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開誠佈公

敢情何雅拉住何綱不是爲了攔住何綱,是爲了給何綱打一針狂暴劑啊!

何綱一看妹子的臉,這還需要問麼?怎麼問?問什麼?

何雅那象徵性地攔幾下簡直像幾縷微風,連何綱頭頂上的毛都刮不動幾根,何綱把帽子一甩,一個飛腳就上去了。

沈澈一直以爲何綱不過是個紈絝子弟,頂多會些花架子,這一腳過來,聽風聲立即知道不對,本能出手相攔,暗呼不妙,交手以後,暗暗叫苦,他是挨還是反抗啊?他是有錯,但也不能任大舅哥揍個鼻青臉腫啊。

眼見沈澈出手反擊,何雅在一旁捂着肚子痛叫一聲:“好疼——”

沈澈慌忙去看,這一分神,便覺下顎一陣劇痛,牙都要鬆動了似的,嘴裡一片血腥。

何綱虎虎生威,又是一拳,沈澈剛睜開眼,一個橫掃過去,還沒踢着何綱,只聽何雅又是一聲“啊呀——”

沈澈肚子上捱了重重一拳。

於是每當沈澈欲反擊之時,何雅總是適時嗷嗚,可憐沈澈能躲不能還,沒過多久,便被揍得鼻青臉腫。

何綱打的盡興,猛聽遠傳傳來人聲,擡頭一看,那個常跟在沈澈後面的小廝帶着一羣家丁來了。

何綱眼珠轉了轉,叫別人看見他在沈家這麼打沈二也不太好,反正也打得差不多了,利索補了一腳,再加一肘子,拍了拍手罵道:“姓沈的,再敢欺負我妹妹,就不是給你鬆鬆皮了!”說着便拉住何雅手道:“走!”

沈澈痛得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但聽何雅要走,費力翻過身來。只看見何雅一片藍色的裙襬往前飄去,顧不上全身疼得散架,爬起來就去拉何雅手腕。

何綱拉住何雅便大步向前走去。卻覺得妹子身子異常沉重,一回頭間卻見沈澈拽住了妹子手腕。

“雅雅。不許走,說好的。”沈澈死命抓住何雅手,五根手指插入她指縫中,扣死了。

何綱擡起胳膊想再給他一肘子,卻見玉硯帶着一羣人已經圍過來了。

終究沒走成,連送何綱出去,沈澈手都死死扣着何雅,夾得她指節疼。

“鬆手。疼死了。”何雅甩手。

聽到“疼”,沈澈才反應過來,卻不鬆手,改扣爲握,輕輕揉着:“還有哪疼?”

一面眼卻偷偷瞄着她肚子,那裡面真有了?這頓打捱得也值。

眼角剛閃過傲色,冷不丁地停何雅淡淡道:“多謝二爺掛心,我現在哪都不疼了。”

說這話的時候,特意轉過右半邊臉,好叫沈澈看清楚那巴掌印。

沈澈剛揚起來的情緒立即泄了下去。勉強笑道:“當時我也沒反應過來……是我不好,沒攔住。”

何雅垂着眼睛轉過左邊臉:“無妨,娘也是爲了讓我長進長進。不過這兒倒是少了一巴掌。”

沈澈腸子都悔青了,怔怔看了何雅一會兒,突然一語不發地出去了。

他一走,肉圓子就從後面鑽出來了:“他這是什麼意思,你這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肉圓子不說還好,一說何雅臉就沉了,方纔那勉強裝出來的笑消失得一點不剩,默默地往躺椅上一躺。

慌得肉圓子忙拿了薄被過來,對摺後扯着她起來給墊在腰下:“這椅子涼。說多少次了要注意。”

何雅沒吭聲,瞅着桌子上白玉瓶裡插着的薔薇花看了一會兒:“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呆會兒。”

開始不想去何綱那兒,是爲了看這些人怎麼難堪。此時卻動了想去的心思。

自己也沒發現什麼時候起身把裝地契銀票的小匣子取了出來,不過剛抱在懷裡,門突然咯吱一聲被人推開了。

沈澈進屋看到的就是妻子抱着寶貝匣子站在櫃子前面,臉青白青白的,頭髮幾乎和房間裡的陰影溶爲一片,看起來就像隨時要飛走的樣子,待視線落在何雅抱着的那小匣子上,心猛地一燙,慌張起來,上前按住她。

“你要去哪裡?”

見他這麼慌張,何雅心裡突然好受了點兒,抱着匣子在躺椅上躺下:“不去哪兒,我就想看看我還有多少銀子。”

沈澈鬆了口氣,笑道:“天天看還看不夠,嫌少回頭我再給你添點兒。”

說着,手上軟布貼到她右臉上,猛地一冰,何雅才發現他腳邊擱着一小盆冰,原來他方纔是出去取冰了。

何雅卻不想他摸,把臉轉到一邊道:“不疼了,不用冰。”

沈澈不依不饒,跟着她敷。

何雅依舊轉開。

沈澈無奈,輕聲道:“前幾日你不是說想去城南看桃園麼?我現在身子好了,可以陪你去了,咱們明天就去好不好?”

