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眉宇間都是溫柔,他甚至嘴角含着笑,問:“她是怎麼表達擔心的呢?你跟我說說。”
常遠看着自家總裁那一副傻.逼一樣的表情,老實且添油加醋地回答:“哭啊,那崩潰大哭,跟失節了似的,哭整整五個小時……你看?我走的時候剛停,這都下午四點了……”
殷千城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正經八百地嚴肅起來,看了看錶,抓起車鑰匙說:“你看着瑤瑤,我回去了。”
“別啊,我聽說許小姐是爲你受傷的……”
“好好付醫藥費照看着,改天我去許家道個歉,交給你了……”
那邊兒的許歡瑤頓時臉色蒼白如麪粉一樣,盯着他頭也不回雲淡風輕的模樣,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含恨看向了常遠。
常遠卻裝作壓根沒看見她的樣子,擡起腕錶咳嗽了兩下,轉個身——他走出去了……
***
殷千城一路飆到了公寓樓下,副駕駛座裡,手機一直在響,是爺爺。
接聽了估計也是狂風驟雨的咒罵,他沉住了氣,沒去接,調整了靜音揣着到了樓上。
樓上防盜門開着,他側身進去,小心翼翼地在木門上敲了敲。
好久都沒人來開門。
他瞬間有些心浮氣躁,一時覺得自己有些心急了,畢竟還沒有調整好心態來面對她,不知道這女人……他擡手又想繼續敲,突然一個小小的紙條從門縫裡掉落了下來,他蹙眉一愣,撿起來看了看:
“知道你沒帶保險門鑰匙,我沒鎖你進去吧,我反正出門透氣了,殷總。”
殷總。
可真是難得的疏遠稱呼啊。
殷千城一瞬間心頭百味陳雜,什麼味道都有,他無奈地看了一眼面前呆板的木門,踹了它一腳,連進去看看的慾望都沒有了,她都不在,還進去看什麼?
口袋裡爺爺的電話震得人心煩,背上換過藥的傷口還火辣辣地痛着,殷千城整個人就像是大夏天裡捱過一頓鞭笞後,又被丟進了一池滾燙的鹽水裡,簡直,酸爽至極。
……
江慕水不是無事可去。
她是收到了陸氏那邊的電話,邀請她去開股東大會的。
殷氏的速度可謂是真的快,說要收購,一下午的時間籌集到的股份已經高達40%以上了,打電話的是陸霖晟的小叔,說話的聲音猥瑣至極,說這種事肯定驚動了陸氏的高層,陸氏要請她過去證明一下殷氏的收購是公正合法的。
江慕水一開始心冷得厲害,最後想了想,應下了要去。
她好些天沒有出門了,在帝都的那些日子還落魄得像個逃犯一樣,想了想,她化了個妝漂漂亮亮地出門了。
……
路上她仔細想過,陸霖晟手上的那些股權,大約是陸氏堅持到最後的一部分股權,他勢必不想放手,日後在殷氏的指揮、殷千城的臉色下過日子。
但陸氏從一場死局變作了如此狀態,也算是大喜之事了。
陸霖晟的背後恐怕還有陸遠擎在施壓,自己畢生的基業落在了死敵的手中,他肯定心有不甘。
江慕水不知道自己此去是做什麼。
大概,就是耀武揚威吧。
她還沒死。
她好好活着。
這就是最大的炫耀。
……
江慕水頭一次踏進這樣嚴肅的場合,她一推開門,極漂亮的面孔就瞬間映入所有人的眼簾,她纖細的身子搖擺過去,毫不退縮地坐在了離門最近的位置上,那是上位。
陸續有人走進來,看到江慕水都紛紛議論,這個女人曾經是陸家那聲名狼藉的兒媳,如今陸氏遭此大劫,以爲她會當墊背的,卻沒想到峰迴路轉,她也有如此風光碾壓他們的一天。
江慕水輕輕支着頭,看着手裡的股份收購報告,掃過周邊一羣人,人們紛紛咳嗽兩聲轉開目光。
小叔坐在那裡,大腹便便淫.笑着,正在陸霖晟推門進來時,對着江慕水開口調笑道:“江小姐好本事啊,離開了陸家之後也不忘給陸家謀福利,咱們都覺得這次肯定砸手裡了,誰想到江小姐一個枕邊風,就把我們給救了啊……”
一堆男人極不要臉地哈哈笑了起來……
江慕水笑了一下,迴應道:“謝謝各位叔伯誇獎,別忘了你們的法定代表人都還沒有籤同意書呢,他不籤的話,收購這回事還有的談。你們可得好好勸勸你們陸總,輸了就輸了,輸給死敵也並沒有什麼丟臉的,以後在殷氏的屋檐下工作,各位不還是親戚,還得依仗着彼此護照顧嗎?”
小叔這纔看到陸霖晟進來了,也突然想起了陸氏是自己家的產業,被競爭對手收購了並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他臉色沉了下來,連帶着進來的陸霖晟,臉色也很沉。
——因爲他發現,殷千城不出手相助,任由陸氏和江慕水走向毀滅,他不高興;而殷千城真的出手了,爲了她力挽狂瀾,他竟然……更不高興。
江慕水也察覺到一絲涼意,幽冷回頭,看到了進來的陸霖晟和陳淺因,陳淺因早就升爲財務部門副經理,來的也正好。
陳淺因冷笑道:“呵呵,真是不知道誇還是貶啊,丟人的玩意兒,換做是我,我寧願去坐牢也不接受這份施捨呢……”
她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坐下,諷刺江慕水都諷刺成習慣了。
江慕水這次卻沒放過她。
擡起頭,她歪頭道:“這樣嗎?那陳小姐千萬不要接受嗟來之食,等收購完成後,你就在陸氏辭職吧——在你夫家的仇敵手底下做事,你不覺得丟人嗎?”
