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人好不容易散去了,那邊齊敏卻派了一個叫小婧的丫環來找齊寶,讓他趕緊過去一趟。
齊寶還以爲齊敏要去跟蘇睿對質談判,心裡還想着怎麼勸她,結果剛剛來到齊敏房間的門口,齊敏就衝過來一把抓住他:“寶兒你跟我來。”
齊寶一愣——這反應似乎太大了點吧。
結果進去後,只見婉婷站在當中的小桌前,小桌上放着文氏拿出來的,爲當年真正的小齊敏所做的小襁褓。
齊寶一怔,笑道:“怎麼了,拿這個東西出來做什麼?”
齊敏卻只是拉着他,對婉婷道:“你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原來剛纔齊敏回到自己房中,正在獨自生着悶氣,一邊正在整理着行李的婉婷卻忽地道:“喲,這件小被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哦,我想起來了,是琉璃姐姐的行李裡有呢。”
齊敏笑了一下,轉過頭去:“這種小被子叫作襁褓,是給小嬰兒用的。”
婉婷道:“哦,原來這叫襁褓呀。不過我在琉璃那裡看到的真的跟這個一模一樣呢……嗯,就是繡的鳥兒不一樣,你這個是嘴朝左邊的,她那個是嘴朝右邊的。”
齊敏聽了一驚,忙過去問道:“什麼嘴?”
婉婷指着齊敏箱籠裡的那個小襁褓上所繡的鳳凰的鳥頭道:“就是這個嘴呀,你看,都一樣呢,一點差錯都沒有,四條邊的花花草草和那些雲都一樣的,就是鳥是相反的,你的鳥是向着左邊的,她的是向着右邊的。”
齊敏的手都開始抖了:“你是說,琉璃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襁褓?”
婉婷點了點頭:“不是你讓我去替她放行李的麼,就是那天我看到的。她說那是她娘替她做的。”
齊敏道:“你可得看仔細了,真的完全一模一樣麼?”
因爲婉婷是西方人,也許在她的眼裡,東方的刺繡都是一樣的,就像對西方人來說,東方人的臉都差不多一樣。
結果婉婷道:“真的一模一樣呀,連線的顏色都一樣呢,都是淺綠色的,旁邊的花草和雲都是金色的。”
用綠色的線來繡鳳凰,而把花草等配飾反繡成金色是很少見的,所以齊敏這時幾乎能肯定琉璃十有八九就是真正的齊敏了,哪怕是婉婷不能識別繡法和繡技,也不太可能有這樣巧的事。
齊敏還怕不準確,又問了婉婷好久,雖然那些繡法婉婷說不上來,但是以她出身貴族的眼光來看,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偏差纔對。
關鍵是婉婷所說的是“全部一模一樣”,而並不僅是同樣的花樣。
齊敏心想如果琉璃真的是齊寶的妹妹,那自己就肯定不是了,這樣的話,那個什麼樊御史的指控也就不成立了。但是該怎麼證明這件事呢?光憑這個襁褓,齊家人自己當然能夠相信的,但是卻無法成爲呈堂證供呀。
因爲人家可以說這是齊寶和齊敏還有文氏編出來的謊話,而琉璃作爲一個丫環,得到一個向上成爲主人小姐的機會,自然也會幫着一起圓謊。
所以要驅倒那個樊御史,就必需還要鐵證——那麼說來,買下琉璃的她的養父母,那就是關鍵了,一定要讓他們招出當年賣給他們琉璃的人是誰。然後通過這個人,就能知道琉璃的身世真相!
琉璃呆呆地站在邊上想着心事,婉婷不知是怎麼回事,又不敢問,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手上的活兒,便只能陪着齊敏一起站着。
另一邊的兩個小丫環翠玉與綠茗,也就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都陪着一起停下了手上的活兒,呆呆地看着這邊。
過了很久,等到齊敏想通了,擡起頭來才發覺三個丫環都盯着自己看,才省覺自己失態了,便讓她們繼續,然後差門口的一個粗使丫環小婧去找齊寶過來。
小婧去了片刻後回來,說是前廳裡來了不少當朝的大人們,齊寶正在待客。依齊敏的性子,這時候真想去讓小婧直接把齊寶抓回來,但終於還是忍下了一口氣,讓小婧去前面等着,等齊寶一會完客,就馬上把他帶回來。
小婧應了一聲往前去了,卻留齊敏一人坐在這裡想着心事。
婉婷倒是上前問道:“姐姐,行李還要繼續收拾麼?”
齊敏這才反應了過來,忙道:“除了這件襁褓,別的都歸置好了吧。”
翠玉和綠茗聽了,這才又開始動起手來。倒是婉婷,被齊敏拉在了身邊,又再度問她琉璃襁褓的細節。“
婉婷雖然不明白齊敏爲什麼這麼緊張這件事,但也知道這事似乎很要緊,所以也沒有因爲齊敏反覆不停地問而感到厭煩,也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向齊敏說着琉璃的襁褓的情況。
正說着,齊敏忽地聽到外面傳來齊寶和小婧說話的聲音,忙站起身來向外跑去——這樣的大事,讓齊敏也失去了冷靜!
