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此刻人已經在了電梯裡,按了下降鍵。
他的臉色在電梯昏暗燈光的映襯下顯得無比沉重,緊緊抓着許歡瑤的胳膊,想起了許歡瑤打掉孩子的事情是許敬堯和許默言同意的,這就說明,今天這則新聞,壓斷殷氏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許氏無疑。
他此刻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複雜。
就像在海上執行任務的時候,遇上令人方向混亂的大霧,一片茫然。
除了心痛還是心痛。
他閉了閉眼睛,往下握住了許歡瑤的手,捏得她手骨都極痛!!
“……”許歡瑤皺眉,實在不解,問道,“莊嚴,你到底……”
“歡瑤。”
他突然開了口,有些痛苦地睜開了眼睛,平靜盯着鏡子裡的自己,平緩而沙啞地說道:“如果今天千城出了事,你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如果今天真的是那樣的話,那這輩子我都不會揹負着對兄弟的愧疚感跟你在一起,我會放棄,以求良心安穩,我希望你能存着最後的一點善念,從現在就開始祈禱,他沒事。”
什麼啊?
到底怎麼回事?
許歡瑤對他所說的事情一無所知,還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突然之間,她的手機也是一震。
她茫然地拿出了手機,一瞬間就看到了上面的頭版頭條,甚至還在直播,佔據了幾大國內網站的直播平臺頭條。
“殷氏跨國集團瀕臨破產,殷氏繼承人慾跳樓輕生!”
一字一字,像炸彈一樣地炸進了她的心裡!!
***
許歡瑤心情複雜地上了車,一路看着莊嚴風馳電掣,她的臉色逐漸變白,手慢慢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現在明白莊嚴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現在殷千城大概是被殷氏突然之間的崩盤逼得,被殷莫北逼得,瀕臨死亡的邊緣,不知道殷莫北捏住了他什麼把柄讓他此刻站在了殷氏頂樓的邊緣,岌岌可危,但是……莊嚴說得對,這種情況的發生跟她許歡瑤,跟他們許氏絕對脫不開干係……
“……”許歡瑤逐漸想起了昨晚深夜,許默言在許家客廳裡跟他們商討的事情,而他們做的最後的決定,就是將殷千城推下樓的最後一把力……
想到這些之後,許歡瑤猛地一顫,覆在小腹上的手都顫抖了起來,被莊嚴緊握着的那隻手也出了滿手的汗。
莊嚴明顯察覺到旁邊的女孩兒害怕了,她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呼吸都緊促混亂起來,僵得一動不動。
如果殷千城真的跳樓了該怎麼辦呢?
她腹中可是殷千城的遺腹子。
殷家會怎麼看待他們許家?
莊嚴會怎麼看她?
許歡瑤這後半輩子……要揹負着怎麼樣沉重的代價過完?
她瞬間就害怕到了極致,一隻手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機,另一隻手,毫無意識地猛地攥緊了旁邊的男人,渾身都在顫。
“……”莊嚴突然就很驚訝,不禁垂下頭,看了一眼她緊緊攥着自己手掌的模樣,那楚楚可憐又恐怖懼怕的側臉讓他有些心疼。
電梯門“叮”得一聲開了。
莊嚴攥緊那隻汗水滿布的手,拉着她一路出了醫院的大門,上車往殷氏開去!!
……
去往殷氏的路段已經堵了,本來大雪天氣交通就阻塞,距離殷氏還有幾個路口的時候就已經堵得水泄不通。
莊嚴下了車,將自己的軍裝外套披在了許歡瑤的身上,拉着她直接跑步過去!
