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一,本是水墨雲間開業的日子,門口除了鄂明四人,還站着幾個青衣書生、商賈富人,這一大早,看樣子是來購買字畫的。水墨雲間雖已歇業了半個月,可也將不少人的胃口吊了半個月。這幾個人都是上回開業的熟客,可今日因要去西山祭祖,整個店內空蕩蕩的,一幅字畫也沒有,這讓他們一些不知情的人摸不着頭腦。雲鴻見狀,趕忙上前解釋。
“諸位見諒,今日寒衣節,小生要隨家母上山祭祖,本店的開業時間,推遲兩日。”
雲鴻趕忙上前賠禮,此事確實是自己通知不當。隨後進店,從抽屜裡取出幾份自己閒暇時的練筆,因是練筆,字跡有些潦草,上面也沒有正規的印章、落款等。雲鴻給門口候着的幾人,一人送了一張,作爲賠禮。那幾人滿懷欣喜,就算是練筆,卻也是雲鴻的真跡。
打發走幾人,雲鴻趕緊去店內,寫了一張營業推遲的告示,貼在門口。
這時,才見靜萱攙着母親王氏,從後院緩緩走了出來。
自從被削去誥命頭銜,逢祭祖之日,王氏多是孤身一人,徒步幾十裡,深入大山,偶爾有云鴻陪伴,還是怨聲連連。但今日,不僅有馬車接送,兒子陪同,還有丫鬟跟着服侍,而鄂明四人,自然就充當了保鏢,這種待遇,幾乎和當年在侯府,擔任正室之時差不多。
“母親大人請上車。”雲鴻微微一笑,躬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王氏含笑點頭,靜萱將她扶上了車,安頓好後,恭敬的站在雲鴻身邊,微笑道:“鴻公子,您也請上車,西山之行,路途遙遠,這駕車的車伕,就讓奴婢來擔任吧。”
“不了,你坐上去吧,清晨空氣清新,我順道活動活動筋骨。”
雲鴻淡淡說着,回頭望着靜萱,眼波如漾,見她今日一改先前扎辮子的風範,將那頭細緻烏黑的長髮,散落披於雙肩之上,略顯清麗,睫羽如蝶,透出一種小家碧玉的別樣風采。雲鴻擡起手臂,輕輕捏了她的臉蛋,入手細滑,不覺道:“萱兒,今日真漂亮……”
靜萱卻覺雙頰一熱,一股雨後青木般的香氣籠住她的神思,嬌羞着轉過頭去,哼道:“鴻公子,你好不正經,快點上車,時日不早,我們要出發了,要不天黑都趕不到西山的。”
雲鴻哪裡理她,忽的一伸手,攬住那柔和的纖腰,猛一用力,就要將她抱上車。
靜萱有了上次的經歷,早有堤防,身子如游魚般一扭,猛地掙脫開他那溫熱的大手。臉似火燒,泛出道道紅潮,櫻桃小嘴輕輕一瞥,投降道:“好好好,公子,我聽你的。”
雲鴻朗聲一笑,等她上了車。又將鄂明四人,分成兩隊,一對在前邊開路,一對在車後徐行,自己則坐到了車轅上,馬鞭輕揚,對着前面兩人說道:“目標西山,啓程!”
不過半個時辰,馬車便出了幽京城。
幽京城乃是有名的谷中盆地,其三面環山,一面臨水。
北接黃河,東臨太行,南連秦嶺,西邊,便是偌大的西山山脈。西山自南向北,綿延數千裡,如一口巨大的閘刀,扼天下嚥喉。其峰巒起伏,最高有十二峰,高聳入雲,景色幽險奇峻,天下聞名。千年之前,西山便是大隋,傳聞這西山中,尚有一些隋朝餘孽,乃是隋煬帝楊廣的後裔。只是隱居山林,潛藏千年,已經忘記了復隋的使命,如今,發展成山賊強盜,霸佔山頭。
聽鄂明四人說,亂葬崗位於西山十二峰之鎖雲峰下,那裡由一個叫“翻雲寨”的山賊團體統治着。平日靠打劫路人維生,但因鎖雲峰處在西山深處,人煙稀少,而西山本就地大物博,這裡的山賊,各個練就一身絕技,能打獅鬥虎、劈石拔樹,實力之強,難以言表。
只是來此地者,多是去亂葬崗祭祖,這羣山賊也不願去招惹這些祭祀的人,畢竟亂葬崗內,鬼氣陰森,蛇蟲遍地,打劫祭祖之人,那些錢財也是沾了陰氣的,十分不吉利。
正因如此,往年王氏孤身一人前來祭祀,也沒有遭遇山賊槍殺。
不過,自從傳出,西山有狐妖出沒,連綿幾百裡的山脈中,幾乎見不到一個人影。
據說,這些狐妖多出沒於幽夜,她們幻化成傾國傾城的女子,以妖法幻術,在荒山野嶺設清幽小苑,專勾/引路人。人們一旦被美色所迷,便會迷失其中,一/夜纏/綿後,次日清晨,剩下的,便只是一具無心乾屍。半月來,這樣的案子,大幽府已經處理了四、五起。
