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一把搶過小冬手裡的唱片，連同自己手裡的，一起撿起來。
小冬依然蹲着，這下可偷笑不出來了，她沉沉地說：“家裡沒人教我……”她站起來，拿着抹布轉身走出書房。
看着她滿臉受傷的神情，和那落寞寂寥的背影，葉柯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纔那話說得重了。小丫頭年紀小，但神經卻敏感得很，她的出生他又不是不知，拿這事去戳弄她，確實是他過分了點。
葉柯走出來，看到小丫頭正在擦沙發，把皮質的沙發擦得光亮光亮的。這沙發已經有些年頭了，他不常回家，回家也只是睡個覺，更沒怎麼去保養，真皮的皮面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油灰，好像老舊照片裡的擺設一樣，就算擦得光亮，也掩蓋不住它的土氣，與家裡的窗明几淨很不相符。
窗明几淨，他從來不曾感覺到自己住的這個家裡會有這種感覺，他擡眼一看陽臺，淡粉色的，淺藍色的，這些屬於小丫頭的亮麗顏色，把陽臺妝點得生動極了。
小冬走去陽臺的水槽裡洗抹布，她用力搓着，水珠濺到她臉上，她本能地緊閉了一下眼睛，那樣子可愛極了，她又伸手往額頭上一抹，把水珠和汗珠一併抹去。
葉柯看得有些出神，好久沒有這麼認真地看過一個女子，有七年了吧，是啊，七年了，他曾認真專一看着的那個女子，已經走了七年。
洗乾淨抹布，小冬又走回客廳裡擦沙發，擦過的地方油光溼滑，沒擦的地方粗幹灰土，她沒法偷懶。
忽然，“嘶”的一聲，小冬呆若木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什麼啊，真皮沙發……破了。
難道真如他所言，我就會破壞搗蛋嗎？我真是笨蛋嗎？是啊是啊，我就是沒人管沒人教，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媽媽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學校也不要我……
想着，小冬的臉皺成了一團，扁了扁嘴巴，鼻子一酸，眼眶就泛起了淚。
葉柯見狀，風輕雲淡地說：“破了正好，我正想換新的，一會兒陪我去傢俱市場。”
“啊？”太不可思議了，摔破了唱片盒子被罵，擦破了沙發卻沒事？一個是不值錢的塑料盒子，一個是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這……老男人的想法果然跟常人不同，腦子秀逗了吧。
葉柯瞪了她一眼，“啊什麼啊，還不去把髒臉洗洗乾淨？”
“哦哦哦……”無語了，老男人的節奏這麼古怪，誰跟得上啊？誰跟得上誰是我偶像！
準備出門，小冬還是那身裝扮，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熱褲，看起來是那麼的廉價與不入流。
“你就沒其他衣服穿了？”葉柯皺着眉頭問，t恤就t恤吧，年輕人都愛穿，可這熱褲也太短了吧，t恤一蓋下來，跟沒穿褲子似的，那雙細細白白的腿就這麼露在外面給人看，不行！
小冬看了看自己，又無辜地搖搖頭：“我的衣服大多都在寢室裡，天這麼熱，年輕人都這麼穿。”
年輕人都這麼穿……這不是擺明了說他是老人麼！葉柯又不爽了，轉回臥室拿了自己的運動褲，“先換上這條褲子，跟你的t恤剛好搭。”
葉柯費神地說：“穿着，先去商場給你買衣服好了。”
“你付錢？”
“嗯。”
“那好，哈哈。”小冬一掃所有的悶氣，二話不說套上了他的運動褲，他給她買衣服呢，賺了。
小冬抽緊了褲腰帶說，“葉大少，你的褲子也太大了吧，我穿一個褲腿都夠了，學小瀋陽。”她甩着褲腳，跟甩水袖似的。
葉柯逮住她的腳，將過長的褲腳捲了幾個摺子，“這不就好了麼。”
好好，真好，捲了一半才勉強能夠走路，也只有他說好了。
開車載着小冬一起去買東西，一路上小丫頭開心極了，還哼着歌，有時候，葉柯覺得自己就像養了一直寵物，寵物餓了要做飯給她吃，不開心了還得哄她，不過好在這隻寵物比較好哄，一說給她買衣服，就樂得跟中大獎似的。
其實，小丫頭乖的時候，聽話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一到商場，小冬立刻選了一件小碎花裙子換上了，在試衣鏡面前轉圈圈，“葉大少葉大少，好不好看？”