許歡瑤幾次想掙脫他的手,但是都是無用功。
幾次她險些滑倒在路面上,莊嚴看了蹙眉,擔心她的身體,再也不敢讓她跑得太快,只抓緊了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殷氏大樓下面烏泱泱的一大片人頭。
莊嚴用軍官證一路擠進去,到了樓下。
呼嘯的寒風中,軍裝外套極其暖和,許歡瑤卻縮着脖子躲在裡面連大氣都不敢出,頭也不敢擡起來往上看,衆多的流言像空氣一樣不受控制地鑽進了她的耳朵。
“聽說跳樓的這個是個很年輕的繼承人,連三十歲都不到,嘖嘖,遭遇這種事情真的太慘了,承受不住也情有可原……”
“我聽說啊他父親當年就是這樣死的,一家人也不知道都繼承的什麼基因,連死因都這麼相似,這不是太巧了嗎?”
“那誰知道……豪門水深,擁有多大的財富,就承受多大的壓力唄。”
“就是,瞎操心,人家那點錢你別說這輩子,給你一百輩子你都掙不到,你還在爲這種人悲天憫人……”
“哎還有還有,聽說他未婚妻家都在今天早上宣佈撤資殷氏了……”
“啊?這麼慘?”
“那是,樹倒猴孫散,殷氏早就不是那顆好乘涼的大樹了,換你你不跑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嘍……”
一句句,一聲聲,都那麼刺耳地傳了過來,讓許歡瑤更加頭皮發麻,眼眶通紅,不敢往上看一眼。
她此刻,得做出決斷來,不能這樣猶豫不決。
莊嚴肅穆地看了看這種情況,攥緊她的手,說:“我們都是他的朋友,我們現在上去,或許能挽回他,不要讓他做傻事!!”
許歡瑤突然之間就冷靜下來了,撩了撩自己的頭髮,呼出一口氣,幽幽的說:“你怎麼就知道殷千城會跳下來,他的承受力跟他父親不一樣,說不定他沒事的呢。”
莊嚴蹙眉,看了許歡瑤一眼,道:“不管有沒有這個可能,我們都得親自上去看一眼才放心。”
許歡瑤索性抱了肩,冷冷往上掃了幾眼。
果然。
上面真的有人。
她心臟裡的那根弦已經緊繃了起來。
幾乎繃斷。
她用身子擋住的那隻手早已顫抖得不成樣子。
她冷冷撤回了目光,說道:“我上去了也沒有什麼用,莊嚴,你都說了我是罪魁禍首,殷千城看到我只會恨我,我肚子裡的孩子也引不起他的關注,而且就算我上去了,我騙了他許氏不會放棄殷氏,但是這種決定是不可能的,我就算騙的了他一時也騙不了他一世,他承受不住的話絕對還會自己跳下來的,我不想做這種無用功。”
旁邊一個人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突然八卦地冒出頭來,說:“你們在說什麼啊?我跟你們說哦,聽說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的,聽警察說上面還有一個小孩,哎喲,好小的小孩,連路都不會走的,聽說是這個繼承人的私生子,被人家劫持了,所以今天要是沒有人跳下來那是不可能的,萬一是那個小孩掉下來那就嚇死人了……”
什麼?
小孩?
什麼小孩?
哥哥和爸爸沒有跟她說起過這件事啊。
許歡瑤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莊嚴神色肅穆,見許歡瑤投來了質疑的目光,他眸光黯淡了一下,解釋道:“新聞上是這麼說的,說江慕水之前給他生過一個私生子,現在已經一歲多了,這就是他要善待江慕水的原因,現在孩子也在上面,不知怎麼落在了他二叔的手裡,誰上去勸都沒有用,歡瑤,你現在上去還有用的。”
許歡瑤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眼眶瞬間就更紅了。
她看着莊嚴幾乎是笑出了聲來,感覺這個世界奇妙得不可思議。
“殷千城爲了他的私生子要跳樓我還要上去勸他,莊嚴,你瘋了嗎?是他對不起我,從頭到尾都是!他要跳下去也是因爲江慕水和他們的孩子受到了威脅!我的確是沒有江慕水那麼偉大,當年跟他分手了還要生下他的孩子,我就是自私,他從沒爲我做過什麼,我也不要爲他做!!我恨他!!”