官府介入調查後,也無能爲力,只得出“妖物傷人”的結論,並且告示天下:西山有狐妖出沒,請民衆儘量遠離。雲鴻回想起這幾起案子,也有些忐忑,心中久久不能安定。
“浩然正氣秉天地之正,就算遇到狐妖,也無需擔心。”雲鴻暗道。
山勢迤邐而上,直到天黑,一行人才到了西山腳下的九曲坡。過了此坡,就正式進入西山鎖雲峰的範圍,而過了此坡,就沒了官道,不能乘坐馬車,必須徒步行走。順着官道方向,望裡再走一個時辰,才能到亂葬崗。雲鴻見滿山葉落,十分蕭瑟,不覺散開神念查探。
一路過來,雖沒見到其他行人,但總體安穩,不曾遇到什麼怪事。
“公子,前面沒路了,馬車進不去!”剛過九曲坡,鄂明就在前面大喊道。
“好,就在此地,停車休息。”雲鴻在後邊迴應道。
雲鴻將馬車停在一塊空地上,旁邊一顆枯葉敗盡的老鬆,剛好用來拴馬。一切妥當後,就地生火,王氏給衆人發了一些吃食。鄂明四人的飯量,相對以前,分毫不見減少,一人吃掉四個大餅,方纔罷休。雲鴻的飯量則有明顯減少,一頓只吃了一隻餅,便覺得飽了。
晚飯過後,天已經完全黑了。
月色渾黃,林深雲暗,一陣北風呼嘯,吹得四面樹林沙沙作響。
此地偏僻,雜草叢生,蓬篙滿地,滿目皆是淒涼之色。大山之中,時不時傳來幾聲“嗚嗚”的嚎叫,如狼似狐,通過幽咽的風聲傳遞,又似乎是在晚間,外出覓食的夜梟。
“不好,看來這西山中,真當有妖!”
隨着北風拂身,只覺浩然正氣一陣翻滾,丹田內的正氣爐忽然顫動起來,似乎準備隨時釋放浩然之氣,形成護身光罩,抵禦外敵。就像上次在儒仙居中,抵禦寒氣那般。
不過,正氣爐中的正氣還未溢出,丹田便回覆了平靜。這陣風中雖有妖氣,但濃度卻十分稀薄,在觸及雲鴻身子的一瞬間,便被浩然正氣排斥、衝散,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其餘的人,鄂明四人,因久經沙場,殺氣、血氣、陽氣四溢,也不怕這陣妖風。靜萱則因爲武道實力高強,也沒有收到多大的影響。唯有王氏,明顯的感到一陣昏厥,眼前變得模糊起來。
“鴻兒,爲娘吹了這風,爲何感覺有些頭暈?”王氏愁眉道。
雲鴻四處張望了一週,忽然正色道:“母親不用擔心,荒野陰森,鬼氣充盈,實屬正常。只是方纔那陣風,乃是妖風,妖風射眼,有迷神之用。半月前,便有傳言,說西山有狐妖出沒,殺人飲血,如今看來,並非虛構。不過,西山臨近幽京,常有帝皇紫氣縈繞,尋常妖物很難出世,稍後進山,大家要堅守本心,若是見到煙花柳絮、紅塵紫陌,要視而不見。”
鄂明四人聽聞,到顯得無所謂,撿起一根燃燒的火把,將四面照的徹亮,然後哈哈大笑道:“鴻公子莫怕,有我‘江河四雄’在此,任何妖魔鬼怪,都不可能傷害你們!”
靜萱也點了點頭,毅然說道:“公子是讀書人,讀書人不以怪力亂神,加上公子學識廣博、內心剛正,又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這些鬼魅邪靈都近不了公子的身。”
雲鴻點了點頭,說道:“母親莫怕,您跟好萱兒,她會保護你。”
王氏點了點頭,衆人收拾了下,便由鄂明開路,一行七人,朝着深林中邁進。
山中似乎剛下過雨,地面溼滑,但見四面樹木高直,枝葉茂盛,將本就暗淡的月光遮住,鄂明四人雖手持火把,但視線仍是一片昏暗,走了走着,四面寂靜,林子深處,彷彿飄起了一層輕紗一般的薄霧。雲鴻體內的浩然正氣忽然有了動靜,不由道:“大家小心!”
鄂明四人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也警覺起來,紛紛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又走了一會,但見林中古木參天,都是幾人合抱的大樹,但這些樹大多都說不上名稱,能認出的,也就只有水杉、青松等寥寥幾種。一陣陣陰氣,從地下涌出,雲鴻只覺體內的浩然正氣愈加躁動,正氣爐也隱隱有了反應,繃緊了神經,危險似乎就在附近,一觸即發。
便在這時,密林深處,一處雅緻的小苑中,一道幽影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