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梟邪邪地靠着牆,雙手抱於胸前,“你是跟着他進來的吧!可是你卻看着他對我出手而袖手旁觀?”他明明在笑,可給人的感覺卻是在生氣,整個空間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而恐怖。
汐照表面還是很溫和的樣子,只是說話的口氣有些冷淡,“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昨夜夜襲我們的幕後指使是誰,對嗎?”他不答反問。
其實他起初是打算出手相助的,可就在鬱楓梟和香徑巖的對話中,他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楓梟他趁香徑巖不注意,偷偷地把一根細針飛入了他的脖子後側,一箇中了暗香散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做出如此舉動的,更何況鬱楓梟還是內力豐厚的人,所以惟一能解釋他這一舉動的便是他根本就沒有中毒。
鬱楓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於是他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你爲什麼沒有中毒呢?因爲你早知道香江梅想要困住你只有用暗香散,而你就故意對她展開猛烈攻勢,其實你是在誘導她對你下毒,你既然早就知道她要下毒,自是會做好充分的準備,這樣,你就可以瞞天過海,讓所有人都以爲你中毒了,然後暗中實行你的計劃了,是嗎?鬱楓梟?”
我擡頭去看楓梟的表情,發現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邪惡而慵懶地笑着,“真不愧是汐照啊!我瞞過了整個碧天府,甚至瞞過了在我身邊的漠顏,可我卻瞞不過你汐照的眼睛。”
我就是怕楓梟這麼說,可他還是這樣說了,他在瞞我,他在騙我,我信他真的中毒,我真心擔心着他,而他,卻不願和我說實話,他到底在佈置着什麼計劃,要連我一起騙?“你……你的目的是什麼?”
楓梟卻聳了聳肩膀,“沒有目的。”
“那麼你射入他後頸的細針是什麼?”汐照一把揪起倒在地上的香徑巖,“你對他下毒了?”此刻香徑巖滿頭大汗,看是毒發了。
既然被汐照揭穿了,楓梟也不再隱瞞了,“是啊!”他走向香徑巖,擡起他的臉,迫使他看着自己,“如果沒有我的解藥,你會死。”說完,他又對上汐照的眼睛,“如果想知道我的目的,那就帶着他跟我走吧!”他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還有,把逆嵬也叫上。”
……
楓梟挾着香徑巖來到了那個靈堂,其實他的目的很簡單,從一開始他就是要引出香徑巖,然後在他身上下毒而已。
“你想怎樣?”看着鬱楓梟身邊重傷且中毒的香徑巖,香江梅無可奈何,她想要救她的弟弟,可是一來她沒能力救,二來即使她救回了他,可香徑巖中了鬱楓梟的毒,她想要保住他的命也不容易啊!
鬱楓梟欣賞香江梅是個識趣的女人,正因爲識趣,所以她此刻決不會輕舉妄動,“我要清玉丸。”
“什麼?”香江梅有些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傳說這清玉丸是一靈丹妙藥,可治百病,甚至能讓死去未到十二時辰的人起死回生,“清玉丸一共三枚,一枚在少林靜淵大師手裡,一枚在武當和齊道長手裡,而最後一枚就在碧天府內!”
我很驚訝,驚訝於碧天府居然和少林武當這種地方一樣藏着寶貝,可香江梅卻說,“滿口胡言,倘若碧天府真有清玉丸,我還需怕你嗎?就算徑巖中了你的毒,可清玉丸可解百毒,我大可以用清玉丸救他,何須在此聽你多言。”我看香江梅的模樣並不像在騙人,可楓梟又很認真地確定說清玉丸就在碧天府,也不像是隨口亂說的,一時間,誰都不知道究竟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
“如果我能找出清玉丸,你願意把它交給我嗎?”香江梅有些猶豫,於是,楓梟又道,“用清玉丸救香徑巖只能救一人,但你若把清玉丸交給我,而我把解藥給你,這樣就是救了兩人,請慎重考慮一下。”
看得出香江梅作了一番掙扎後,最終她點頭答應了,於是鬱楓梟去了夜雲輕的房間,還果真被他找出了那寶貴的藥丸,只是誰都不明白,鬱楓梟究竟是如何得知清玉丸在這兒的。
“現在你可以把解藥給我了吧!”香江梅看着弟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如火燒火燎,可鬱楓梟卻偏偏說,“不可以。”
“你想要出爾反爾嗎?”她甚爲憤怒,清玉丸她也都交給他了,這個小子還想怎樣?
我靜靜地站在一邊,倒真想看看楓梟打算如何,只聽他言,“我要去開棺驗屍。”
香江梅雙手握拳,青筋暴出,可無奈弟弟中毒頗深,最終她也只得妥協,“好,王伯!”之前看門的那個老先生走了進來,“你帶這幾位去爲老爺屍檢。”然後她憤怒地問鬱楓梟,“這樣你滿意了吧?”