她說了幾次,都被自己給推了,現在想想還是兩個字——後悔。

何雅道:“你不是要去靜王那報道麼?哪有時間。”

沈澈道:“總是能抽出來時間的。”

何雅沉默了一會兒:“我去不了,身子感覺像被砸壞了……”

沈澈:“……那給你補補身子,你想吃什麼,我很長時間都沒給你做菜了,燉牛腩行嗎?再不你最愛吃的鱖魚,現在雖然瘦點兒,也還能吃,要不讓人從莊子上抓幾隻剛長成的小公雞,現在正嫩……”

何雅眼望着窗櫺:“二爺費心了,我什麼都不想吃。”

沈澈吸了口氣,看着她微揚着下巴,眼睛壓根不瞧他,心裡難受極了,以前她百般折磨自己的時候,他心裡連癢癢都不曾有過,此刻她這樣和他客氣、生疏,叫他“二爺”,倒讓他難以忍受了。

“雅雅,我都知道了。”他決定開誠佈公,要和她好好談談。

何雅正望着外面,費力忍着眼裡那一圈淚花,冷不丁地聽他說“我都知道了”,有些疑惑,他知道什麼了?

“你爲什麼看上大哥了,爲什麼要嫁給他,你不是要嫁給他,你是要改變你們何家的命運……”

何雅大吃一驚,他、他是怎麼知道的?

沈澈不顧她的吃驚,飛快地道:“你知道我們家其實是支持靜王的,只待靜王有朝一日繼承大統,我們家勢必要出一位人物,而你們何家尤其是你父親,奸佞之臣,手上沾了多少血腥,遲早要被清算……”

何雅心驚肉跳,猛地張口道:“我肚子疼。”

沈澈連忙住嘴,兩人目光一碰,沈澈改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知道的,但你就是爲這個嫁進來的,也許你也有些喜歡大哥,他是比我有才學,有功名,有官位……也許還比我好看一點兒,爹孃又偏愛着他……”

何雅捂着肚子:“我肚子疼。”

沈澈握住她手:“聽我把話說完,我不管你看上了誰,現在你是我的妻子,而我,一心一意的都是你,你又有了我……們的孩子,我會去盡力……盡力成爲那一個能保護你、保護孩子的人,若是有一日,你家人撞到我這裡,我也會留一條路給他們……”

何雅不可思議地望着沈澈,她是知道他的,或許沈家人都如此,某些方面頑固的像石頭一樣,方纔他說什麼?願意留一條路給何家?

她驚訝未褪,沈澈滿是淤青的臉詭異地一紅,卻望着她眼道:“雅雅,從在莊子起,你隱瞞我你哥哥的消息,我心裡面一直不暢快,回來我又等着你給我解釋……”

“肚子疼……”何雅大叫,臉卻被沈澈捧住:“我可能不是那個人,一想到這兒我就覺得你不愛我,不在意我,完全是在騎驢找馬,我心裡面氣得要死,偏你又當做什麼也沒有,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所以,娘打你那一掌,我分明可以攔住卻沒攔,後面聽到你那麼說,我都要氣瘋了,纔想揍你……你若是早跟我說了,別說不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我也會護着你……”

何雅心裡像又一層層波浪衝過來,竟是這樣……在莊子裡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還一直等着忍着……眼圈本來就澀,現在酸得不得了。

沈澈也好不到哪去,兩個眼眶又烏又紅,卻緊緊盯着何雅,瞧着她嘴張了張,好像不情願的樣子,心裡真是怕她再說出些什麼絕情的話,心一橫,閉眼就往上湊,要捉住那忍了好些天沒碰的嘴脣好好親親,卻猛地覺得胸口被人一推。

“我肚子……”

完了。他想。等着宣判。

“我肚子……餓了,你快去弄飯!”何雅終於憋出一句。

沈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敢再問,趕緊起來往外走。

何雅見他說走就走,眼有些直,眼前黑影一閃,沈澈猛地轉了回來,連整個躺椅都抱住了,把頭埋在她肚子上:“真的有了?還是兩個!”

“你壓着我了……快起來!”何雅叫道。

沈澈把頭微微擡起,卻不鬆手,過了好一會兒才起了,又去捉她脣。

何雅忙躲,口中道:“我還沒打算原諒你,你伸手打我,幸好我躲得快……”

竟又想起來這茬了……沈澈臉很難看,何雅眼微微垂着,實在是方纔沈澈的話還沒消化完,原來這貨是一直在拈酸吃醋,還想整整自己,而不是和他爹孃兄弟一起來欺負自己。

沈澈哪知她心裡想的,只道何雅還惦記着那一巴掌,當即道:“雅雅,你莫生氣了,以後日子還長,你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