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3

回到老家的第五天, 奶奶辦了出院,被接回了家中,由姑姑們交班守着。第八天, 奶奶停了一直輸着的營養液, 改爲上藥, 第十天, 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模糊。第十二天, 臘月二十七,劉映衫在家人的催促下搭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當天晚上十點,奶奶迴光返照, 拉着我的手叮囑我:一定要回來照顧我爸,我含淚答應。

十一點, 奶奶走了。

那一刻我的姑姑們哭成一片, 鬼哭狼嚎的那種哭法, 滿屋子都充斥着:“我的媽呀,你太可憐了啊, 被活活疼死了啊。”

這樣的聲音,,讓我難受,更讓我噁心,選擇讓她疼死的也是你們, 鬼哭狼嚎的還是你們。

老家的規矩是老人在年尾走了, 三十那天必須送出去, 守夜總共也沒能有兩天。在年三十的凌晨, 家人見了奶奶最後一面, 然後被燒成了一堆灰。

將奶奶送走後,我便回到了外婆家, 老媽大清早從重慶開車走的,此時也剛剛到家。

“怎麼樣了?”老媽問我。

“他們找了地方擺解晦酒,我不想去,就先回來了。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照顧我爸。”

“別想太多,去睡一覺,準備過年了。”

我的意識是不想睡的,可是身體終究誠實一些,剛沾上枕頭,便沒有了知覺。

晚上被老媽叫起來吃晚飯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機了。充上電,打開手機,劉映衫的消息已經撲面而來。想來大概是我關機太久,於是打了過去。

“你在哪裡?”劉映衫聲音滿是急躁。

“今早出殯,這幾天太累了,回來就睡着了。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的。早上的那些事情太繁瑣,沒能顧上。”我聲音小小回答着,剛睡醒,還有些迷糊。

“你知不知道我機票都買了準備去找你?”劉映衫在那頭,我想他大概是找不到我真的心急了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太累了,睡的太死。對不起。”我唯唯諾諾道歉。

“傻的嗎你?”劉映衫語氣有了些鬆動,“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擔心你,我怕你又跟你的姑姑們吵架,阿姨又沒在,也沒人護着你,我怕你吃虧。”

“怎麼會?我又不傻,再說了,人都不在了,爭那些還有什麼用?死者已矣,我現在只想珍惜身邊的人。”

“好,好,你知道就好,不要想太多,多吃多睡。初七我就回成都。”

“可是,我想你了,想見你。特別想。”我鼻子一酸,這幾日的委屈彷彿要在這一刻噴薄而出。人在傷心時候淚腺大概特別敏感,幾乎沒有醞釀,我的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我想自己大概是寂寞太久了,所以格外需要劉映衫的陪伴。

“乖,大過年哭着不吉利,我早點過去好不好?我改機票好不好?”劉映衫的安慰溫柔如故。

“不好,我就想現在見到你,我不想一個人過年,我想你陪着我。”我知道自己無理取鬧了,但是就是忍不住要來這麼一出。

“你乖,思齊,我答應你,這是你一個人過的最後一個年,好嗎?以後我一定陪着你,每年都陪着你。就算你煩了,我還是陪着你。陪着你吃年夜飯,陪着你放煙花,陪着你就着春晚倒數,陪着你迎接每一個新年,好不好?”

我呢喃着:“好,好。”

最後劉映衫還是改了機票在初五的時候到了重慶,並且如願以償地住進了我家。我媽對劉映衫的喜愛來的莫名其妙,因爲劉映衫我第三次在新家吃到了老媽做的飯,當然還是那老幾樣。

說劉映衫心機婊他還真的是不辜負這個名字,老媽買了大堆的零食放在客廳,明明是讓我們兩個邊看電視邊吃零食的,他倒好,一直進廚房吵吵着要幫忙,老媽本來就懶,客氣幾次後,乾脆留着他幫手,劉映衫竟然還上手幫忙炒了菜。

於是吃飯的時候:

“兒子你多吃點。”老媽夾起那塊最大的雞翅,從我前面繞過直接放到了劉映衫碗裡。

兒子?兒子不是我嗎?怎麼回事?我錯過了什麼?

“乾媽,我你也吃,你也吃。”劉映衫夾起一塊獅子頭放到我媽碗裡,“嚐嚐我的手藝。”

“嗯嗯,好吃,平時經常做飯啊?不容易啊,現在的男孩子竟然還會做飯。”老媽若有似無的給我一個眼神,“不像思齊,到現在什麼都不會做,你爸媽有福啊。”

“乾媽,其實我也不常做,只是思齊愛吃,就做給他吃,乾媽我以後經常做給你吃啊。”

兩個人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讓我深感,這個家裡,我彷彿是多餘的。

思及此,我深感痛心疾首,於是那天晚上,當劉映衫正十分愜意躺在牀上訴說着他跟我媽和諧的婆媳關係時,我一腳把他踹下了牀。

下一刻,他滿臉不相信地望着我,然後撲上牀,將我壓在身下:“信不信我告訴咱媽你欺負我?”