齊寶見齊敏拉着自己就走,又是吃驚又是納悶,等到了裡面,見到桌上的小襁褓,以及站在一邊的婉婷,就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等到婉婷按照齊敏所交待的把剛纔的話再說了一遍後,齊寶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這當然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不但有可能親人團聚,還有可能把那樊御史的參劾給化解掉,更有可能讓文氏的病情和心情一起好轉。
但是現在齊寶沒有辦法回去,只能派幾個親兵和齊升一起,護送齊敏回盱眙去辦這件事。所以齊寶和齊敏又找到了齊福和齊升,把這事給說了一下。
齊福道:“這可是個大事,得要快辦才行。三叔在盱眙,這事有他照應着,一定沒有事的。這裡我們弟兄兩個也不會有事的,升弟你快護送敏兒回去,即刻啓程,片刻也耽誤不得。”
齊敏看着齊寶,心中倒有些不捨——怎麼天天見面的,卻仍像見不夠似的,一聽要分別,居然如此難捨。是因爲分別得太久,這些許日子的相聚,仍不能沖淡那蝕骨的思念麼?還是因爲沒有圓房,所以心中有些淡甘和不捨?
想到這裡,齊敏自己倒紅了臉,再向齊寶看去,只見他雙眉微皺地看向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捨。
於是齊敏便笑道:“不要緊的,你挑幾個得力的親隨跟着,又有升弟照顧我,路上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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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寶道:“也好,便是如此吧,不過具休要怎麼做,我們還得合計一下。”
於是四個人湊在一起,又商量了半天,齊寶一邊又吩咐早做晚飯,然後早早地吃了,趁着太陽還沒有落山,齊寶招來了十幾個心腹親兵,讓一個名叫曲豐的小旗帶着,保護齊敏和齊升回盱眙。
齊敏心中焦急,恨不得立時肋生雙翅飛到盱眙去,雖然對齊寶有些不捨,但卻也想早一點到盱眙,把這件事解決了,纔好真正與齊寶長相廝守。
於是當夜齊升命停了馬車,讓齊敏在車中休息時,齊敏卻下令連夜趕車。因爲曲豐等人均知齊敏其實是齊寶的未婚妻,齊升雖說是齊寶的親弟弟,但是他們也不好完全無視齊敏的要求。
所以一時爭執不下,齊敏最後對齊升道:“熬一夜又能如何了?你不知孃的身子麼?這個你真正的姐姐,纔是她這一輩子心裡最爲掛念的。她平日裡從不提起,心中在想什麼,難道你真的不知麼?哪怕能早一天讓娘知道這個好消息,也是好的。孃的身子便是多拖一天,痊癒的希望便少一分。讓她早一點知道好消息,身子也能快一點好起來。你我都是年輕人,少睡一晚又算得什麼?等明日到了別的客棧或驛站裡,再行休息吧。”
齊升被齊敏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也只得聽從了齊敏的話,與她一起連夜趕路了。
一行人從南京到盱眙,日夜兼程,風塵僕僕地趕回了盱眙。回到了盱眙城,卻先不去見文氏,而是趕回了家裡,去找琉璃。
琉璃這時正在家中午睡,聽到前面來人說齊敏和齊升回來了,心中略是一驚,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了,心中也是直犯嘀咕——難道是不放心我,回來查看我是不是稱職?可是才這麼幾天啊。
匆忙地穿好衣服,從自己的小屋裡出來——主人的屋子也是不敢去住的——趕到前院去,結果卻在半路上與急匆匆往裡趕的撞個滿懷。
齊敏不待琉璃見禮,一把抓住她道:“你的行李呢?哦不,你從家裡帶來的衣物呢?快拿來我看。”
琉璃不知是怎麼回事,忙跪下道:“奴婢並沒有拿府裡的東西,姐姐千萬要相信我!”
齊敏這才知道自己措辭有誤,趕緊把她拉了起來,道:“你也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看一看,你行李裡的那一件襁褓。”
琉璃一愣:“襁褓?”
齊敏道:“對,我聽婉婷說,她幫你整理行李的時候,曾經看到過一套繡着綠鳳凰的小襁褓,那是你的麼?”
琉璃睜大眼睛,點了點頭道:“是呀,是我的,是我孃親手縫製的,姐姐就是爲了要看它?”
言外之意是,爲了看一眼這個東西,你大老遠的從南京跑回盱眙來?
齊敏忙道:“對,我就是要看它,你快帶我去。”
琉璃心中疑惑,但也不好問,只好領着齊敏等人一起回自己的房裡去。
齊敏走得急,一行人匆匆趕到琉璃的房裡,琉璃心裡也是慌里慌張的,進門裡還被門檻絆了一跤,倒讓走在她身邊的齊敏趕緊伸手去扶她。
琉璃見齊敏神色間對自己還是很着緊很關心的,不像是來抓自己什麼錯漏的,這才心裡稍定,走過去打開自己的箱籠,把最底下的一件小襁褓給翻了出來,拿過來遞給齊敏道:“就是這件,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麼?”
