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僅用一天的時間,便查出了死者的身份。
經過仵作驗屍得知,死者乃是一名十六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女子,在井裡浸泡的時間多則兩個月,少則也有一個月。由此可推斷,她的死亡時間至少要推算到一個月前。
但由於浸泡時間太久,以至於皮膚嚴重潰爛浮腫,甚至是稍稍一碰便會掉落肉塊,令其面目可怖難辨真容。所以,官府的人也是連夜徹查了近三個月內所有有關失蹤案的卷宗,才最終鎖定了死者的身份。
原來死者乃是本地一富賈之女,二八年華,家中除了她還有兩位兄長。她是柳家唯一的女兒,所以平日裡受盡父母和兄長的疼愛。也因此養成了她不諳世事、嬌蠻任性的脾氣,以至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難考慮周全,且隨性而爲,時常讓柳家幾位感到頭疼,卻都不忍心對她說一句重話。
正是因爲他們毫無底線的溺愛,才導致柳三小姐毫不節制地任意妄爲,最終自食惡果。在一個月前這位柳三小姐突然間失去蹤影,令柳家和官府到處都遍尋不得。
如今好不容易尋回人,誰知女兒卻成了一具形容可怖的腐屍,柳家二老在認屍當場便因爲驚懼和悲痛昏厥過去。
當樊箴帶着兩個人來到客棧時,已經是當天的下午,莫悠和秦白羽也已悄無聲息地從驛站潛回到客棧中。
“一個多月前失蹤的,如此看來,我等身上的嫌疑便可解除了。”秦白羽看着對面的男人,冷聲說道。
“正是,在下來此便是要告知各位,從現在開始你們的行動已經恢復自由。”樊箴抱拳,順着他的話強調道。
“多謝樊捕頭。”秦白羽也抱拳回之一禮。
樊箴起身,目光掃向屋內的三人,再次抱拳道:“在下還有公務在身,便不打擾了,告辭。”
秦白羽起身送他。
“樊捕頭慢走。”
目送樊箴離開後,苑寧不時悄悄地看兩眼兩位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莫悠察覺出她的異樣,但見她神色間帶着一抹焦慮與慌懼,當下便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
“苑寧,今日你便隨我們一起回驛站吧。”
此話一出,苑寧眼裡馬上閃動起驚喜與安心,剛剛點了兩下頭,卻又猶豫起來。
她的目光轉移到隔壁房間,問道:“如果奴婢回去了,上官小姐他們要怎麼辦?”
“此事我心中已有注意,你不必擔心。”莫悠看一眼身邊的秦白羽,後者回她一個肯定和信任的眼神。
有夫人親口擔保,苑寧自然安心不少。
“悠兒,接下來的事便拜託你了。”秦白羽走到莫悠身邊,輕輕揉上她的肩膀,像是鼓勵,語氣中又含着一抹擔憂。
莫悠回望着他,清冷的眼眸裡暗含笑意,絲絲縷縷一圈圈裹住對方的心,讓他覺得溫暖又安然。
秦白羽莞爾一笑,收回雙手,一臉地放鬆之態,“既如此,那爲夫便先回去了,以免惹人注意。”
莫悠對他點點頭,繼而轉向一旁不明所以的苑寧說道:“你且留下,待會兒與我一道回驛站。”
苑寧點頭應下,不做多言。
秦白羽離開後,莫悠便又再次對她吩咐道:“湄抒照看趙少俠這許久,想來也該累了,你去請她過來稍作休息。”
苑寧馬上會意,知夫人是想單獨和上官小姐談話,便用最快的速度去往隔壁請人。
當上官湄抒出現在莫悠面前時,已經是一盞茶後。幾步路的距離,她卻拖了這麼久,想是內心已有過掙扎和思慮。或許,她已猜到莫悠見她的用意。
莫悠也一眼瞧出她的狀態,眼底深處快速劃過一抹笑意,嘴角輕輕勾了一下,輕咳一聲開口直接切入正題。
“湄抒,我們留在淮縣的日子不多了,很快就會啓程回京。若你仍沒有找到可安身之處,何不考慮去京城看一看?”莫悠的語氣是一向的平靜清冷,神情卻格外認真,不再像以往那般放佛任何人、任何事都難動搖的她寒冷的心。
她稍作停頓,見對方無意開口後,便又補充道:“當然,我不會強求你。若你想回家鄉,我也可派人護送你回去,畢竟現在那裡於你而言是危險重重。但願我的做法不會讓你有所誤會,更不要覺得有負擔,我尊重你的選擇。”
二人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不能說彼此已經非常瞭解,卻也大概知道彼此的性情。上官湄抒明白,莫悠能夠對她說出這麼一番話,足見對方是將她放在了心上。
“能得秦夫人這般設身處地的爲我着想,湄抒非常感激。但湄抒還是那句話,我不打算去京城,那裡非我鄉土。然而,我亦不會回皓雲國,故土易主家園毀滅親人已失,湄抒回去只是自尋死路,或許還會連累到那些僥倖存活的親人。”