“劉映衫,你要臉嗎?那是我媽。”我別過臉去。

“可是現在已經是我乾媽了,再過兩天就變成我丈母孃了,怎麼着,不然我們試試咱媽現在更相信誰?”

“呸。劉映衫。”我怒目而視,“我他媽深深地鄙視你。”

劉映衫低頭親我,完全無視我的抱怨。

劉映衫下學期還有課,所以已經結束了在公司的實習,所以那個心機婊在我家從初五住到了十三,完全把我家當做免費酒店了。期間多次在外面買小菜回來裝作是自己做的,以博取我媽的歡心,關鍵是我媽她竟然真的信了,於是我這個家的地位越來越岌岌可危。

然而對於這一點我媽給出的解釋是:“你不懂,我是爲你好。捧殺他。他要積極做這些我就讓他做,這個樣子以後你就什麼都不用做。這種兒媳婦找的才值當。”就憑兒媳婦這幾個字,我想我大概知道劉映衫是如何博得我媽的歡心了。

。。。

轉眼間已經冬去春來,連春天都要過了。劉映衫馬上要畢業了,於是趁着四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劉映衫帶着我跟他的朋友們來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畢業旅行。之所以說別開生面是因爲同行的都是男性,但是除了我們倆,其他人都是熠熠生輝的單身狗。

由香港轉機,當飛機降落在卡利博機場,再經過三個小時的大巴,半個小時的船,於凌晨三點我們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長灘島。

在前臺的蜜汁英語慰問下,我們訂好了第二天的早餐時間及種類。

躺在牀上是,我已經連眼睛都懶得睜一下,任由劉映衫擰了毛巾給我擦擦臉,擦擦身子便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酒店服務送來我們的早餐,坐在牀邊,看到門外就是海的時候,我跟劉映衫心情大好,當下決定這樣那樣一番,正行至關鍵處,門外傳來了激烈的敲門聲。

“你們他媽有病嗎?”劉映衫鬱悶不已,“大清早還沒睡醒,敲什麼呀敲?”

“呸,少來啊,早餐時間都過了半小時了,你們少裝蒜。再說了,我們是來找俞思齊的,你丫兒滾。”

跟劉映衫默默穿好衣服,開了門,其餘四人一擁而入。

“打擾你們好事了吧。”爲首的那人是上次過年來KTV拯救我的那位。“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四個昨晚建了個微信羣,首要目標就是在任何可能的時候阻止你們幹壞事兒。”

我臉紅,梗着脖子不認賬。“我們沒有。”

“滾。一個個龜兒子的,不許欺負我們家思齊。”劉映衫一邊刷牙一邊吼出這句。

“這你可真的誤會了。我們完全沒想爲難思齊,只是想爲難你。”

一羣人打打鬧鬧出了門,玩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深潛。

一行十幾人被拉到了一片綠油油的海面上,教練不斷講述着呼吸的技巧,併爲我們戴上了裝備。

我對海的喜歡僅限於在沙灘上看浪花而已。前兩年第一次出海,我吐了,這一次雖然沒吐,但是下水方式實在恐怖,所以,當我被人掀了下去的那一刻,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強烈的失重感讓我緊張,而隨之而來的我忘記了教練教授的呼吸方式,不斷嗆水。

好不容易被教練抓着浮出水面,我第一件事就是扯下氧氣管,大叫着:“I wanna go up.”

教練不斷叫着我的名字,讓我冷靜,冷靜,劉映衫也過來抓我的手,試圖安慰我,可是我對海的恐懼已經超乎想象,連連搖頭,不斷重複着:“我要上去。”

再三確認我無意繼續潛水後,教練終於幫我回到了船上,而劉映衫在我的堅持下,替我下去拍照了。一個人在船上一坐就是半個小時,半小時後,劉映衫帶着興奮的表情出現在我的面前,然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大概是怕我傷心,收斂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後特別假的說道:“其實沒什麼好看的,就是海膽比較多。”

從他手上接過Gopro,翻閱着海底的照片才發現,我可能錯過滿多的,下面的魚羣,珊瑚,海膽都很好看,於是十分懊惱,恨自己當時不夠冷靜。

“挺好看的。”看着照片鬱悶說道。

“嗯,比普吉跟巴厘島那邊的好看。”劉映衫攬着我。“不然我們重新玩一次?”

我趕緊搖頭,私心是想玩兒的,但是畢竟劉映衫不是專業的,深潛這種東西,一天玩兩次對身體不太好。不過這確實成爲了此行我最大的遺憾。

盧霍山騎車,出海跳海,再加上各種海上項目,爲期五天四夜的長灘島之旅很快就畫上了句號,我們轉戰到了香港。

香港,怎麼形容這個城市呢?我對香港是有情節的,因爲在我媽的帶領下看了太多港劇,到最後竟然因此學會了粵語,而香港更是有大把地方都想去。所以剛剛下飛機,就打車直奔碼頭,去了長洲島。