐所言確實不假,只不過不僅多的是物寶天華,還多出許多貴氣,但失了穆王當年建亭的本意。”

蘇維揚讚賞的看了一眼這位華服寶裘的十四歲少年,蘇琅平時雖然喜歡玩笑打諢,但慧根智根確實是比常人多出幾分。

蘇維揚一眼望去,亭中香菸繚繞,華彩繽紛,一時間三親四朋,上司下屬,亂糟糟的相互寒暄行禮,宛如到了市場一般。心中也冷哼一聲,好好的一片遊玩觀賞之地,被陳繼輝弄的烏煙瘴氣,還有什麼興致可言。

說着幾人已至亭前,亭間最中央的上位坐着一對貴氣逼人的夫婦。

大約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但端正的面龐和挺秀的五官任然保留着青年時的俊帥,體型也保持的很好,胖瘦適中,矯健有力。此時他身着一套玄色錦袍,玉帶環腰,透着一股無法忽視的雍容。那女子也是四十年歲,端莊穩重,同着一身玄色裙帶,可以隱隱約約看出年輕時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這對夫婦就是那南寧郡王和王妃。

“父王母妃。”陳翼最先恭敬的行了一個躬身禮。

“拜見郡王王妃。”衆人行禮

對於蘇維揚來說,這對夫婦的模樣是她此生不能忘懷,恨入骨裡,痛在心裡的。

一個是父親在軍中最信任的副統制,同父親征戰數年,沙場血堆裡拼出來好友,她年少時經常跟在身後一聲一聲的喊着“陳伯伯”的人。

一個是母親在戰場上救回來女子,後與母親結爲閨中密友,時常把她抱在懷中,逗她完,逗她笑的人。

二人還是經母親介紹相識,是父親給他們訂的親,主持的婚禮。

世事難料!

狼狽爲奸,出賣了十萬穆家軍和父親母親。

穆王府的事情發生後,她始終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們和父親母親相處之時,流露出來的感情不像是假的,可是爲什麼後來背叛的乾淨利索,狠絕的滴水不露,現在想來,問題估計是出在這位王妃的身上。

她,到底是什麼人?

看着他們,蘇維揚只覺得胸口一時氣血上涌,有股冰針般的刺痛感,再難抑制,拿出絲帕捂住嘴一陣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時,雪白的絲帕已暈染了一抹深紅,蘇維揚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又塞回了袖中,只不過更加抱緊了懷中的手爐。

“這是誰家的姑娘,以前怎麼沒有見過?”南寧王妃聽到有人咳嗽,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是一個孱弱白淨的姑娘,心中稍有好感。

“回王妃的話,這位姑娘是蘇維揚。是蘇家在寧城的分支,父母慘遭土匪殺害,前來蘇家投親的,現今在蘇府住下了。”蘇夫人在旁邊也聽到了蘇維揚的咳聲,知道她身體不適,就忙替她回了話。

“哦,寧城啊,我昔日有一位舊友也是寧城的,罷了,說出來你也肯定不認識,我對她也瞭解甚少,只知家裡面是個行商的。罷了罷了,你既然是寧城來的,以後你有什麼事儘管來南寧郡王府找我就是,我自會替你做主。”南寧王妃神思不定,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舊事不願再提一般。

“謝謝王妃好意,以後有王妃照顧,自然是維揚的榮幸。”她居然記得母親,怎麼敢憶起!

“蘇維揚,這邊。”

“蘇維揚,這裡。”

蘇維揚忍下胸中的波濤洶涌,正要退下,隨便找個空位置坐下,便聽到一清淺,一張揚的兩個聲音同時叫着自己名字。

她詫異的看過去,顯然沒有料到是那兩個人。

不僅是蘇維揚自己沒有料想到,就連衆人看到是那兩人出聲,也面色均是震驚,嘴巴合不攏,都竊竊私語,相互詢問,怕是自己聽錯了。不是衆人大驚小怪,這兩個人平時可都是眼高於頂,神秘莫測,不拘泥任何禮數,在這洛陽城是兩個特殊的存在,就連南寧郡王也不知他們的底細,但是沒有人敢輕看他們。

蘇淺墨,青玖!

蘇夫人看向那抹紅色聲影,心中薄怒,淺墨回來了都不回府,也不看她,此時見她叫着蘇維揚的名字,不禁有點小醋。蘇琅則是第一時間下意識的躲在了蘇維揚的身後,又偷偷探出腦袋叫了一聲“大哥”。

比起這位,另一位顯然也是讓衆人摸不着頭腦的。

青玖,天上寧間的樓主。

天上寧間是三年前沒有任何徵兆的興起於萬盛各個角落的青樓,它的總樓在萬盛的京都鎬京,勢力延伸之快,延伸之遠,令不少人都忌憚。

蘇淺墨和青玖顯然都沒有料到對方會和自己叫出相同的名字,蘇淺墨輕輕淺淺的目光掃了一眼青玖,便沒再說話,端起身前桌上的一杯清酒慢慢品飲着,一身豔紅色的衣服,就那樣懶懶的半坐在他的位子上,風情無限。

蘇維揚只看過新人穿大紅,卻從來沒有看過把紅色穿的這樣恰到好處,冷豔的風華。讓她想到了一句話:“桃之夭夭,紅衣妖嬈,笑靨如花。”

蘇淺墨迎着蘇維揚的目光,眯着眼睛,笑了笑,倒是有一種純情的模樣。

蘇維揚心中暗哼,她倒是沒有想到蘇淺墨今天會出現在南山,他回洛陽了,她是知道的,昨天已經在城門上看到了,只是他今天來幹嘛?

她的目光又轉到了青玖的身上,青玖一身青色錦袍,頭扎束髮銀環,顯得張揚風采。這小破孩,還是這麼誇張,不懂得收斂性子。

她悲催的發現就算是自己現在已經咳出血了,可是這兩個人她還是一個都惹不起。一個是六年前就鬥不過的救命恩人,如果得罪了,以他在洛陽勢力,自己估計都走不出這鉛華亭了。一個是自己這六年來一直想躲掉卻不得不依靠的人,得罪他?她立刻搖搖頭,開什麼玩笑,天天苦藥湯子少不了,自己的天下寧間估計得關門了,還在洛陽混什麼啊,直接打包回寧城得了。

不過,蘇維揚盯着兩人之間的那個空座位,若有所思。

“花開,扶着我到那個空位子吧,既然少族主和樓主都指明讓我過去,我總不能拂了他們的意,他們讓我過去,是我的榮幸。”蘇維揚指着中間的那個空位子,弱弱的道。

蘇維揚剛剛坐下青玖就瞪了她一眼,強勢的道“剛纔的絲帕拿出來,別給我遮遮掩掩的。”

就那麼一眼,就讓蘇維揚焉了,沒有任何反抗,也沒有抵抗的意識,乖乖的從袖口拿了出來。

“你真的該收收你大公子的脾性了。”蘇維揚試着轉移話題。

青玖涼涼的瞥了一眼她,沒有搭理她的話,把那塊絲帕接過來,看着那抹刺眼的深紅,眸中涌現出一片墨色,黑不見底。

“你放心,這些,遲早我會讓他們還回來的,快了,你再等幾個時辰,咱們就把這債收回來了。”說着他又頓了頓,朝着富貴伸手,低沉道:“藥!”

青玖接過藥,直接就遞給了蘇維揚,“現在吃!”

蘇維揚接過藥,心中一片哀嚎,她不想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