提及家人,湄抒臉上聚攏起絲絲縷縷的哀傷,眼裡閃動着悲痛和隱忍。
莫悠看着她許久,清冷的眸子裡似有水波盪漾,沒有咄咄逼人,沒有寒意刺骨,就仿若溫和的溪水般,緩緩地流動着,一點點流進對方的心房,暖意融融。
在她的注視中,上官湄抒的情緒逐漸平和下來,臉上露出些許動容,對着她感激一笑。
半晌後,莫悠再次開口問道:“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上官湄抒的眼裡帶着些迷茫,搖搖頭回道:“我不知道,我還沒有考慮清楚,走一步算一步吧。”
“跟他一起?”莫悠說這句話時,眼神瞥向了隔壁。
聞言,上官湄抒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隨即還是點了點頭,“他現在這個樣子,身邊如果沒有人,保不準還會出事。他若是有個什麼不測,我也會內疚一輩子。”
“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以你們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活下去非常艱難。”莫悠仍然沒有放棄勸說。
他們現在身無分文,趙宜修又情緒不穩,生計問題最終還是會落到湄抒身上。她一個弱女子,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就很難生存。加之她又出
身名門,從小到大都不曾吃過苦,哪裡會什麼賺錢的活計。難不成還要再過着之前那般的生活?這次只怕真會要了他們的命!
這個問題上官湄抒考慮過很多次,一直沒有想到好的解決辦法。一來,她沒有經驗,二來,也是爲了能夠照顧到趙宜修,以至於處處受到限制。
彷彿看透了她的心思,莫悠再次開口,直擊敏感處,“你與他非親非故,何以要爲了他將自己逼入絕境?”
上掛湄抒訕訕一笑,抿着的脣瓣微微抖動幾下,猶豫片刻後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見她這般模樣,莫悠眸光陡轉,露出一抹驚訝的表情,開口問道:“湄抒,你該不會對他動了……”
“秦夫人,您誤會了。”
上官湄抒也馬上露出愕然的表情,忙出聲否認她的猜測,解釋道:“一開始我對趙宜修是出於同情,而這種同情隨着時日的變化,讓我更加了解趙宜修內心的痛苦,就如同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一般。我對他除了同情,還有心疼和放不下,我想陪着他走出那片痛苦的深淵。放佛只有這樣,我才能感同身受地覺得自己的病痛正在一點點痊癒,我知道這種想法其實很自私,我陪着他只是爲了給自己一個救贖。”
她的這番話完全出乎莫悠的意料,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默然望着對方。
這邊二人陷入詭異的安靜當中,而另一邊,苑寧爲了添茶水,不得不硬着頭皮再次來到後院。
因爲命案的關係,以至於整座客棧裡再無客人敢來,苑寧匆忙來到後廚時,只在裡面見到一名廚子在忙活。
那人認得她,得知她是來取水的後,便主動給她往茶壺中蓄滿了熱水。
苑寧實在不想在這裡久留,慌忙向他道聲謝,提着茶壺往外疾奔而去。
然而,有時候越是不想往哪裡看,卻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她纔剛走出後廚,餘光就不經意間捕捉到一抹人影。
她下意識地深呼一口氣,轉頭看去,就見在發現屍體的那口廢井旁站着一道人影。
瞬間,她的眼前一陣白光閃過,腦袋裡濛濛的,忍不住尖叫出聲。
伴隨着她的叫聲,那道人影微微一晃,沒有絲毫遲疑,用最快的速度逃離井邊,躍上不遠處地牆頭,眨眼就消失在牆外。
看着他那猶如鬼魅般的身影,苑寧叫的聲音更大了,手不自覺指向人影消失的方向。
只聽啪嗒一聲,茶壺摔落地面,支離玻碎,滾燙的熱水有一些濺到了她的身上,可她卻渾然不覺,所有感知都被恐懼和不安塞得滿滿的。
不多時,因爲她的叫喊聲,本來空曠的後院裡,瞬間多出幾道人影來。
樊箴最先來到她的身邊,見她滿臉的驚恐,順着她手指地方向看過去,眼裡頓時露出一絲瞭然。
就在這時,前面守在客棧外的兩名捕快也疾奔過來,對上樊箴的眼睛後馬上會意。沒有半分遲疑,急速奔向牆頭,分別向兩個方向追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