莊嚴冷冷盯着她,也冷笑,低啞道:“你到現在還要本末倒置嗎?孩子都已經那麼大了,如果不是你搞出婚約這一套,他們的路絕對不會走得這麼艱難,殷家也不會那麼逼迫他一定要娶你,再說了你們現在還沒有結婚,孩子也是你自己下藥懷上的,這個時候全部怪他,說所有的果都是他自己種下的,那他最大的錯,是不是就是小的時候承認了你許歡瑤這個朋友?”
許歡瑤瞪大了眼睛,論講道理她講不過莊嚴,她心裡也明鏡一樣地知道莊嚴講的是對的。
可是。
她心裡有個聲音反覆地在說……
他們有孩子了……
許歡瑤她曾經以爲自己必勝的籌碼,其實人家早就有了……
早就已經不稀罕她的,甚至從沒稀罕過她的……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對不起殷千城,但是……這種深入骨髓的恨,因愛生恨的恨……太深了……
許歡瑤冷冷倒退了兩步,像個紅眼睛的兔子,冷冷一笑,冰冷無情地說:“要上去你上去吧,莊嚴,我的孩子可以晚一點再打掉,但是我絕對不會跟你上去,我絕對不要上去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團聚,你什麼都不用幫我跟他說,這輩子,緣分就盡了吧!!”
殷氏門前人羣熙熙攘攘。
莊嚴看着風雪中那個站立在他面前的女孩子,心臟再一次感覺到沉重的打擊,很痛,也很不敢相信。
一念情起 第五百九十一章 您但凡有一點公平,我也不至於是現在的德行
這就是他多年來不知不覺早就愛到骨子裡的女孩子。
他從內心裡偏袒她,願意接受她犯的所有的錯誤,願意幫她一起承擔,改正,願意負責她接下來的全部人生,可是她……
卻一次次地讓他失望。
讓他覺得自己跟她好像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莊嚴在底下靜默了很久,最後臉色線條緊繃,走過去到了警戒線面前,亮了一下軍官證,掀起了黃色的封條線,走進去了。
許歡瑤冷冷盯着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心裡的悲涼也呼嘯成聲。
她看到了莊嚴最後走的時候那個眼神。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
他放棄她了。
放棄勸慰她,也不再寄希望於她了。
許歡瑤想要走開,告訴自己這裡已經不關她的事了,腳步卻還是邁不開,不知道樓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她,她瞪大了眼睛,極力眼睛眨也不眨地往上看去,漫天的雪花裡,樓上的人,終於慢慢移動了起來,站到了頂樓的最邊緣……
***
寒風呼嘯的頂樓。
江慕水上去的稍微晚一些,等到爬上去打開天台的門,呼嘯的風差一點將她整個人都卷跑。
她迎着風將厚重的門關上,往前跑了幾步就到了很開闊很開闊的一處。
整個殷氏大樓是U形的建築,三棟大樓呈現包圍狀,鼎立在銘城CBD中心區的位置,江慕水跑過去的時候清楚得看到,這裡一共是兩撥人,其中一撥在右邊B樓頂層的位置,兩棟樓之間宛若隔着一道萬丈深淵,樓間距很近,差不多不到十米,殷莫北一行人此刻就在樓對面,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在笑着看着對面的人。
而千城……
那個差不多一天一夜沒有見到的男人……
江慕水跌跌撞撞地跑了兩步,卻只看到他一個背影……
他的背影依舊高大挺拔,這一天是臘月以來最冷的一天,他卻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底下是筆挺的西褲和落了雪的皮鞋,站在那裡,跟殷莫北說着她聽不清楚的一些話。
可以看得出來,原本是隻有殷莫北和殷千城兩個人隔着樓對峙,然後,殷老爺子就上來了……
殷老爺子憤怒地站到了殷千城身後很遠處的位置,跟殷莫北對罵。
沒人敢靠近頂樓邊緣的殷千城……
警察都在遠遠的最外圍的距離……
畢竟他稍微一伸出腳,就是萬丈深淵……
底下不管有什麼措施,都接不住他,不能保證他完全沒事……
因爲樓太高了。
消防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跳下去只有一條路。
就是死。
殷楮墨都不敢靠近殷千城一步,他生怕他聽見腳步聲,就直接不慌不忙地邁出了那一步,殷楮墨的頭髮被風一吹散開來,隱約看得出他老態畢現,江慕水要上前,卻猛地被老爺子的人發現,擋住了她的腳步,不讓她前進哪怕一步。
她紅着眼往對面看去,突然看見,殷莫北身後有個人還抱着一個小小的身影,用毯子裹着,連頭都沒露出來。
她猛地瞪大眼睛,失聲喊出一聲“小誠!!!”,就要衝過去。
最終還是被老爺子的人死死攔住!!