鬱楓梟很邪惡地揚起嘴角,“非常滿意!”然後他掏出一顆丸子丟給香江梅後便隨着那位王伯去了,我和汐照、逆嵬他們也跟上他,可才走兩步,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身,“夜雲輕此人傷我頗深,我甚爲憤怒,但倘若我真要殺他又怎會等到這個時候?夜夫人,如果你信得過我,給我時間,我定將真兇擒拿雙手奉上。”
香江梅沒開口,於是我邁出步子,然沒走幾步,就聽她在我身後出聲道,“好,一月之內你若做不到,我再親手殺你。”
我微微揚起嘴角,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只道,“一言爲定。”
……
“五臟六腑被震碎,兇手應該是內力深厚的人。”
“右腳底被削去一塊皮,想必是擅長用刀之人所爲。”
“眉頭緊蹙,夜雲輕死的時候可能很痛苦。”
楓梟、逆嵬、汐照三人一人一句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對他們好生佩服,沒想到這三人還個個是做仵作的料,可我和他們不同,不同於我是在現代的先進城市長大,我看過不少推理小說,遇上死人我會一步步地檢查。
我走近夜雲輕的屍體,先是扳開他的雙眼看了看,“有血絲。”隨後,我又扳開他的嘴查看了一下他的舌苔,“舌苔有些異物,嘴脣泛紫。”我擡起頭,想去查看夜雲輕的其它部分,卻突然發現那三人正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我着實被嚇了一跳,“你們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我做什麼?”
汐照先含笑開口,“你不怕死人嗎?”
我一邊對着夜雲輕的屍體左捏捏右扳扳,一邊隨口應道,“嗯,不怎麼怕。”
鬱楓梟很有趣地瞧着我“□□”夜雲輕的屍體,“女子不是一般都很怕死人的嗎?”
我依舊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那你就當我是異類好了。”我的口氣有些冷漠,其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還在生氣,氣楓梟這傢伙瞞着我他沒中毒的事,總覺得我是被他利用來助他奪得清玉丸了。
“漠顏本就不是平凡的女子。”逆嵬冷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可我沒空理會,因爲我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他是中毒而死。”
“什麼?”那三個人顯然很驚訝,我示意他們過來看,“瞧他的指甲,是不是微微泛黑,這就說明他中毒了,我覺得他的內臟被震碎是死後的事,兇手之所以這麼做應該是想隱藏什麼。”我無意中突然發現了另一個線索,“他腳裸有淤血凝集。”
大夥兒聽了我的話後都跑來一探究竟,“腳裸處是個掌印。”汐照說。我仔細一看,果真如此。
鬱楓梟好似想到了什麼一般,“他在隱藏他的身份。”他意味深長地道。
逆嵬接着他的話說,“他可能不是內力深厚的高手,夜雲輕的內臟被震碎,可能是兇手用大石碎心所致,他之所以把夜雲輕僞裝成是被震碎內臟而死,應該就是爲了讓我們以爲殺死他的人是個內功高手。”
汐照依舊溫和,他從夜雲輕衣服的褶皺間取過一樣東西,放在手心仔細觀察,嘴裡卻不忘給出自己的看法,“通常用刀的高手要把一把好刀運用自如,必定需要很好的內力,而此人有好的刀工,卻內力欠佳,但若能擡起千斤大石用以碎心,不是習武之人也不可能,”我瞥了一眼汐照的手心,發現那小東西枯黃裡泛着青綠,儼然就是一粒乾枯了的蔥花。正當我震驚之餘,汐照再度開口,“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廚師?而且,是個習武的廚師?”