“你……”陳淺因被她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接甩出了幾句髒話,“真是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沒有男人你算個什麼東西,憑白掉下來的餡餅你還真當自己賺來的啊?!”
江慕水冷笑:“憑白掉下來的厄運我都擔了,我憑什麼不能接受別人心甘情願的好?總比陳小姐撒潑搶來的要高級,不是嗎?我聽說你爲了財務部的位置,在陸董事長病房裡滿地打滾呢。”
陸霖晟不願聽見她們再吵,蹙眉道:“行了。”
他坐下來,啞聲說道:“我父親的意見,至今不同意我們最後的這點股份也妥協掉,大意就是不想被收購,我個人勸過,沒有絲毫辦法。”
小叔急了:“別啊,哥哥怎麼這麼拎不清?這一大堆人的命呢,還讓不讓人活了啊?他不活,我們可是要活的!”
他們甚至還指望着,將來能在殷氏做主的陸氏集團裡,繼續擔任原有的職位呢。
陸遠擎看到眼前樹倒猴孫散的慘狀,怕是會心塞致死。
陸霖晟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蹙眉,揉了揉眉心說:“我會再勸他幾天,你們不用着急,會盡快出結果的。”
“快啊!”
“就是。”
“這麼多人來公司,召集這麼齊就是爲了這麼個決定,你瞧瞧陸董事長,這拎不清啊!”
“面子算什麼?錢最重要啊!”
一羣人嘀嘀咕咕罵罵咧咧地走了,江慕水希望聽到的就是這些,合上合同,轉身就走。
陸霖晟一眼瞥見她出去,迅速起身,也跟着走了出去。
電梯前,他沉聲開口道:“你看,我說的也沒錯,他真喜歡你的話會出手相助的,你最後不會有事。”
江慕水沒有理會他,等了兩秒沒來,在他下一次要說話前,直接推門進了安全門。
陸霖晟一愣,又跟着進去了。
她一層層往下走,他也跟着,半晌才問道:“你還生氣嗎?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懷疑過他?”
江慕水回頭,笑容滿面:“懷疑過了,他愛我,你也看到了。”
陸霖晟心頭狠狠一噎。
“慕水……”
“陸霖晟,”江慕水輕聲叫了一聲,在下一個安全門前停住,冷冷轉頭,輕聲緩慢地說,“我曾經以爲你只是不愛我而已,現在發現你是個對我連人性都沒有的畜生,我的確是失望,但這失望,也很快就要過去了。”
痛過的傷口會好,而讓她痛的人,則再也沒必要記住了。
***
晚上很晚纔回去。
江慕水沿着銘城的馬路走了很久,從自己熟悉的小學走到了奧林匹克中心的一個體育館,直到頭頂浮起黑色的夜幕,整座城市的燈亮起。
她才明白有些男人的愛,不是給她一時的溫暖和依靠,不是一時的甜言蜜語。
他給了她整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就像空氣一樣無孔不入,此刻,也就這樣美好地鋪開在她眼前。
……
開了門,發現裡面一盞燈開着,有了些許人氣味兒。
江慕水關了門,走進去,一路沒有看到哪兒有人,推開側臥的門,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正在裡面穿衣服的英俊男人,他臉色微微泛白,外套穿了一半,白色的襯衫下隱約有些凹凸不平的部分。
聽見她進門,他動作就頓住了,繼續若無其事地穿上外套。
走到江慕水面前,嘶啞說:“到哪兒去了?這麼久沒消息,想讓我守活寡嗎?”
還沒反應過來,密實的吻就落了下來,落在她柔軟微涼的薄脣上,咬着她往裡深入。
江慕水一下就被迷惑了,睫毛一顫,踮腳抱住他,迴應着,她的小手抱住他的身體,不禁皺眉起來,她發現他一直有些抖,白色襯衫下有些別的東西。
要離開,他就嘖了一聲不滿地將她撈回來,手探進胸前罩住了她的柔軟。
懷裡的人兒一個哆嗦,他呼吸粗重地抱起她來,關上了燈。
江慕水卻在觸碰到他身後一道鞭傷,他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之後,推開了他,起身,去開了燈,看到了他後背上隱隱透出來的血痕。
她小臉一白,直接拖鞋也不穿往外跑。
他蹙眉,從牀.上起身一把抓住她,沒明白她想幹什麼:“你幹嘛?”
“報警。”
江慕水一臉的蒼白與冰冷,想說不至於他這麼猜想她吧:“總不可能我直接出去砍人吧?”
殷千城:“……”
他一瞬間的嚴肅就破功了,一整晚被鞭笞的痛苦突然間也就煙消雲散,原來,這小東西想着出去跟人拼命呢,他慢慢收斂了笑容,拉過她的手,抱着她下巴墊在她頭髮上,輕輕親了一口。
江慕水冷聲道:“告訴我是誰,我告到他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