那站在頂樓邊緣的男人,猛地一僵,聽見了那個聲音,他轉頭過來,看到了很遠的地方那個纖細的身影。
“小誠,小……”江慕水突然就停下了呼喚的聲音,醒悟過來似的,對上了這個男人深邃淡然的眼神,她猛然一頓,低喃,“千城……”
殷千城凝眸看着她,太遠了,看不太真切,但隱約看得出她狀態還算好,頓了頓,半晌又重新掉頭回去,看着樓對面的殷莫北。
殷莫北本來已經跟他談判得差不多了,但是沒想到,殷老爺子會突然上來。
自打上來後,殷楮墨就沒有停下對他的痛罵。
殷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罵人一流,活生生能將你貶損得恨不得割腕自殺覺得自己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此刻,殷莫北聽着自己的親生父親對自己的詛咒唾罵,也是這種感覺,心臟都被剮成一片一片的,彷彿過去那麼多年的努力都像塔羅牌一樣轟然倒塌,他殷莫北一文不值。
“……你說說你,年輕的時候不如你哥哥,只能跟在你哥哥屁股後面當小兵,你哥哥不嫌棄你愚笨,做什麼事情都帶着你,你說,沒有莫南的話哪裡有你的今天?你連一個經理的位置都做不到,你要不是我的兒子,你哥哥的弟弟,你就連外面賣紅薯的都不如!!”
“現在你居然還敢威脅千城?誰給你的膽子!!殷莫北,你現在把孩子放了,我還能原諒你,讓你回到殷家,否則,我殷楮墨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我到死都不會承認你的,你也進不了我殷家的祖墳!!你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你……你……現在最應該跳下去的人是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混賬事嗎?你這個不孝子!!!”
殷楮墨罵的渾身都在哆嗦,老臉都憋紅了,眼睛快要凸出來一樣,在寒風中顫抖着。
殷莫北靜靜聽着老爺子罵的話,這麼大的風,那些話一字一句卻一點沒漏地全部飄進自己耳朵裡了。
嘖。
真難聽啊。
真讓人寒心啊。
殷莫北越聽就笑得越開,彷彿早就沒臉沒皮了一樣,但是隱約可以看到他眼睛裡的兇光,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樣,早就已經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揹着手,也眯着眼睛看着老爺子,他今天本來只想要殷千城一家的命的,現在他想要看着殷楮墨最後該怎麼辦,只剩下他一個兒子以後,別說給他養老了,殷莫北恨不得拆了他的骨頭,切斷他的筋!