葉柯瞅了一眼，其實小丫頭身材挺好的，凹凸有致，十分均勻，穿着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碎花裙，很是好看，可是，他的妻子穿得那麼花哨想幹嘛？他板着臉，悶悶地說：“就這幾天天熱，一入秋很快就涼了，買什麼裙子啊？不好！”
“啊？”小冬臉上綻放的笑容立刻收了回來，摸着裙子很是不捨。
葉柯隨手拿了一條黑色的長牛仔褲，還是直筒的，“這條！”
小冬鄙視地說：“你穿？”
“你穿！”
小冬張啓着小嘴，小聲嘀咕，“土不垃圾的，我穿什麼還得你規定麼？”
“你說什麼？”葉柯厲起眼看着她。
“沒什麼……”小冬非常不情願地拿了褲子進去。
再出來的時候，小丫頭臉上可沒了穿碎花裙時候的喜悅，撅着嘴，衝他說：“這件可好？”剛纔看了一下標價，貴得要死，一千八，不過到底的是高級貨，版型不錯，質地不錯，穿着也還不賴。
“挺好的，學生就應該這麼穿！”
付錢的時候，小冬愁眉不展，一點都不可愛，葉柯好懷念她剛纔的笑容，明朗而朝氣，於是，他鬼使神差地說：“加上那件裙子一起算。”
小冬樂了，“真的？”
葉柯掏出卡遞給收銀員，“我還騙你一個小丫頭不成？”
“哈哈，謝謝葉大少。”小冬歡喜地挽着他的胳膊，撒嬌着搖，“葉大少，你真好，你真好。”
葉柯不自覺地笑了，看着她那甜甜的笑聲，他的心裡也綻放着五顏六色的小花，讓自己的寵物開心，自己也很開心。
在商場的家居中心選了一套組合沙發，應着小丫頭的要求選了一個跳躍的青綠色。葉柯是十分懷疑這套沙發的美觀性的，可是小丫頭喜歡，他也沒那麼在意。
其實一套沙發而已，他只要一個電話，多的是幫他置辦的人，可是自己選也有自己選的樂趣，他想慢慢體會一下。
付了錢，留下送貨地址，他又帶着小冬去吃中飯。
“想吃什麼？”
“你請？”
“廢話！”葉柯白了她一眼，跟我出來還用得着你付錢？你太瞧不起我了吧！
小冬的臉上如期綻放着興奮的笑顏，她拍手叫道：“好耶，我要吃肯德基。”她指着馬路對面的餐廳說。
葉柯呆着眼，他真後悔問了她，肯德基，他都忘了自己上一次吃肯德基是什麼時候了，好像是高中畢業吧，軍校的艱苦學習結束了，散夥飯就在肯德基。
“這種垃圾食品少吃爲妙，而且你臉上還有傷，不宜吃煎炸的東西。”他理智地提議道，要他一個西裝革履的成功男士坐在快餐廳裡啃着漢堡，他纔不肯。
可小冬不是理智的人，她就愛隨感覺來，現在超級想吃新奧爾良烤翅的，看着肯爺爺那慈祥的笑容，她恨不得趕緊朝他奔去，“肯爺爺，不用招呼我，我會自便。”
“葉大少，去嘛去嘛。”小冬又撒起嬌來，每回撒嬌都好靈驗，百試不爽啊。
實在拗不過她，葉柯嘆了口氣，“好啦！”
見他一點頭，小冬簡直樂不思蜀，轉身就往對面走去。
“喂，還沒紅燈！”葉柯懊惱地提醒着她，可她的腳已經跨出了人行道，迎面駛來一輛小轎車，因爲趕着最後幾秒的綠燈而開得很快。
葉柯反應很快，一把拉住她的手猛地往回拉，小冬驚嚇得失了魂，被他這麼一拉，腦袋就直直地撞在了他的胸口，“啊，好痛！”她叫嚷着，葉柯身上到處都是硬的，撞得她淤青的地方好疼。
葉柯大聲訓道：“還敢喊疼？我要是不拉住你，你連喊疼的機會都沒有了，安小冬，你過馬路不看紅綠燈的麼？”
小冬捂着眉角，像個犯了錯的小孩，“我錯了，謝謝葉大少出手相救，小女子定當以身相許以報答恩公的再造之恩。”
葉柯忍不住“噗哧”一笑，才升起的怒氣頃刻間化成了繞指柔，小丫頭這是什麼話，不是已經以身相許了麼。他的大手依然拉着她的小手，“走啦，現在紅燈了。”
小冬也笑了，乖乖地被他牽着，他的手真大，可以把她的手整個包起來，好像被保護的感覺，真不錯。
葉柯拒絕吃漢堡，他覺得吃漢堡沒法擺出好看的姿勢，他只點了一杯熱咖。
“其他真的不要？”小冬問，看着葉柯不耐煩地搖搖頭，她嘟着嘴說，“一會兒可別後悔……錢拿來，你說你請的！”老男人吃啥她纔不關心，重要的是錢，錢！
葉柯伸手掏錢包，摸了兩張人頭給她，“多的給你當零花錢。”
小冬眼睛一亮，笑得沒心沒肺，“謝謝葉大少。”
好像着了魔一樣，她的笑容和她那甜甜的聲音，聽得他心裡酥酥麻麻的，越聽越想聽。
看着小丫頭去排隊，等待之餘眼神看向自己，傻不拉唧地朝他揮揮手，那樣子，可愛極了。
小冬也不敢點太多，就買了兩份烤翅，一份小薯，和一杯可樂，可樂必須是冰的，還爲他買了一杯熱咖，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這大熱天的還喝熱飲，恐怕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