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柯送走母親,滿臉疲憊地走回病房,他怎麼都無法理解爲情自殺這件事情,連死的不怕的人竟然不敢活下去,這是多麼荒唐而又愚蠢的事情!而更加可氣的是,爲情自殺的那個人竟然是他的妹妹,他所瞭解的妹妹,那麼開朗那麼樂觀,竟然也會爲了屁點大的事情自殺?簡直無法相信。
他回神看到坐在一邊的小冬,看她的眼睛正在犯困,他剛纔就注意她了,一直在打哈欠。他走過去想說說她,可是看到她捲起褲腿露出了滿膝蓋的淤青,她嚇了一跳,他也嚇了一跳。
女人都是笨蛋,蠢到一個極致!
“怎麼弄成這樣?”葉柯連忙蹲下來看着她的膝蓋,真壯觀啊,不比唐天放的臉頰遜色。
小冬如實說:“接到你的電話我就趕回來了,在超市電梯上摔了下來,就成這樣了。”
葉柯擡眼瞪着她:“你連走路都走不好,你還能幹什麼?安小冬,這已經夠亂的了,你別添亂行嗎?”
“吼,我添亂?”小冬深呼吸嚥下後面所有的辯駁,病房裡好安靜,說一句話都有回聲一般,她不想吵到小雨,她笑了笑,輕聲說,“是,我什麼都做不好,那我回家了,別叫我做任何事。”
小冬起身要走,葉柯一把拉住她,“我不喜歡耍小孩脾氣的安小冬,特別是在我煩的時候耍小孩脾氣。”
小冬皺眉看着葉柯,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人,霸道到竟然想控制她的思想,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葉柯站起來,將她按在小沙發上,“坐着,我去找護士拿點藥酒來。”末了,他還補上一句,“別鬧了,我已經夠煩的了。”
“……”小冬完全無法說什麼。
拿來藥酒,葉柯把她的褲管卷高,然後倒了一些藥酒在手上,一手握着她的小腿,一手按住她的膝蓋揉起來。很疼,很痛,但小冬咬着牙就是不喊,她就是這樣,再痛再受傷都能忍着。
葉柯看着她扭曲的小臉,手勁方小了些,“現在知道痛了吧,痛就小心點別受傷啊,別總是莽莽撞撞的叫人擔心。”
“你可以不擔心,痛不痛是我的事。”
“說你幾句就生氣,你這臭脾氣像誰啊?”
“……”到底是誰的脾氣臭啊,天殺的,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極品!
葉柯幫她揉了一會兒,護士敲門進來送來了點心小吃,“餓了吧?快吃點,吃了就在沙發上睡會兒。”
小冬怔怔地看着葉柯,這又是哪一齣,罵完了她再施捨一點吃的讓她心理平衡些嗎?他當這是遛狗還是啥?
葉柯把一盒小籠包推到她面前,“吃啊,還熱着,你不吃可就被我吃光了。”
小冬看看病牀上昏睡着的葉雨,再看看眼前這個疲憊又霸道的葉柯,她想,在葉柯的心目中,她的位置一定是最低的……
唉,吃吧吃吧,不想了,怎麼想都是難受,別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想着,小冬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夜深了,葉柯坐在病牀邊上打盹,小冬在小沙發裡睡着了,睡得很踏實,而唐天放,一直站在漆黑的陽臺上,握着沒力的右手默默發呆。
“叮鈴鈴……”下課鈴聲一響,同學們就跟猛獸出閘似的涌出教室。
雲朵趕緊將英語書本塞進書包,“老大,我去打工,先走啦,88。”
“嗯,88。”
唐佳卉不急着走,而是走下講臺,朝小冬走來,“小冬……”
“啊?唐老師有什麼事?”廢話,唐佳卉一定是問葉雨的事啊!
“小雨怎麼樣了?”
“哦,她已經沒事了,這會兒估計已經在家,她不會再做傻事的。”
“那就好……小冬,這件事情我非常抱歉,我弟弟不懂事。”
小冬尷尬地說:“唐老師,你不用跟我道歉,重要的是小雨沒事就好。”
“對,小雨沒事就好。”唐佳卉也很尷尬,“那個,小冬,我跟葉柯的事情早已經過去了,你千萬別記在心裡,人都有過去的,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
“嗯,那我先走了。”
“好,唐老師再見。”
“再見。”唐佳卉微笑着轉身離去。
她真年輕,才十九歲,年輕真好啊,一切纔剛剛開始。
忽然,汽車喇叭聲響起,唐佳卉循聲望去,“老同學,怎麼是你啊?”