殷莫北背過手,笑着說:“爸,當初我,的確是愚笨,我哥喜歡帶着我,我也很感激,他對我很好,可是呢,我就算再笨,我哥都沒說過我一句不行,連玩笑都沒跟我開過,反倒是您,每一天每一天,每頓飯的時間您都在戳着我的脊樑骨罵我不行,我原本真的是很敬愛我大哥的,可是因爲您的話,我覺得他對我的所有好都是在裝,他都是在瞧不起我,因爲連我自己的父親都不愛我,我的哥哥怎麼可能會愛我呢?他大概只是想看我的笑話,想等我長大,一直到老,都看着他風風光光,而我只能撿着他不要的湯湯水水喝一下,蹭着他的光芒養活自己的全家,我一輩子給他打下手還要對他感恩戴德,最後還要跟他一樣贍養您,對您畢恭畢敬,每一次我想到這些,我都覺得自己骨子都在疼,都在反抗,您但凡對我稍微有一點的公平,我都不至於是現在這樣的德行。”
“你……”
殷楮墨氣得說不上來話,哆哆嗦嗦的手指指着他,說:“我……我那是恨鐵不成鋼,我想……我想你跟着你哥哥多學學……”
“行了吧,”殷莫北眯眼看着他,問他,“我學什麼?我再學得好,您會把家產給我嗎?會給我哪怕一半嗎?不,您不會的。有一次我高中的試題考得跟我哥差不了多少,結果呢,您誇了他一番送了他一輛汽車,我呢?張口您就問我這次是抄誰的?您知道我那一個月不要命地在學習嗎?您知道我不眠不休就爲了得到您一句認可嗎?您當時卻打電話給我老師,徹查了我所有的試卷,說讓老師糾正我作弊的陋習,這種事情事關人品,不行就把我當衆開除以作警示。”
殷莫北笑得很燦爛,說:“那個時候當然沒查出我作弊的證據來,但是全校上下都知道我那次肯定是作弊了,只是苦於找不到證據處罰我罷了,您知道這種被全世界誤解卻有嘴說不清的感覺嗎?這盆子髒水,還是我的親生父親親手潑給我的。”
殷楮墨臉色有點掛不住。
他冷哼一聲,道:“哼,這種小事你都能記那麼久?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小肚雞腸,怪不得你到現在都沒出息!!”
殷莫北毫不在意。
“對啊,我沒出息,我就是這麼沒出息,我要是有出息我就不會惡毒到策劃今天這麼一出了,您看,您的曾孫此刻都在我手裡,我一聲令下,孩子掉下去就摔成了肉餅,您到時候看看他會有多出息吧,您的標準太高,恕我這輩子做不到了,但是,您的任何一個後代也別想做到,別說是我哥哥殷莫南,還是他兒子殷千城,他兒子的兒子,都不可能。就連我那個可憐的妹妹,最後也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您教出來的,除了我,個個都是垃圾,都沒我強。”
殷楮墨的臉色徹底變了。
他冷聲道:“今天你是決意要這麼做了是嗎?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都不行?莫北,什麼仇恨讓你走到了今天?都是一家人,你手足相殘卻還不夠,當年你殘害你哥哥的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現在我不跟你計較了,你放過孩子,也放過千城!!”
殷莫北只笑不答。
殷楮墨挑眉,隱約有了怒容:“怎麼,連我說話都不管用了嗎?你真的是要反了天?!”
