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回沈家

何雅全然不知如何應對。

沈澈叫小芳小華帶太祖母前去觀賞新到的太湖硯石,老太太和王夫人知沈澈這是有話跟何雅說,當下跟了孩子出去。

剩下兩人時,何雅回過神來:“原來你也有娘。”

沈澈被她逗笑了:“難道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攬住她將家裡情況說了,並未隱瞞王夫人並不怎麼待見她的事,最後道:“她們雖然來接你,不過還要看你想不想回去,我反正擱哪隻要有你就成。”

他看着何雅,嘴角噙着笑,眼裡都是誠懇。

話雖如此,可連祖母都來了,何雅心情不太好,猶豫問道:“別人家的媳婦都怎麼樣?”

沈澈心頭一樂,又怕她受到刺激,擺了擺手道:“唉,不提也罷,她們都比不上你機靈……能幹。”

何雅道:“我想知道我應該怎麼跟婆婆相處。”

沈澈瞅了她一會兒:“你等着,我去去就來。”

未幾,沈澈抱了一堆書回來:“這些都是本朝婦女典範,你隨便看看就可,萬萬不可放在心上。”

何雅臉色越來越難看:“郭子笑綵衣娛親,張紫玉割肉奉母,而我竟然還跟婆婆動手?”

沈澈正美她有悔改之心,何雅忽然道:“我這般跋扈,你爲何不休了我?”

壞了,過頭了。

沈澈忙道:“這都是以前的事了,再則……後來娘也打回來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爲沈家開枝散葉也是大大的功勞一件。不合不要緊,反正母親更習慣大哥大嫂膝前侍奉。最重要的是身邊人……”重點是他,這纔是目的。

何雅察覺不到他的用意:“不,我做的不對就要改正,我這就跟你回去,以後我一定好好侍奉公婆,彌補我以前做的錯事。”

沈澈表情呆了一會兒:“那你就記在冊子上吧。”模仿她的字跡容易被發現,劃掉就容易多了。反正她明日就忘了。

孰料何雅寫完忽然問了他一個問題:“其實你也是想我回去的吧?”

沈澈不想她還能如此敏銳。但有些話並不忍告訴她,只是母親之舉實出意料,既然如此。不如順水推舟。

他一笑,柔聲道:“你莫害怕,咱們住的地方是我從前的院子,也是你親手佈置過的。你肯定會喜歡的。”

這等於是承認了,何雅哦了一聲。不再多語。

兩人出了屋子,李老夫人和王夫人看樣子都等待多時了,聽沈澈道這就跟着回去,臉上都露出喜色。

何雅等同半個廢人。一應事物均有沈澈安排打理。

李老夫人尋了個空問沈澈近日都未上朝的事,沈澈直言正是爲了何雅。

李老夫人見孫子眼裡無半點猶豫,不得不提醒道:“咱們沈家留個人不難。卻怕風波不斷,到時候禍起蕭牆。難以收拾。”

沈澈伏在李老夫人膝頭:“奶奶,當初您看澈兒,可曾想過澈兒有今日?”

李老夫人一凜,似乎明白過來。

沈澈又道:“澈兒今生只會有這麼一位妻子,看在小芳小華的份兒上求奶奶照拂。”

李老夫人沒準備他這樣說,一時聽着外面幼童笑聲陷入沉默,沈澈只伏在她膝頭仰望着她,她終是長長一嘆,指尖點在沈澈額頭卻沒說什麼。

媳婦的心思她不難猜測,與其放在外面,不如收在手心。

如今小二已非當年那個備受冷落的孩子,是沈家最耀眼的一顆明星,沉寂數年的沈家和沈家的一些人,都在指望着他,想護住何氏,的確是應該來求她。

西大街離沈府不遠。

遙望沈家門樓,沈澈發現妻子眼裡有一絲忐忑。

她失憶之後,性子似乎直接起來,他很容易便能從她臉上看出她的想法,這種感覺,還是很好的。

“沒什麼,只是突然感覺我好像……”太平凡了,要不是身邊的大丫環小梅一個勁的誇她好看,她真不覺得有什麼可以配起身邊這個男人,但只是一副好皮囊,似乎太過膚淺。

“雅雅,你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無論是容貌還是……”他刻意捏了捏她手,這暗示讓何雅臉上一陣發燙,不由自主想起一睜眼他們就糾纏在一塊,不,她是被他的糾纏給喚醒的。

沈澈見她那般羞怯推開他,更忍不住:“等一會兒到了園子……”

何雅忙打算他:“不是要先去見家人麼?”

