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抱上車,然後又跑回駕駛室,拿紙巾擦乾了坐墊上的雪水,才坐進來。
“阿嚏!”他凍得打了一個噴嚏。
筱筱沒說話,把大衣脫下還給他,依然是用扔的。
“我不冷,你穿着吧。”
顧筱筱看着他,他哆哆嗦嗦地揉搓着手,乾笑了笑,然後自覺地將大衣套上。
車子早就熄了火,他一邊打,一邊說:“你把鞋脫了吧,等我發動開了暖氣,可以到暖風口暖暖腳,我不介意。”
筱筱瞪了她一眼,死憋出三個字,“我介意。”
莫以洋識趣地閉了嘴。
車子試了幾次都發動不了,“別急,等等,這車子有點矯情。”再試,還是不行,車子發不了,天氣太冷,發動機罷工了。他無奈地說,“看來不行了,只能叫拖車。”
筱筱拉着門,“那我還是下去走吧。”
“喂!”莫以洋撲過去將車門關上,可憐兮兮地說,“你就忍心我一個人在這裡等?這麼冷的天……”
筱筱絲毫不同情他,“有什麼不忍心的,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果然啊,這丫頭吃硬不吃軟,他突然板起臉,說,“要不是爲了救你我也不會下車,我不下車也不會熄火,不熄火我早開開回家了。”
筱筱扁扁嘴巴,不屑地說:“我又沒讓你救。”但語氣明顯比剛纔軟了,談不上欺軟,但她絕對就是怕硬。
莫以洋暗笑了下,連忙拿出打了拖車電話。
“什麼,要一個小時?能快點嗎?”
“現在下大雪,不敢開快,而且事故多,叫拖車的也多,我已經爲您安排最快的車了,最快也需要一個小時。”
莫以洋看看外面,他也理解,安全至上,“那好吧,儘快。”
掛了電話,他看到顧筱筱正在揉盆骨,她剛纔那下,確實摔得夠嗆。
他一本正經地說:“顧同志,前面就是醫院,不如去看看?反正拖車也得等。”
筱筱很不情願,外面太冷了,實在不想出去,雖然車裡也沒多暖和,但至少比外面要暖,而且沒風,“骨頭應該沒事,揉揉就好了,不用去醫院。”
“輕微的骨裂你是感覺不出來的,還是檢查一下比較放心。”
“輕微的骨裂也是骨折的一種,骨折了我還能走嗎?”
“檢查比較放心,花不了幾個錢,有醫保啊,算你工傷好了。”
“是不是工傷也不是你說了算,現在是下班時間好嗎!不去,沒必要!”
好,他說不過她。
車裡安靜下來,誰都不說話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一朵朵的雪花像棉花一樣,而且下得還很急。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車也不多,不一會兒,腳印全都看不見了,雪白的平整一塊。
筱筱冷得開始打哆嗦,感覺屁股也沒有之前那麼疼了,她又嚷着要下車,“拖車都不來,再晚,連地鐵都沒了,那我怎麼回去?”
莫以洋一挑眉毛,嚴肅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就在說——你敢丟下我試試!
顧筱筱又窩囊了,雙手放在嘴邊哈氣,“可是我真的好冷啊,我想回家去。”
莫以洋伸手過去,用自己的手包住她的手。筱筱當然是要縮的,她不想給他碰任何地方。
“你有多動症還是怎麼?”莫以洋用力抓住她的手,“我只是在傳達一點多餘的熱量,沒想對你怎麼樣。”
筱筱還是氣鼓鼓的,但是手就讓他握着,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這樣的溫暖她渴望極了。
莫以洋包着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心揉搓着她的手背,他覺得她的手是絕緣體,怎麼都不會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拖車還是沒有來,顧筱筱看了看時間,“哇,十一點了,不行,我得下車去坐地鐵,不然真的回不去了。”
車門一開,風雪肆無忌憚地往門縫裡鑽進來,她走了出去,鞋子在雪地上一踩一個腳印,還很深。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鞋子溼了的那隻腳已經凍得完全沒了知覺,才踏出兩步路,她的腳就不聽使喚地發軟了。
莫以洋罵罵咧咧地下車扶她,“這麼大的風雪你走不了,想死也沒這麼容易啊。”
筱筱還是那句話,“跟你在一起準沒好事,你就是我的剋星。”
“姑奶奶,你纔是我的剋星,你就坐在車子裡安耽一點行不行?”