一念情起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從這裡安全走過來,我把孩子還給你
都事到如今了。
老爺子還在耍自己威風的那一套。
還在堅信自己毫無錯處,都是孩子們自己不爭氣的那一套。
殷莫北早就看的透徹了,所以毫無感覺,反而笑得更開,揹着手,對殷千城說:“千城,你二叔我,的確是走了歧途,我自己也知道不對,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怎麼,現在聽了你爺爺這番話,你有沒有對我有那麼一點理解?我們兩個,鬥了這麼長時間,有些感受,還是能感同身受的吧。”
殷千城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薄脣輕啓,卻是淡漠道:“我們之間的確是有相似之處,但是我想您忘了一點,爺爺的誇獎和壓力同在,您年輕的時候承受過什麼,我父親承受得一點不比您少,否則那個時候殷氏只是遭遇一時的打擊而已,父親何以就到了跳樓的地步?想必跟你當年的心情是一樣的,你爲什麼不能像現在一樣跟他講一句感同身受?放他一馬?二叔,貪念就是貪念,承認沒那麼可恥,最可恥的是你非但不覺得可恥反而給自己找盡藉口,我們幾個子孫裡,這一點上,倒是您跟爺爺最像了。”
殷莫北臉色劇變。
他不得不承認,殷千城說的完全都對。
他如果不自私,就知道殷莫南當年承受的壓力有多大,殷莫南當初都恨不得讓出繼承人的位置來給他坐,是他自己嫉恨在心,覺得殷莫南那是無病呻吟,不願意承認對方得了便宜的同時也承受了無限的壓力。
他就是貪心。
就是不甘。
就是自私。
什麼都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殷莫北眯眸看着對面的人半晌,覺得差不多都到齊了,剩下了,就是等另外一個人上來,完成他的任務,不過,呵呵……
那不重要了……
殷莫北走到那個抱着孩子的人面前,輕輕說了一句話之後將孩子抱過來,頂樓的風非常大,殷莫北抱着那個孩子的姿勢看得人心驚肉跳的,所有人都心絃緊繃到了一處,殷莫北仔細端詳了一眼那個孩子,笑了起來,還逗了逗孩子。
他道:“有子孫就是有福氣啊,大哥年輕的時候早早生了孩子,父親您比什麼都高興,心裡打定了主意將來把所有的一切都傳給這個孩子,所以呢,您迫切地在培養我大哥,甚至恨不得揠苗助長,我大哥也知道您的心思,所以極力配合以便做到不讓您失望……”
殷莫北擡起頭,眯着眼睛笑起來,看着殷千城,道:“千城,你現在站的這個位置跟你父親雖然不一樣,但是神情狀態簡直一模一樣,你那個時候還小,你不是一直糾結於我害死了你父親這件事,所以在公司裡處處都針對我、防備我嗎?那我今天就讓你體驗一下,當年你父親的感覺,哦還有,江慕水好像還不知道當年害死你父親的事情她媽媽也有無法推卸的責任吧,嘖嘖,她倒是比莫倚瀾好了很多,她還給你生了孩子,你真該慶幸你碰上這麼一個好女人,但是可惜哦,這個孩子現在在我手上,要不我們就試試,你如果現在從那邊的消防管走過來的話我就可以把孩子給你,你要不要試試?這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殷千城凝眸看着他,淡淡勾起一抹淺笑,問道:“二叔說話算話?”
“算啊。”
殷莫北笑了起來,將孩子重新給了別人抱,說:“你看二叔跟你分析分析,這個管子呢直徑的確是有差不多半米,但是平衡感不好的人根本不可能走過來,這可是幾十層樓高的地方,雖然安全走過來的概率小,但是絕對有的啊,你放心,如果你一不小心掉下去了,那我保證你的孩子會下去陪你,你絕對不會孤單的。”
“再者我們來談談另外一種方案吧,你不走,那這個孩子就得先下去等你了,你可別忘了,江慕水還站在那裡呢,一個母親的本能是什麼?她自己可親口告訴過我,就是千萬別碰她最心愛的東西,如果孩子下去了,那她勢必也要跳下去,就算你阻止了她也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千城你這麼重情重義的,你要怎麼辦呢?現在,殷氏已經是這麼一個德行,你要挽救也挽救不了了,那麼多的債務,就算你活下來了這輩子也不會好過了,還要連累你爺爺跟我都不好過,千城,跳下去一了百了,剩下的事情你就都不用操心了,你說呢?”