楓梟滿意地點頭,“正是。”
“‘銀刀廚子’姜魁。”逆嵬的聲音顯得比剛纔更冷淡了,甚至充滿了一股殺氣。
“銀刀廚子”姜魁,據江湖記事簿記載,此人怪異得很,許多廚子都會弄一把金刀來象徵自己金牌廚師的地位,可他偏偏打了把銀刀子,據他自己說,這是因爲他覺得銀刀看着順眼。“銀刀廚子”姜魁在江湖還算小有名氣,一把銀刀既能殺雞宰羊,亦能奪人性命,但由於他所做的食物乃人間佳餚,所以別人也就不同他計較那把刀子是否曾經沾過人血了。
一般廚子定不會拿着菜刀去殺人,所以總結下來,兇手只可能是這個怪異廚師姜魁了,而腳裸處的掌印可能是他在拖動屍體時所致。
“我們去找姜魁。”既然找到了嫌疑犯,我也不想繼續待着這死人身邊了,更何況我和香江梅有一月之約,我需抓緊時日纔是。
可逆嵬卻給我潑了盆冷水,“姜魁此人行蹤不定,我們要上哪兒去找他?”聽了他的話後,我立馬垂下頭來。
可楓梟的話又讓我提起了精神,“花雨山莊。”他淡淡地說,“三日後是花雨山莊老莊主崔英穆六十大壽,崔老先生與姜魁乃世交好友,相信屆時他定會前去爲其賀壽。”
“的確,但我聽聞崔英穆的壽宴須有請柬才得入內。”
逆嵬的話音才落下,汐照清然的嗓音又響起,“這點不用擔心,我可以帶你們進去。”
此時我才突然想起崔英穆此人正是“三點催花雨”之師,“對啊!汐照你是崔老先生的徒弟。”
……
當夜,星星似乎玩了好些天的失蹤,終於探出了腦袋。伴着月光,好似一羣孩子在一條名爲“銀河”的河裡嬉戲。
古代也有古代的好處,就如這樣繁星點點的美麗夜空,在我那個時代是絕對不可能看到的。
今夜我又失眠了,於是依舊獨自出去散步,走着走着竟走到了碧瑩橋,我雙手扶在橋欄上,望着下面水中映出的明月,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些天發生的事還真不少,特別是今天,很多事到這會兒我還沒理清個思緒來,楓梟,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個人很神秘,我彷彿從來沒有看透過。
“呵呵!”我笑出聲來,笑聲中卻透着自嘲,原來到最後我們都是傻瓜啊!勝利的只有楓梟一人,而我們,都只是被利用了而已。他不會好心贈送我們這樣一個作戰計劃,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幫他自己奪得清玉丸,而開棺驗屍只是其次,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是自私的,或許,他當真是自私的,只爲自己。
“漠顏。”寂靜的夜裡,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我回過身去,那人對我彎起了眼,好似笑了,他的衣袂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望着他,我淡然地開口,“逆嵬。”
我和逆嵬並肩倚在橋邊,“在想什麼呢?”他問我。
“想很多事,很多很多。”我在胡思亂想,以前的我不會這樣,可自從來到古代以後,我就變得這般,不知是爲什麼,總覺得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情愫在不斷地滋長。
逆嵬沒有看我,只是仰天望月,幽幽開口,“你在想楓梟嗎?”在逆嵬面前,我的心如此□□裸地袒露着。
楓梟?是啊!我在想他,“爲什麼我感覺,汐照和楓梟好像並不合?”今天在地牢,汐照揭穿楓梟的時候,我感覺不到一絲溫柔,卻總覺得,汐照他,恨楓梟?即使那種感覺不是恨,也絕對不是喜歡。
逆嵬依舊不看我,“我一直很討厭楓梟,因爲他殺死了築淵,而汐照每次就站在我和楓梟的中間,勸我們不要動怒,久而久之,我和楓梟都能放下這件事了,可汐照自己呢?他依舊難受着、悲痛着,甚至希望獨自揹負着這份傷痛繼續永生永世。”
愛恨情仇、是非恩怨,是誰牽動着誰的思緒,是戰亂,還是生死?我只是靜靜地聽,也無意打斷逆嵬,只是他不說,我也能猜到,這個故事裡的築淵和我也應有莫大的關係。
“汐照總是很溫柔、善解人意又好脾氣,所以我們便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就該如此,可是,他也是一個人啊!也會悲傷,也會難過,也會……憤怒。”是啊!和我們一樣,汐照只是一個人,也會悲傷、難過、憤怒,所以我們不該對他太過苛求,我們不應因他的溫柔而去要求他永遠溫柔,這樣,對他不公平。
我抿了抿脣,“他,恨他嗎?”
“如果真能恨就好了。”逆嵬的口氣淡淡的,我聽不出這其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汐照和築淵多好啊,可築淵卻被楓梟所殺,他真的很想恨楓梟,可是恨不起來啊!他太善良了,如此善良的一個人,你讓他如何去恨一個相識多年的……”他想了很久,終是道出了“朋友”二字。
汐照當楓梟是朋友,所以他無法恨他,“他是個傻瓜。”此刻,我只有這一個感覺,真的很難想象,每次汐照見到楓梟的時候,那種笑容背後究竟隱藏着多少的辛酸與痛楚?
“的確。”那夜,逆嵬同我說了許多他心中汐照的形象,我竟有種莫名的心痛。汐照是好人,楓梟是壞人,難道這世界上的人終究還是要被分爲好人和壞人嗎?
夜,寂靜得好似沒有了生命,星星依然閃爍無比,月亮仍舊懸掛夜空,照亮着這無人的黑夜。
(卷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