沈澈恍然失笑,有點後悔先前那打算,遂道:“你如今可是宰相夫人,見了她們也不必客氣,受她們禮便是。”

何雅略微心安,不料到了沈家門口,聽到外面人聲,一撩簾子,就看見烏泱泱的一堆人。

沈澈從簾縫中瞥見,皺了皺眉,待馬車停穩後,先下了馬車,然後遞手接何雅下車。

前面李老夫人和王夫人已經被人圍住說話,一個高鬢的華麗婦人最爲顯眼,扶着李老太太笑個不停。

見何雅下了馬車,遠遠喊道:“這可回來了!”

“這是我們的姑母。”沈澈小聲道。

何雅急忙參拜,卻被這婦人扶起:“我可受不起相爺夫人一禮。”

言畢周圍都是熱鬧的笑聲。

李老夫人道:“好了,別嚇着小二媳婦了,她一時也認不全,都到屋裡去,再慢慢說話。”

何雅注意到這羣人裡面有三四個和王夫人年齡差不多的婦人,也有幾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媳婦,還有幾個姑娘裝扮的少女,此外,竟然還有一個二十餘歲面目陰沉的男子。

但無論是誰,衣着打扮都極爲貴氣。

王夫人回頭:“澈兒,你若有事先忙,我和你姑母陪着你媳婦。”

沈澈笑道:“多謝母親費心,不過近日難得閒暇。正想與姑母說說話。”

說着當衆挽了何雅手進了屋子。

這時李老夫人坐定,周圍有站有坐,整體能辨出個高低輩分來。

不用王夫人開口,沈澈指着人一一爲何雅介紹。

原來那高鬢婦人是沈齊山的小女兒沈月如,早年嫁給沈齊山一位學生,那學生後來官至知府,不過此人前年染病亡故。沈月如便帶着一雙兒女返京探親。在沈家已住了半年有餘。

那容貌陰鷙的男子,便是沈澈的表弟韓子灣。

另外有個高顴骨的夫人,乃是沈澈二叔沈月麟的夫人錢氏。原不是住在府上,聽說何雅今日歸家特意趕來的。

她眼神裡都是躲閃之意,倒是旁邊一個有兩個梨渦的美貌少婦一直衝着何雅笑。

另有兩個站着的婦人,沈澈竟沒有介紹。這是那梨渦美婦站了起來:“二嫂,我看你是把我忘的乾乾淨淨了。虧得人家今天一早就巴巴在這兒等着……”

她也不等沈澈說話,直接說了自己名字,原來是沈月麟的三女兒,叫作沈嬌。早嫁作人婦,今日可是真趕來來看何雅的,拉了何雅手。親自將剩下的年輕媳婦介紹了。

一個衣着素淨雅緻,但面上隱有愁容的。竟是沈澈的大嫂。

剩下兩個體型豐腴的,眼中極豔羨的是二房長媳孫氏,次媳白氏。

出乎何雅意料的是那些梳着未出閣小姑娘頭型的並不都姓沈,有個姑娘白玉盤子一樣的臉,兩隻眼睛閃閃發亮地打量着何雅,是沈月如的女兒,沈澈的表妹韓琳。

還有個氣質非常好,蘭花一樣的姑娘叫王令芝,是王夫人的親侄女,沈澈的表妹。

王令芝柔柔弱弱的,見了何雅,叫了一聲二嫂便不好意思地在一邊兒坐下了。

何雅還想跟她說句話,沈澈走過來拉着她手道:“奶奶,雅雅身子弱,我先送她回去。”

王夫人臉上的笑陡然凝固。

何雅推沈澈手:“我還想和母親好好說會兒話。”

沈月如等聽見這話露出笑來。

韓琳道:“表哥,姑母可日盼夜盼才把二嫂給盼回來。”

何雅更着急,手卻被沈澈捏死:“你該吃藥了!”

李老夫人吃了一驚:“身子是頭等大事,不能耽誤,養好了再好好熱鬧。”

何雅一走,李老夫人也露出疲態,不多時,這幫婦人隨意說了幾句便散了去。

至於小芳小華,他們趁着王夫人招呼何雅時,早就先溜回福園了,兩人各拎了一桶水在屋裡忙活。

沈澈拖了何雅出來,並不着急回去,而是一邊走一邊隨意指着各處跟她閒道往事。

何雅還想着喝藥那事兒,她哪用喝藥?