琉璃見這小襁褓,果然與文氏給自己看的那一個幾乎一模一樣,便忙讓跟着來的婉婷把自己的那個拿出來,兩下一比較,越發肯定是同一個人的手筆了——齊敏算是行家了,這樣的繡法繡技,其實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文氏之手。
齊敏還不放心,讓婉婷拿了剪刀來,把這兩個小襁褓都給拆了,把兩張小被面子拼在一起——果然是同一張被面子剪成的兩塊。
齊敏對琉璃道:“你說你這襁褓是你娘繡給你的?”
琉璃這時也查覺到有什麼不對頭了,便點了一下頭道:“是的,可是姐姐的這一塊是從哪裡來的,裡子和麪子都跟我的一樣呢。”
齊敏嘆了口氣:“琉璃,這其中定然有不對的地方——你的這個襁褓,與我手中的這個,都是出自夫人之手。”
琉璃睜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難道是我娘從哪裡買來的?”
齊敏道:“我家以前雖然窮些,但是我娘在那時已經因爲凍傷了手指而不爲他人縫製繡品了。”
說着一抖這兩張被面子,道:“這是我娘爲自己的女兒縫製的。”
琉璃還沒有反應過來:“那怎麼會到了我孃的手裡了呢?”
齊敏對她道:“你難道不知,我是爲的什麼才能到齊家來的?”
琉璃想了半天,臉一下子變得煞白,然後又一下子變得紅了起來:“姐姐,你是說,你是說……”
齊敏道:“現在什麼還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的父母與我娘丟失的孩子有關。”
齊敏又指了一下那兩張被面子,道:“現在已經有了物證,我娘暫時還不用驚動她,讓二少爺拿了這兩張被面以及那襁褓,去你爹孃家裡求證。你也不用害怕,不管你爹孃到底是怎麼回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太過爲難他們便是。”
齊敏在來的路上也又和齊升商量過了,說琉璃就是真正的齊敏,也未必就是真的——雖然琉璃與真正的齊敏年紀相仿,但是也有可能是琉璃的父母從別處弄到了這個襁褓罷了,還是先不要把琉璃當成文氏的親生女兒的好,不然搞出烏龍來可就不好收場了。
於是齊升與曲豐拿了這兩張被面,又帶了五六個士兵,便去琉璃的家鄉找她爹孃問話。
琉璃心中忐忑,又不好過於細問齊敏,只得像以前一樣,盡心在家裡服侍齊敏,等着齊升那邊的迴音。
齊敏倒是不敢再要她服侍自己——萬一她真是文氏的女兒,那不是比自己更親,她纔是這個府裡的小姐,自己和齊寶還沒有圓房,反倒要屈居在她之下了!
於是便讓琉璃自己去歇着,堅決不讓她再來服侍自己:“你且先去吧,說句不怕你惱的話,說不定你不是你爹孃親生的呢!”
琉璃其實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只是不敢說出來罷了——這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她怎麼敢想!也就更不敢說了!
見琉璃臉上神色尷尬,齊敏又道:“我這邊有婉婷在,她服侍我也有一段時間啦,出不了什麼岔子的,你就放心地下去吧。不過這次我們回來的事,你要關照好府裡的人,不許把我們回來的消息透露到二小姐那邊去!另外悄悄地把姑爺和三老爺叫過來,我有事要和他說。”
琉璃應了一聲下去,過了半日,李蘭從縣學裡先被叫了回來,進來見到了齊敏,齊敏把話如此這般地與他一說,然後囑咐他道:“這事還沒有最後確定,你先去瞞着我娘,不要走漏了消息,等這事定了,我們再一起去看望我娘。”
李蘭道:“這我省得,只是這幾日你和齊二哥回來的事必定傳遍了盱眙城,若是有人去探望咱娘,把這事說了出來,怎麼辦?”
齊敏道:“這事已然至此,也顧不得許多了,不管誰去,都擋駕,說娘病得重,不見客!這事連芸兒也暫且瞞着,不要對她說——她性子天真,只怕臉上掩瞞不住!”
李蘭道:“也只有如此了,希望去琉璃家鄉的人動作快些,把這事情好搞個水落石出。不過這幾天天熱,娘又中了些暑氣,我們又不敢涼着了她,她身子正虛弱着,有了這件喜事,看看能不能讓孃的心情好起來,那樣病情也能有所好轉。”
齊敏聽罷吃了一驚:“孃的病情又加重了?”
齊敏也不好指責人傢什麼——再說李蘭和齊芸也不是不孝的人,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吧。
果然李蘭嘆着氣道:“我們夫妻兩個都倍加小心了,卻沒想到還是……唉!”
二人正在嘆息,那邊齊連春也趕了回來——他本來正在工地上看着施工,聽說齊敏和齊升悄悄地回來了,要找他回去,還不許他聲張,以爲出了什麼大事,忙趕了回來。
齊敏見三叔來了,便又把之前的事對他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