殷莫北說了這麼大的一堆,所有的目的不過就是逼迫他跳下去。
樓下烏泱泱的人羣絲毫都沒有退散的跡象。
所有人的眼睛和記者的閃光燈都齊刷刷對準了樓上。
此刻風雪俱來。
他的皮鞋已經踏出了一步,鞋尖已經暴露了出來,引來了底下的一片片驚呼。
殷千城凝眸緊盯着樓下,人都像螞蟻一樣,渺小的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那些人的焦急和恐懼他也體會感覺不到,這大概就是當年父親的心境吧,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用再心煩了,不用再逼迫自己維持着光鮮亮麗的成功,做一個合格的從不出錯的繼承人,爲此殷莫南他娶了自己不愛的女人,爲此殷莫南犧牲了自己所有的夢想和想做的事,甘心做一個爲別人而存在的傀儡。
跳下去的那一刻,殷莫南想必是輕鬆的;
跳下去的那一刻,殷莫南想必也在思考,等莫倚瀾看到他的屍體,會不會稍微後悔那麼一點點;
而至於父親……殷莫南那一刻沒有臉去面對殷楮墨,他只有沉沉的一句抱歉……
“……”
原來是這樣啊……
跳下去是這樣的感覺。
世界末日一般,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感覺。
可是他殷千城,終歸跟那一天的殷莫南不一樣。
殷千城淡淡擡眸,看着對面不出十米距離的頂樓那端,殷莫北正肆意猖狂地笑着,此刻人心到底是善是惡都不重要了,只剩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和事,活下來,一切都有希望,都有解開的餘地。
他的眼睛掃了一下那根橫亙在空中的消防管,低低開口:“只要我從這裡安全過去,你把孩子還給我?”
殷莫北表情很是誇張:“對啊,你過來啊!克服你的心理障礙,你不是很強大的嗎?你過來我就把孩子給你,二叔說到做到!!千城,你不要怕,你看你的背後,所有的親人都在支持着你,你再看看二叔我,從多少年前開始即便我死死巴結着殷家,我都好像比誰都衆叛親離,二叔心裡委屈,所以二叔也想考驗一下你們所謂的親情,你給你爺爺做一個表率,好讓他看看,一個真正的好父親應該是怎樣的,如何?你要救孩子,想必慕水也是不會反對的吧?”
這一邊殷莫北的聲音不算很大,但另一邊的人卻全都聽清楚了。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肅殺而糾結着。
不到十米的消防管,雖然足夠堅硬結實,平衡感覺極強的人在平地上也可能迅速地穿過去,但是這可是萬丈高空,人心裡的恐懼怎麼可能克服得了?萬一走到一半,殷莫北突然反悔丟下孩子,那麼很有可能就不是一條人命的事,而是三條了。
殷楮墨絕對不敢相信這種主意竟然是自己親生兒子出的,這一切全部都是陰謀,連慫恿他身邊的人背叛他這種事也是殷莫北親手謀劃的!!
殷老爺子氣得渾身哆嗦,老臉都徹底憋紅了,指着他咆哮出聲:“殷莫北你這個畜生!!”
“你……你怎麼能要求千城這麼做?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很清楚,你弄這麼一個條件,千城完全是被動的,哪有什麼生還的可能?莫北,千城是你的親侄子,那個孩子也跟你有血緣關係,你手足相殘到了什麼地步!!”
殷莫北眯着眼睛,說道:“那我也沒有辦法,爸,我都是被逼的,現在我這個樣子,連林夏那個婊.子都可以對我指手畫腳,我的後輩都可以看不起我,說我都不如他們的堂哥來的有出息,我能怎麼樣?我連這個家都能毀了,我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不這樣對,對我更沒有什麼好處。”
他說。
他幽冷的眸光掃向殷千城,道:“其實當年我大哥去世,我一邊披麻戴孝,一邊就偷偷高興了好多天,想着我終於可以坐到大哥的位置上來了,您總共只有兩個兒子,總該對我重視起來讓我繼承我大哥的衣鉢了,可是我沒有想到,您偏偏繞過了我直接選擇了千城,我已經無話可說。現在,我只想看着當年的事情重蹈覆轍,”他笑起來,“爸,我的愧疚感早就已經被消磨殆盡了,倒是您,看着您認定的兩任繼承人都是這個下場,您心痛嗎?後不後悔當初,沒有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試一試?當初陪您一起撿起我大哥爛攤子的人可是我啊,我都爲這個家操勞得老了,您肯多看我一眼了嗎?”
殷楮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