“我要去趕地鐵,你既然這麼不放心我,那送我去地鐵好了,我沒有意見。”
莫以洋看着她堅定的神情,又看看這天,這路,這雪,估計拖車也在半路出了問題,畢竟這種天災是誰都無法預料的。
“那好,我送你回家。”他又脫下呢子大衣,不顧她的反對硬要給她披上,還蹲下來要揹她。
“我自己走,我不是殘廢。”
“你現在跟殘廢沒兩樣,趕緊上來。”
寒風中,他顫顫巍巍地半蹲着,綿密的大雪覆蓋在他單薄的衣衫上,他再強壯的身體也抵禦不了這種寒冷。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筱筱不再跟他爭辯什麼,一拉大衣,便攀上了他的背。
莫以洋的皮鞋踩在雪地裡卡擦卡擦的響,他的背很寬厚,筱筱拉了拉大衣想給他蓋上一點,可是大衣不夠大,蓋不住。
鵝毛般的大學落在他的頭髮上,積蓄不化,她就用手爲他擋着,她不是那種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
莫以洋說:“把手伸進去,我不用你擋,你小心凍壞了手。”他回頭說這話,嘴邊冒出一串串白熱氣。
“走你的,我不要你管。”
路上已經沒有人了,連車都少得可憐,偶爾開過一輛,也就跟步行的速度差不多。
莫以洋又說:“那天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現在這樣,筱筱也兇不起來,只是說:“道歉有個屁用,反正都發生了,別再說了行嗎?”
“不,你聽我說,我真的會負責的。”
“負責?你是說跟我結婚嗎?”
“這……也太早了吧,咱們先交往,互相瞭解一下,覺得合適了,再結婚。”
筱筱不以爲意,不過既然他能這麼說,總算不是太差,這大雪是真的,這麼惡劣的天氣是真的,他揹着她要送她回家也是真的,她想他應該是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吧。
“什麼算了,我是認真的。”
“唉,莫司長,好了,別拿結婚這種事情開玩笑。”
莫以洋停下來,託了一下她的屁股,鄭重其事又大聲地說:“我真的是認真的,你還不相信?你憑什麼不相信?是你一直沒理我,不是我不理你!”
吼,憑什麼不相信?就憑你一腳踹了一個懷孕的未婚妻,就憑你爲了擺脫前未婚妻拉着一個女同事假扮女友,又把她灌醉了去開房,還說憑什麼相信你!傻子才詳細你!
筱筱也十分鄭重地告訴他:“莫司長,大家都是成年人,沒必要爲了onenightstand而走近婚姻的墳墓吧?你就當是一種成人遊戲,就當我也是有需要的,不就好了嗎?”
他苦笑了下,在寒冷的雪地裡揹着這個女人,苦笑了下。
來到地鐵站,地鐵站裡也很少人,比往常要少許多。他們這兩個“雪人”頭髮上肩膀上全都是雪。
筱筱甩了一下他的呢子大衣,溫度夠低,雪沒化。但莫以洋頭上的雪已經化了,他的頭髮溼漉漉的,一撮一撮還結了冰。
“給,你快穿上吧,我看你也坐地鐵回家算了,反正你回去也是坐車裡挨凍,拖車又不來。”
莫以洋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硬硬的,有點囧,在稍稍暖和的地鐵站裡,頭髮上的冰塊正漸漸融化起來。
看來也只有坐地鐵了,趁現在還有。
“你家離地鐵站遠嗎?”遠的話我送你,不過,後面那句他沒說,覺得矯情。
“不遠不遠,不用五分鐘就到。”
莫以洋點了點頭,幸好後面的話他沒說。
“莫司長。”筱筱看着他,冷不丁地叫了他一聲。
莫以洋轉過頭來,也看着她,看那盈盈的雙眸,她似乎有話要說。
“你是領導,我是員工,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什麼閒言碎語傳出去,單位裡面一些八卦言論,相信你也聽到過,誰誰誰爲了上位而巴結哪位領導,誰誰誰其實哪位領導的情人……我不希望我會成爲大家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我不希望因此而抹殺我全部的努力,所以,那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都別提了,行嗎?”
莫以洋靜靜地聽她講完,風水輪流轉,他覺得他們的角色應該調換一下才對,“行。”
或許真的是年紀大了吧,沒了二十多歲時候那份玩的心,以前跟沈小涵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就覺得結婚太早,要孩子太早。
相比較之下,他現在挺羨慕葉柯和唐天放的,一個男人,不管他的事業再成功,內心深處,都渴望有一個溫馨簡單的家。
現在聽到顧筱筱這一番話,他心裡特別不是滋味,這不就是他以前爲了自由而對別的女人說的話麼。
地鐵來了,他們坐的不是同一條線,顧筱筱走了進去,“再見,莫司長。”
“再見,顧同志。”
地鐵駛過,形成一股強風,吹亂了他的頭髮,更加吹亂了他的心。一直以來,他要做的的事情,他要得到的東西,他心裡都十分的明確,活了三十多年,他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般迷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