沈澈往水面上仍了一顆石頭:“那些婦人舌頭最長,跟她們有什麼好說的。”

何雅剛想他怎麼能這麼說長輩,後面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好啊,二哥,我舌頭什麼時候長過了!”

是那個梨渦少婦。

何雅不自覺道:“我好像見過你。”

沈澈大感意外。

沈嬌神秘道:“咱們確實不是第一次見,我還姓胡。”

何雅不知這是什麼意思,看向沈澈,沈澈笑道:“她夫家姓胡叫說,她可不還姓胡?”

沈澈如今位高權重,沈嬌可不敢跟他再隨意玩笑,左右看過後正色道:“二哥,你怎麼把二嫂給帶回來了?”

何雅蹙眉,聽着好像她不該回來。

沈澈道:“她這病最好養在熟悉的地方,你若是無事,可多來陪陪她。”

沈嬌應了,何雅卻知不是這麼回事,當着沈嬌面也不好問,等沈嬌走了後纏着沈澈問,沈澈卻只拉着她看福園一應事物,包括他們以前的內室,一切放置,均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窗前甚至還放有一張嬰兒牀。

“你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一塊搖着小芳小華……”

一句話讓何雅鼻酸,望向窗前鍍了一層光的男人。

小華推着小芳爬上去:“阿孃,爹爹,你們現在也可以搖啊!”

鼻酸陡然轉爲一笑,何雅把方纔的問題給徹底忘掉了。

到了晚膳時候,沈澈又帶了何雅去了一趟。

這次,何雅見到了沈月麒和沈齊山,還有沈墨。

沈月如和她的一雙兒女不在。

沈月麒臉上沒多餘表情,好像家裡沒多一個人也沒少一個人。

沈墨看着極爲清冷,但何雅從他偶爾投過來的幾瞥裡,感覺到這人似乎是想跟自己說話。

最有趣的是沈齊山,冷不丁地問何雅是怎麼記住沈澈的。

何雅大窘,總不能說沈澈早上是那麼喚醒她的吧,只道她有一本冊子,每天會把事情都記下來,方便次日查看。

沈澈倒是鎮定自若地夾了一塊魚肚子放到她碗裡。

一頓飯,她吃的矜持又沉默,倒叫沈家人暗自奇怪,難道生病真會改變一個人的性子?

其實何雅感覺很沉悶,不知爲何,她覺得每個人看她都奇奇怪怪的,還有那個大嫂,吃一口飯幾乎要嘆一口氣,還時不時地瞄向小芳小華,真是古怪。

不過後來聽沈澈一說這種家庭聚餐一月也不過一次,或者臨時安排纔有,她就鬆了口氣。

沈澈見她模樣也笑。

飯畢也沒人要跟何雅說話,沈月麒卻喊住沈澈進了書房,何雅帶着小芳小華外面等着,瞧見沈澈出來了,忙起身迎上,正待說話,忽然發現不對:“你不是他。”醒悟過來:“大哥。”

沈墨頗有意外,不是腦袋出了問題麼?

何雅方要後退,沈墨已經近前,低聲道:“你最好本分些。”

這聲音低至僅能他們二人聽見,沈墨說完便直起身子,此時小芳小華還在幾步之外。

何雅愕然間,沈墨已經摸了摸小芳的頭:“好好聽你們父親的話。”

弦外之音好像就是不要聽她的話。

難道她和沈墨有什麼過節?這委實不怪何雅,乃是沈澈今日主要講敘了她和王夫人的過往,至於沈墨這一段卻是被他刻意略過,哪知何雅正好遇到了沈墨。

小芳小華只瞧見大伯略一低頭,哪知沈墨已經給何雅上了一課,圍過來笑問:“阿孃好厲害,都能分清大伯和爹爹。”

何雅奇道:“難道你們分不出來麼?”

看倆小孩臉色明白過來,原來是因爲自己頭上的病,她抿脣一笑:“別看阿孃記性不好,可誰是你們爹還是分得清的。”

惹得小芳小華追問,何雅只笑不答,雖然這兩人幾乎一模一樣,但感覺卻完全不同,感覺這種東西玄之又玄,又怎麼能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