莫以洋一扶鼻樑上的眼鏡,說:“老同學,你來學校也不通知我,你還記得咱倆是老同學?”他一撇頭,“上車吧,是老同學就別拒絕,請你吃飯。”
“有人吃飯,我當然不會拒絕。”唐佳卉一笑,優雅地繞到副駕駛,開門坐上車。
清幽的日式餐廳裡,莫以洋和唐佳卉對面而坐,兩人喝着清酒,互相看看對方,都忍不住笑了,七年時間,真是不短的歲月啊。
“莫以洋,看不出來啊,你不是學經濟的麼,怎麼當法語老師了?”
“世事難料啊,我也沒想到你都是英語在讀博士了,我想你最多就是碩士吧,唉,低估你了。”
“你變化挺大的,我記得以前你就是一個薄片男,現在都成型男了。”
“你倒是沒什麼變化,還是這麼漂亮,啊,氣質更好了。”
“你還是這麼油嘴滑舌。”
莫以洋笑了笑,忽然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早就想約你了,不過聽到一些令人傷心的事情,所以一直沒去打擾你。”
唐佳卉神色也黯然下來,“唉,天放跟葉雨,也是一段孽緣,他們在法國相遇的,兩年了。可能是我逼得太急,急着要天放收手,纔會釀成今天這場大禍。”
“你毋須自責,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來,我敬你一杯。”
“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一直聊到了很晚,老朋友重遇,總有說不完的話,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喝得多了,莫以洋拿出打電話給葉柯,“喂,葉大少,我跟佳卉在喝酒,你來不?”
唐佳卉一聽到葉柯的名字,酒醉的腦子一個激靈,連忙搖手示意他別叫葉柯來。但莫以洋卻直白地說:“佳卉說不讓你來,你到底來不來呢?”
唐佳卉一陣氣憤,拿起桌上的溼巾打他,憋着聲音說:“莫以洋,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欠揍。”
葉柯正在開車回家,他隱隱聽到電話那頭唐佳卉的聲音,又聽到莫以洋說:“你不會不敢來吧。”然後他就腦子一熱,“誰說我不敢來,你們在哪?”
不一會兒,葉柯來到了日式餐廳,看到桌上已經放滿了料理,還有好幾個清酒的空瓶子,他有意無意地看了唐佳卉一眼,坐下來說:“你們喝好了才叫我,真不夠義氣。”
“你這個大忙人,只有你有空叫我們,我們哪敢叫你啊。”莫以洋微醉了,搭着葉柯的肩膀說,“誒,你有沒有什麼悄悄話要跟佳卉說的?沒事,我可以避嫌。”
葉柯一抖肩膀遠離他,“沒有。”
唐佳卉振了振精神,問道:“小雨好點了嗎?”
“嗯,沒事了!”
莫以洋又來,“唉,年輕人爲情所困也在所難免,你當初不也一樣麼,人沒死,心死了。”
葉柯斜眼瞪着他,“你再說一句試試?”他知道莫以洋根本沒喝醉,他這是在借酒耍瘋。
莫以洋舉手投降,“好,我閉嘴,來來,晚到的先自罰三杯。”
兩人變成了三人,喝着酒,聊着天,尷尬的氣氛也變得緩和,彷彿回到了七年前。
散場的時候,滑頭的莫以洋說要去附近的酒吧,說走就走,剩下葉柯和唐佳卉四目相對。
“咳咳,他這個人這幾年也不知道在幹嘛,白天教書晚上泡吧。”
“呵呵,壓力大吧。”唐佳卉伸手撫着頭髮,將披散在耳邊的頭髮夾在耳後。
葉柯有些晃神,他無法解釋當下的心情,理智讓他趕緊回家,但他卻說:“喝得有些暈了,不如先去走走?”說出這話就後悔了,他想打自己一拳。
唐佳卉捧着有些發燙的臉,“好啊……”她也想醒醒酒再回家。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誰都沒有說話,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曾幾何時,他們也一同走過這條路,只是那時候的路燈遠沒有這麼亮,路旁的商鋪也沒有這麼多這麼熱鬧。
“怎麼……”葉柯首先打破了沉默,“怎麼想着回來了?很突然啊。”
唐佳卉不避諱地說:“因爲聽小雨說你結婚了,所以我就回來了。”
葉柯有些木然,但還是笑着問:“這麼說來,我一輩子不結婚,你一輩子不回上海?”
“是啊,我是這麼打算的。”
“爲什麼?”
唐佳卉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一笑,“不用問得這麼詳細吧?呵呵,就是怕你放不下啊,你結婚就說明你放下了,那我就回來了。”
“是不是我爸爲難你們了?”
唐佳卉搖搖頭,“沒有啊,你想太多。”
又是好長時間的沉默,良久,葉柯又說,“小冬學習成績不太好,你可要多費點心啊。”典型的沒話找話聊。
“那是一定,小冬很聰明,一定會進步的。”
“呵呵,聰明是聰明,就是不愛學習,小丫頭鬼點子多得很,就是不用在學習上。”
“慢慢來吧,她還小。”
“不小了吧,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都進明業實習了,你好像也當家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